0416跟着A,停在一间囚舱前,舱门上有电子编号,号段是01,A按下门上的对讲装置:“部分囚舱电力系统故障,0416暂时借住,时间一晚。”
“好烂的借口。”0416小声说,A横他一眼,用随身的电子密钥开门,推他进去,然后从外落下隔板,取掉他的手铐。
屋里是仗剑者,坐在接入终端前,没戴装置,偏头看过来:“好烂的借口。”
0416笑笑,活动着手腕,直接坐在床上:“你号段好低啊。”
“他们给你什么好处?”仗剑者站起来,盯着他,两手握成拳头对在一起,这是一些街头小子开打前的准备动作。
0416一点惧怕的意思也没有:“没好处,被迫的,要是你,也得照办。”
仗剑者冷冷看着他,手放下了:“你什么话也套不出来。”
“我知道,”0416点头,“进来这么久,嘴都不会动了,有个人呛两句,也挺好。”
仗剑者绕过他,去撒尿:“他们傻吗,刚一起学过习,你就电力故障了,我看他们不是想套我的话,是想玩你。”
一次不怎么成功的挑拨,0416看着他年轻的背影:“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狗屁学习小组。”
仗剑者转回身,东西还没收,很不尊重地甩了甩:“不是游戏测评吗?”
他故意的,0416不可能被这种幼稚的示威激怒:“测评的话,随便扔个问卷进来就行,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他说的有道理,仗剑者开始上道了:“这样……很像是找人啊,叫什么来着,”他收起东西,把手在激光杀菌板上晃一晃,“甄别!”
“对,”0416一针见血,“但是有人在说谎。”
仗剑者一屁股坐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有股粗狂的劲儿:“所以才让你来。”
0416耸耸肩,表示同意:“你觉得是谁?”
“我又不知道他们找谁,”仗剑者踢鞋上床,靠着墙,左眼上的量子载片闪了闪,“反正不是我。”
“喂,晚上怎么睡?”0416忽然问,话题转换之快让仗剑者猝不及防,“老子的床,你凭什么睡,进系统去吧。”
“我可不用你的注射头,”0416拒绝,静脉注射是为了保证犯人长时间进游戏的营养供给,金属头,不是一次性的,“被给我,我睡地下。”
仗剑者没反对,瞄了一眼他的两只手背:“我操,你玩的够勤的,”那上头全是针孔,有些地方已经青了,“你不是才进来几个月吗?”
0416老大哥似地斜睨着他:“过去人吸毒是扎针的知道吧,”他甩了甩手,“和那一样,上瘾了。”
说到“毒”,仗剑者短暂地滞了一下,0416问他,“你眼睛,怎么弄的?”
仗剑者撸了撸头发,没回答,0416也不再问,这种事儿嘛,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憋着,谁还多感兴趣呢。
仗剑者窝了一会儿脖子,用一种说不清什么语气问他:“你……爱皈依者?”
0416想了想:“嗯,爱吧。”
“怎么可能,”仗剑者不屑地说,“那他妈就是个游戏。”
“有人上夜场,碰着个姑娘,爱上了,有人去喝粥,碰着个姑娘,爱上了,我玩个死来死去的游戏,碰着个……”当然不是姑娘了,0416笑,“爱上了,有什么不可能。”
“有屁用,一堆0和1。”
0416没反驳,把被子拽过来,看样子想睡了,仗剑者一直不出声,直到他在地上铺好被子躺下,才慢悠悠吐出一句:“我这眼睛,就是姑娘扎的。”
“部分囚舱电力系统故障,0416暂时借住,时间一晚。”A按着对讲装置说。
这间囚舱是07号段,0416翻个白眼:“能不能编个好点的借口,他们根本就不信。”
A阴险地笑笑:“就看你本事了,”他落下隔板,跟他耳语,“别被弄死哟。”
一双手从门里伸出来,A把手铐套上去才敢开门,0416注意到这个差别,对01号段的仗剑者,他就没这么小心:“喂,我的安全有保证吗?”
屋里的人能听见,A没说话,把他推进去,砰地关上门。0416急忙把手往外递,让A给他摘手铐,这时皈依者就站在旁边,靠着门框,用一双精彩的眼睛锁住他,一种猎人看猎物的姿态。
自己是04,那07是什么级别的罪行呢?大规模有组织犯罪?邪教异端?杀人狂?0416转转腕子退到一边,给皈依者让地方。
这家伙身形也不差,肌肉很明显是分区域锻炼的,这种有针对性的训练,不是专业运动员,就是打黑拳的。
“他们让你来套什么话?”皈依者忽然转过身,问他,这时候A还没关隔板,一定听见了,但啪地一声,他把板子封上,踏步离开。
0416谨慎地隔着一个安全距离:“我也没办法,他们让我来的。”
眼睛快速扫视房间,大同小异的布局,奇怪的是,床上有一些零碎东西,像是沙盘、积木一类的益智玩具,是管理条例里明令禁止的。
“他们很信任你?”皈依者向他逼近,“要不怎么不选我?”
0416已经确认他有特殊待遇,而且一点也不怕管理员,快速思考着,他觉得眼下示弱更明智:“因为我说的是真话,他们想让我找出说谎的人。”
皈依者停下了,0416这个看起来口不择言的答案让他很满意,在他印象里,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虚伪懦弱:“那你觉得我们七个人里,谁说谎了?”
“我不知道,”0416能感觉到他的放松,这种判断力,不像是常在道上混的,“我只去过仗剑者那儿,他没说谎。”
“看他们这架势,像是在找谁。”皈依者一侧身,去床上收拾东西了,0416站在原地没动,单杠、座便器、接入终端,都没什么异样。
“有人在游戏里得罪他们了?”皈依者停下手,蓦地说,“圣徒岛里有管理员?”
他反应真快,分析能力也强,0416沉默着观察,和这样的人不能拼脑力,得从他行为的方式、说话的语气找线索。
“喂,”皈依者朝他招手,“你说会不会,有些角色我们的选择界面上没有,但以管理员权限登录时能看到,比如你那个天使?”
“啊?”0416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不是NPC吗?”
皈依者笑起来,很轻蔑的,这让0416心里有了底,因为这个人有弱点,他骄矜:“你摆弄什么呢?”他故意用一种外行的口气问。
果然,皈依者顺着他的套路来了:“狩猎,会吗,”他根本不等他回答,“不是你想的那种电子定位加瞄准器的蠢蛋玩法,是真正的狩猎,设陷阱!”
陷阱?0416愣了一下,迟疑地问:“你在用玩具模拟陷阱狩猎?”
皈依者把收到一半的沙盘指给他看,“这是我们的学习小组,”他完全是炫耀,“我在思考设一个什么样的陷阱,才能一次解决掉三个管理员。”
0416真的惊诧了:“你想越狱?”
“才没那种兴趣,”皈依者懒洋洋的,显然,他纯是对陷阱这门技术做研究,“再说,我还有半年就出去了。”
半年?07号段?0416难以置信,结合他受到的优待看,这人不是反水的污点证人,就是在党里有背景,这时候,皈依者忽然问他:“你觉得我有没有说谎?”
“啊?”0416想做个模棱两可的表态,可没来得及,皈依者猛地掐住他的脖子,死死摁在墙上。
手劲儿在不断增大,大是大,0416还可以应付,他在忍耐,没想到皈依者恶狠狠地对他说:“是你让他杀我的,对不对!”
这时扩音器里响起冰冷的人声:“0777号,立即放弃危险行为!0777号……”
“你是持……”声音已经发不出来了,0416痛苦地挣扎,这个人是持弓者,他已经确认,他说的那个“他”才是皈依者,可他为什么要向自己暴露身份?难道……
“我不怕再多蹲几年,”那家伙笑着,一股嗜血的劲头儿,“我也让你死!”
圣徒岛的死和边沁圆的死怎么能是一回事!
突然,天花板上有什么设备降下来,对着持弓者的背,砰地一声,是高压水枪,直接把人掀翻在地,0416挣脱开,跳到门边,这时候气闸门应该打开,让他逃出去,但不可能,在管理员赶来前他只能自救。
“咳咳……”眼看持弓者从水里爬起来,那副出色的五官此时被肾上腺素烧得发红,他得让他冷静下来,“你……咳咳,你想不想……找到他!”
谁?持弓者有些懵,浑身滴着水,没动弹。
“他可能也在这些人里!”0416贴着门,一副吓破胆的样子,“我帮你找到他!”
持弓者想了想,看向大窗,0416叫他:“嘿,没关系,他们以为你是皈依者,”说着,他朝他接近,如同接近一只莫测的猛兽,“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持弓者抹了把脸,冷静点儿了:“我又不聋,听你们说过‘银子’。”
0416站在他面前,抻着自己的衣服给他擦脸上的水,衣服也是湿的,越擦越湿,持弓者震惊地瞪着他,要开骂,0416低声说:“你是皈依者,他们看着呢。”
持弓者就没动,一不动,0416的嘴唇就贴过来,猝不及防蹭在他嘴上。
“我操你……”他揪住0416的头发,高压水枪陡地又射过来,同时背后气闸门响,一眨眼0416就被拖出去,是A,衣服也湿了,正按着对讲机朝里喊:“二级伤害未遂!刑期重新审定!”
0416揉着脖子:“我以为你等我死呢!”
“以你的身手还对付不了他?放水吧你就。”A转过身,匆忙给他戴手铐,教棍一挥,让他跟他走。
0416以为是回自己的囚舱,结果不是,A领他去了中央塔楼,做直梯上顶层,手铐也没摘,直接推进一间套房,客厅墙上挂着党旗和党徽。
啪嗒,门在背后关上,他往里走,里屋传来朦胧的音乐:Non, rein de rien. Non, je ne regrettes rien. Ni le bien qu’on ma’a fait...
绕过小走廊的转角,他看见B,穿着一条法兰绒睡衣,孔雀石色,站在台灯玫瑰红的光晕里翻简报。他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放下来,夹着一只雪茄烟,在烟雾里往这边看,眼睛尽管眯着,但很明亮。
“没事吧。”他端起手边的咖啡,轻轻啜一口,身后是大大小小的照片和壁挂,有一幅篆字“领袖万岁”,0416摇头:“最没劲的就是见光死,不如不见。”
“哦?”B仍看着简报,一翻,那页上用粗体字写着“党的意识审查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召开”,“他不是说没和聆听者搞过。”
“他说谎,”0416叹一口气,“就是他。”
“为什么,”B放下简报,到床角坐下,一股烟草和雪松的香气飘来,“为什么说谎。”
“赌气吧,”0416湿湿地靠着墙,“那次……我不是把他忘了嘛。”
B看着他,久久没说话,0416闷声嘀咕:“他和游戏里不太一样,”很勉强的语气,像是失望了,“亲吻,也没感觉。”
“过来,”B忽然说,“给我摁摁膀子。”
0416乖乖过去,一片算不上多宽阔的肩膀,因为戴着手铐,他只能先按一边,再按另一边,大手用一种说不上是解恨还是挑逗的手法揉捏,B很快就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不喜欢了?”
他指的是“皈依者”,0416笑笑:“本来也是他找的我。”
B仰起头,半干的发丝拂在他手背上:“那喜欢什么样的?”
所有这些话都是话里有话,0416一条腿支在床上,俯下身,干燥的嘴唇离他很近:“弱一点乖一点的。”
B稍一偏头就能枕到他颈窝里,却若即若离,手停了,0416握住他的脖子,把炙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像‘银子’那样。”
二十世纪的老歌还在继续:Non, rein de rien. Non, je ne regrette rien. Ni le bien qu’on ma’a fait...
0416只要稍一用力,这根脖子就会断,这个人就会在大床上冰凉下去,但他没下手,因为手铐还在,即使杀出花儿来,也没用。
B有点发抖,不是害怕或是愤怒,而是一种荷尔蒙激起的反应,他颤抖着睫毛,在玫瑰色的光晕里盯着0416的嘴唇:“嗯……”
0416却放开他,不解风情地,站到一边去了,B用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难堪地定在那儿,有些怒意。
一个年轻男人的欲擒故纵,他明白:“别回去了。”
0416盯着他,想看他接下来怎么做,会不会利用高级党员的权利强迫他,结果B只是指着客厅,“地毯上睡一宿吧,”他恶意地命令,“别弄湿了我的沙发。”
03号段的囚舱前,A按下对讲装置:“部分囚舱电力系统故障,0416暂时借住,时间12小时。”
舱门打开,0416进去,摘掉手铐,和囚舱的主人面对面,一个干瘦的老人,弯着腰站在窗前。
0416刚像条狗似地从B的地毯上爬起来,这会儿有点没精打采,一屁股坐在床上,狠狠打了个哈欠。
“长官对你好吗,”老头儿离开窗口,到他对面蹲下,羡慕地看着他,“给你酒喝了吗,还是给烟抽了?”
0416心里一跳,面儿上不痛不痒的:“你怎么知道?”
老人拿这不当个事,把头一扭,炫耀着:“我在这儿多少年了。”
在这儿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其他犯人的事,0416笑笑:“你抽过长官的烟?”
“好多年前了,”老人挠挠头,挺不好意思,“那时候长得好,招人喜欢,现在不行咯。”
0416没说话,静了一阵,老人察言观色地说:“不是长官信任的人,不会来问话的。”
0416傲慢地抬起下巴,盯着他,然后拍了拍床铺:“脚蹲麻了吧,过来坐。”
老人于是塌着背过去,挨着他坐下,不用问,自己就说:“我没说谎,我在圣徒岛也没得罪过人,可以把我排除了。”
不愧是老家伙,门儿清!0416一把搭住他的肩膀,这是帮派老大收拾小弟时常用的姿势:“说说吧,圣徒岛不是个天使斗恶魔的游戏,那是什么?”
老头儿很顺服,他这个年纪,已经没法和年轻人争短长了:“我也只知道一部分,前前后后听苦行者提过。”
他描述的圣徒岛和0416想的不太一样,从玩家登入游戏的时间点往前推三百年,圣徒岛还不存在,庞大的斗天使集团发生了内讧,正统派向恶魔求援,于世界的尽头、天与海交接之地发动无名战役,可惜的是,战斗失败了,首座天使和魔王一同被俘,革命派一夜之间建起圣徒岛,命令修道士关押罪人并代代把守。
“也就是说,”0416从他的话推断,“国王和女圣徒的传说并不存在?”
“对,整个圣徒岛都是谎言,七座圣徒墓只有两座是真的,分别关押着魔王和失去了翅膀的首座天使。”
天使关在女圣徒墓,“那魔王是关在……”0416问。
“国王墓。”老人答。
果不其然,0416明白了,怪不得苦行者和禁欲者总在国王墓附近晃悠,后来偷盗者马背上那个裹斗篷的应该就是魔王了。
“苦行者怎么知道这些的,是任务消息?”他又问。
“大概吧,”老人不确定,“他一上线就有地图和哨子,告解者诱使聆听者去找皈依者的事他也知道。”
“诱使?”0416惊讶,“不是聆听者自发的?”
“不是,”老人瞄了瞄他,露出疑惑的神情,“没有皈依者,聆听者救不出天使,即使救出了,也通不了关。”
0416久久没说话,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着,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游戏的终点是什么?”
“我不知道,”老人显得麻木,“我跟过的苦行者里,还没一个走到最后。”
是了,连聆听者的支线任务都险象环生,何况苦行者这条主线呢,玩家行为的随机性,多种因素的扰动,许多种可能的排列组合,以渺小的人类意识恐怕一生都难以穷尽,松开搭着老人的手,0416陷入了沉思。
0416进入舱房,这回是弄火者,这家伙居然叠了被子,坐便器也收拾得很干净。
“我就不跟你废话了,”他开门见山,“他们让我来的,你有没有什么要交待?”
弄火者温和地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0416点点头,走到窗边又折回来,样子很烦躁,弄火者挺老实地看着他:“已经问过好几个人了吧?”
“可不是,”0416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大喇喇坐在接入终端的纤维椅上,“你是第四个,后头还有俩呢。”
弄火者转身去拉扯床上不太平展的床单,0416无聊地抖了抖腿,突然问:“哎,上次是你说的吧,在圣徒岛不缺油,有什么门道,透露透露呗。”
那家伙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但却说:“没有啊,你听错了。”
“这样啊,”0416一副失望的口气,“我是真吃够那‘里头’的干面包和烂菜汤了!”
弄火者不接茬,0416等了一会儿,又问:“喂,你在里头有没有搞过?”
弄火者无奈地发笑,仍不肯转身:“你怎么净问这些没用的。”
“食色性也嘛,”0416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搞没搞过,啊?搞没搞过?”
“我哪有人搞啊,”弄火者终于不耐烦了,回过头,抱怨似的,“我一个打铁的,连看人搞的机会都没有。”
0416平静地看着他,他听聆听者说过,弄火者和看守者是一对。
真正的寂静充斥着舱房,这是种无形的力量,让弄火者心慌,他猜测自己暴露了,又觉得不可能,只是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可一转念,最容易暴露的就是细节……这时0416不再聒噪,很反常地踱到门边出神,他在想什么呢?
弄火者的神色忽而变化,从老实憨厚变得狰狞狡诈,拎起接入终端的半封闭头盔,他瞄着0416的后脑,猛力砸过去。
扩音器警告还没来得及响,0416已经一个侧头躲开袭击,扭转身,一眨眼冲到弄火者跟前,手刀照着咽喉一个横斩,那家伙当即憋红了脸,朝双杠上翻倒,撞破了头。
“0416号,保持距离!”中央塔楼传来指令,“0416号,退到门口,等待管理员!”
0416没再动手,揪起弄火者沾着血的头发,轻轻叫了一声:“嗨,喑哑者。”
0416估计,他进入偷盗者囚舱的时候,应该是半夜,那家伙在睡觉,迷迷糊糊从被里钻出来,打个招呼:“聆听者啊,上来吧。”
这是第一个主动邀请他上床的人,单人床实在太小,0416摆摆手:“不用,我地上对付一宿。”
“没事,”偷盗者掀开被子,“头和脚倒着睡,够用。”
0416想一想,爬上去,盖着被子躺下。尽管窗外有白亮的光,睡意还是很快袭来,这两天他太累了,身体和脑子都累,一句话都懒得说。
偷盗者也没有话,静谧的夜,0416做了个旖旎的梦,梦里他和聆听者搞在一起,湿淋淋的大腿、缩得细小的乳头、发红发烫的嘴唇……他激动得不知所以,本能地摁着那个人的手腕,粗喘着压上去,可底下的却不是聆听者,而是0933,湿濡的头发,半挂着的眼镜,畏怯得羞红了的脸,“啊”,他打了个哆嗦,惊醒过来。
腿上湿乎乎的,胯下有一只卑劣的手,他腾地火了,一骨碌翻起身:“你他妈找死啊!”
偷盗者没出声,臭不要脸地在那儿装睡,0416狠狠踹他:“我数三个数,不起来我弄死你!”
偷盗者于是起来了,畏缩地低着头,他很壮,刺青下的肌肉十分瞩目,0416注意到他的手,还藏在被子里:“喂,手干嘛呢!”
被揭穿了,偷盗者的胆子反而大起来,有节奏地开始抖腕子:“都不容易,互相帮个忙嘛,”他小声咕哝,“再说你也爽到了。”
“爽你妈个逼!”0416拽着被子要下床,被那小子从床对面扑过来,死死压在身上,一通乱亲乱摸,边摸边说,“搞我一次,求你了!”
这家伙力气真大,弄开他不是那么容易的,0416有点懵,愣愣地飙脏话:“我操、操你……”
偷盗者突然松开他,骑在他身上拽裤子,裤子脱掉翻过身,趴下去撅起纹着兽头的圆屁股:“来呀,操我!”
都这样了,扩音器也没发出警告,0416无语,敢情这种事中央塔楼是不管的,他这会儿冷静了,大手照那圆屁股上一拍:“哪儿上的瘾,‘外头’还是‘里头’?”
“外头”指的是没进边沁前,“里头”则是指圣徒岛,偷盗者着急地不停扭腰,一身刺青跟着变幻:“问那么多干嘛,赶紧试试!”
他说“试试”,0416敏锐地判断,他是在圣徒岛搞多了,可偷盗者哪有那么多机会和人搞,有这个资本的,只有皈依者。
“‘里头’是虚拟的,”0416算是劝他,“好屁股这么搞,搞裂了。”
“我不怕,”那家伙迫切地表态,“裂了我愿意,快点!”
“人家看着哪,”0416指指窗口,跳下床,“我可没这种表演欲,回见吧。”说着,他抡起纤维椅,砰地砸到气闸门上,扩音器里立刻传出警告:“0416号,注意行为!0416号,退到门口,等待管理员!”
A来接他的时候,显然也正睡到一半,头发没打油,鞋子也没来得及抛光,0416幸灾乐祸地笑:“还差一个,咱俩就解脱了。”
A没搭腔,带他进电梯,到十九层,两人出去,0416一看,两侧门上的编号都是09开头,他已经进入高级监区了。
“0933号,部分囚舱电力系统故障,0416暂时借住,时间12小时。”
很奇怪,这次A没像对0777号那样,让0933先戴铐子再开门,而是轻率地开启了气闸,把0416推进去。
被子掀着,似乎还带着热气,0933局促地站在窗边,像是仓惶下床跑过去的,眼镜没来得及戴,头垂着,显得流海更长了。
“你怎么像个猫似的,”0416径直往床上坐,毫不客气地说,“过来。”
0933没动,固执地缩在角落,0416摸着他的床单,上头还带着些许余温:“我朝你扔个东西,别怕啊。”
说着,他抓起硬枕头,猛地朝那边丢过去,骂了一句:“我他妈让你过来!”
0933还是吓着了,贴着墙,慢慢往这边蹭。他背对着窗,那张脸怎么形容呢,姑娘一样红透了,0416知道他为什么红,美滋滋地想笑,但强忍着,反倒冷峻得有些可怕。
0933过来了,绞着手站在他面前,头仍低着,有种羞怯的意味。
“喂,现在才害羞是不是晚了,”0416挑毛病似地对他动手动脚,其实就是想借机碰碰他,“把我摁在车上没完没了的时候怎么不……”
“别说了!”0933吼他,很小声的。
“说一句都不行啦,”0416依然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但那语气,软得缠人,“真没想到你这么……”他从上到下打量他,“这么乖。”
0933显得很紧张,似乎为自己和游戏里的巨大反差感到羞愧,0416发现了,粗鲁地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床上:“先说正事,”看见那人裤管里露出来的两只白脚,他心虚地移开视线,“长官B是银子。”
0933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突然捂住嘴巴,脸涨得更红了,0416知道他想什么:“那时候摸人家鸡鸡,动不动和人家嘴对着嘴,还……”
0933轻轻给了他一拳,说是拳,其实更像是情人间的撒娇,0416立即警觉起来:“喂,他们看着呢。”
0933小心地抿了抿嘴,关切地问:“他们……不知道你撒谎了吧?”
他那把嗓子极温柔,像夏天起了沙的甜西瓜,叫人惊喜,0416觉得有股热气往头顶上冲,搞得他也挺别扭:“放心,他们玩不过我。”
“那……”0933想问,又有点犹豫,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你怎么知道银子是天使?”
“猜的,”0416早有准备,答得痛快,“他背上那对没长成的东西,明显就是翅膀。”
0933看着他,摇头了:“那种场合,当着那些长官,没亲眼见过,你不会冒险乱说的,”他试探着问,“你后来……是不是干了什么?”
“没有,”0416马上否认,“我能干什么,就是不停在找你。”
0933不信,他不相信B搞这么大一出就是为了找聆听者,他们之间还没有那么深的羁绊:“接下来怎么办?”
“你不用管,”0416的语气沉着、果决,“我来办。”
0933没再说什么,某种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大概是来自现实世界的陌生感,和初次见面难以逾越的不信任:“是B让你出舱的?”
果然还是绕不过这个……0416有些躲闪:“行了,睡吧,大半夜的。”
他拽起被子,有那么一瞬,宽大的阴影罩在两人头上,0416推着0933躺倒,冷不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0933惊慌,挡着脸想往旁边躲,被抓着腰死死摁在那儿。
“这么小个床,往哪儿跑,”0416贴着他的耳朵说,热气黏糊糊的,“你信不信,他们不管这种事。”
0933真像他在游戏里说的那样,没和人亲热过,反应大得让人很想捉弄,0416一边喘着粗气扭他的腕子,一边好奇地问:“喂你多大?”
被粗野地摸肚子,被贴着鬓角磨蹭,0933仍较着劲儿不回答,0416想了想:“你在这儿很久了……四十岁?四十五?”他故意的,玩笑他,0933却很傻,急着向他辩解:“我三十……或者三十一。”
“那你比我大四五岁呢,”0416野狗似地在他胸脯上闻,也不知道闻什么,“让你占便宜了。”
占了年轻人便宜这个事实让0933惭愧,他理亏地不太挣了,0416没想到他这么好骗,舔着他的乳晕问:“你进来多久了?”
上衣被剥到脖子底下,裤子卡在胯骨上,0933难堪地说:“差不多十三年。”
十三年……0416惊讶:“进来的时候刚成年?”
0933没说话,红着脸想把裤子往上拽,被0416扯断了松紧带,结结实实捏住两片屁股蛋。又瘦又小一个屁股,可怜的没多少肉,无名指往中间缝隙里探了探,温热干燥,0933随即打了个哆嗦,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看什么?”0416凶巴巴地说,整个人压到他身上,和他下身顶着下身,“就你现在这体格,还想上我?”
0933吓得眼睛都湿了,微弱地挣扎,0416干脆把他的屁股朝两边掰开,中指抵住褶皱中心:“聆听者也很大,”他蹭着他的嘴唇,“你乱七八糟一插起来,我气儿都喘不匀,现在换我插插你,怎么了?”
“不……”0933慌乱地推他的脸,“不要鸡奸我,我……”他开始撒谎,“我有痔疮,会出血的!”
“哦?”0416咬着他的下巴,指尖仔细拨弄那些褶皱,“没有啊,”他使劲儿往里捅了捅,“很干净。”
0933的脸涨得不成样子,嗯嗯地叫唤,越往里捅他两腿蹬得越厉害,突然一踢,被子从两个人身上滑下去,露出下头一对狼狈纠缠的肉体。
“看、看见了!”0933忙捂住脸,中央塔楼那些人肯定看见他们的行为了,也许还录了像……0416却臭不要脸地继续:“让他们看呗,你插着我的时候,银子也一直在看。”
0933真的一点抵抗的劲儿都没有了,也不想在人家镜头里像个被强奸的女人一样可怜兮兮,0416还在耳边不停给他洗脑:“我让你插过那么多遍,你说你亏不亏心,多少也牺牲一下,让我爽一爽对吧……”
不行了,0933剧烈地喘息着,要被得手了,屁股就要被弄开……这时扩音器里响起嗞嗞的电流声,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出来:“0416,下床,到门边去。”
是B。0416稍一权衡,单手撑起身体,看着身下大汗淋漓的0933,不情愿地从他腿间收回手指:“我过两天再来,”他哑着嗓子,捏了捏他大腿根的薄肉,“准备好了,放松点,等我。”
说着,他流氓地把中指搁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淡淡的,一点私密处的味道,0933看着他那个风流劲儿,红着脸夹紧了腿。
从舱里出来,仍然是A来接,0933盯着腕子上的合金手铐,问他:“如果爆了,人会炸成什么样?”
“不知道,”A打个呵欠,“没有过爆炸记录。”
他带他去中央塔楼,这时候是清晨,还是上次那间办公室,B在里头,靠着高背椅,两腿搭在桌沿上,黑皮鞋像拿唾沫细细擦过,亮晶晶的。
A识趣地出去,0416一脸丧气地站到桌前,B打量他,看不出有怀疑或者愤怒,很平静地横一眼桌上的烟盒火柴,让他点烟。
0416显得不耐烦,B倒笑了:“还硬着?”
0416把烟叼到自己嘴上,晃着手铐擦火柴:“你要给我舔?”
B从他手里接过烟,把粘着口水的过滤嘴放进嘴里,大大吸了一口:“过来,”隔着一个桌角,他岔开腿,做了个拉裤链的动作,“你们活春宫演得不错。”
0416别开脸:“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他低下头,很老实的,“现在能肯定,仗剑者和禁欲者没问题,弄火者说谎了,他是喑哑者。”
B没表态,0416装作被他气势压倒了的样子:“其他人……还得再看。”
“你和0933……”B吐出一口烟,“在圣徒岛就认识?”
“谁知道他哪根葱,”隔着袅袅一团烟雾,0416放肆地和他对视,“那种‘小妞’,要不是在这种监狱,早让人轮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B笑:“我看你对他‘性’致勃勃啊。”
“我让偷盗者彻底搞起来了,当时你要是下一个,”0416嬉皮笑脸,“我对你也‘性’致勃勃。”
B的目光意义不明,反复在他身上流连,像是很喜欢,又像是很讨厌:“不一定,”他轻轻地说,“你就喜欢那样的,弱弱的,乖乖的。”
他这口气,像是一种抛不开面子的埋怨,0416立刻没大没小了:“快快,裤链拉上,”他撑着桌子,小声说,“你背过去让我搞一回,我保证,眼里全是你!”
B夹着烟看他,看着看着,噗嗤笑了,这个笑很好看,什么制服、袖标、党徽,都压抑不住那种光彩,他真的把裤链拉起来,然后指着0416的眉心,用一把强硬却颤抖着的声音说:“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别做梦了!”
这究竟是谁的梦呢?0416咂摸,拿下这个寂寞的精英,仿佛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