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铁抱着耳朵刚立起来的小狗喂坨坨肉的时候,大管家躬在屋门口禀报:“头人,俄罗小轨来了,还带着乃古。”
达铁手一松,小狗从他手心里蹦出去,夹着尾巴在周围绕了一圈,嗯嗯叫着打哆嗦。
“俄罗小轨?”达铁愣愣地重复,向大管家一挥手,意思是让他去领人,自己则从火塘边站起来,到壁柜里翻出小铜镜,坐到阳光下去照。
天菩萨重新系过,英雄结精心绑起,衫子、披毡、察尔瓦,让娃子们找来最新的,一层层穿好,把耳朵上的珊瑚串捋了又捋,摆正在肩膀上。
大管家领人过来了,达铁是第一次见到小轨,阳光下,一株索玛花似的人物,芝麻铃沙沙响,裤脚又宽又大,每走一步,都露出一截好看的小腿。
整个寨子都被这个人的光彩照亮,男的、女的,明里暗里纷纷看着,看他松松扎起的英雄结,看他仙女一样慵懒的眉眼,还有那副背刀的薄背,柔韧标致。
迎客酒端出来,只是摆个样子,没想到小轨会喝,他却大剌剌地一连三杯,然后把嘴一抹,招呼自己的人,抬上来一缸咂酒。
酒缸里只插着一根长芦管,放到达铁的火塘边,“阿哥,”小轨叫达铁,从身后把乃古拽出来,“你的娃子,还给你。”
他真美,美得一弯新月、一团火似的,达铁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指都有些抖了:“让你的人,远远等着。”
“好。”小轨痛快地答应,把刀从背上甩下来,扔到地上,达铁转身领他进屋,很讲究的,也没背刀没跟人,门砰地带上,两个人肩并肩坐下。
火新拨过,亮亮地燃着,小轨抓着芦管深深咂一口:“阿哥,我家丢的女人我不要了,你家死的后生你也不怪了,行不行?”
达铁没应承,把细芦管从他嘴边拨过来,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含住那截湿漉漉的管口,这有些淫亵的意味了,小轨皱了下眉,刚想挪一挪,脚踝却被达铁握住,握住不算,他还摸着那片薄薄的皮肤,轻轻地捏。
“好酒,”达铁说,同时把芦管吐出来,摆回到小轨嘴边,扶着让他咂,“都说你喝醉了像仙女,我想看看。”
小轨盯着眼前的湿管子,达铁显然用牙咬过,上头有一处细小的破口:“阿哥,”他用另一只脚踩住达铁不规矩的手,暗暗使劲儿,“就这一缸子酒,我还醉不了!”
两个人同时动作,小轨更快,一纵身跳到达铁身上,压住他,摁着他的双手,珊瑚耳串甩乱了,一把血似地横在达铁嘴上,“认不得我了吗?”隔着那把红珊瑚,达铁问,两腿亲昵地夹住小轨的腰。
小轨并不松劲儿,他不相信任何人,因为一旦承认自己是0416,就等于暴露了0933的身份,那不可能!
达铁被别着双手,断了翅膀的鸟儿似的,吃力地把脸贴近他:“你说过,”轻之又轻的,他低语,“要带我逃出去。”
小轨陡地松了手,这时候能感觉到腰上那两条腿热得很,他摸上去,狠狠握住,一头埋进达铁的察尔瓦,抵在他肋骨上。
“即使出不去,”达铁搂住他的脑袋,温柔地收拢手臂,“和你有过这么一段,我也满足了。”
边沁圆、囚舱、电子手铐,那仿佛是一个遥远的梦,飘忽在意识的彼方,“不出去也可以,”小轨忽然说,“我们就留在这儿,永远做俄罗小轨和底惹达铁。”
达铁的手不动了。
“找出B,还有A和C,把他们控制住,只要角色不死,他们就出不去,游戏就永远不会结束。”
静了片刻,达铁说:“乃古是B。”
小轨倏地抬起头:“果然是他……”他稍一思忖,笑了,“是他好办。”
达铁看着他那得意的样子,不高兴地垂下眼睛:“你给他什么了,就好办了。”
小轨挑起一侧眉头,又娇又俏的:“你才是,听谁说什么了,”他托着达铁的腰,扶他起来,“我还能让他占着便宜?”
达铁不大信,想起乃古在自己身上时的气势,难以招架:“真的没有?”
小轨大笑,很狂气的:“我说你原来没这么醋啊,”他又小姑娘似地蜷起一条腿,两手抱着把脸枕在上头,侧头看着达铁,“好像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似的。”
明明是柔媚的神态,他做,却没有一点娘气,俊朗、不羁,叫人脸上臊得慌,达铁看着看着,就抿了抿嘴,缓缓往后躺下去。
小轨惊讶地看着他,看他有些紧张地瞪着房梁,把手放在衣扣上,一个一个解开,窄窄一条皮肤露出来,被黑衫子衬得青白。接着,他松了察尔瓦,退下披毡,又要去脱裤子,被小轨一把握住手背。
达铁唰地红了脸,不敢看他,眨着睫毛说:“阿各是0777,”他是想遮掩主动投怀送抱的羞耻,“其他的,还不知道。”
“那个……”小轨张口,却发现嗓子锈着,他咳一咳,不大抬得起头来,“我那个……不行。”
达铁没懂,愣愣看着他,小轨把他的手抓着,往自己的胯下放:“大烟抽多了,软的。”
达铁腾地坐起来,没听过这种事似的,急急拽他的裤带,两手掏进去反复摸,确实,没什么动静:“怎……怎么这样!”
“B够坏的,”小轨没一点惭愧的意思,反而嘻嘻笑着,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我可是替你软的,不许嫌弃我!”
没想到达铁却傻傻地抱怨:“真是的,我软没事啊!你软了……”他陡地住口,别过脸不说了,小轨看着他细瘦的侧脸,耳朵上的红珊瑚在静谧的光线里摇,不知道是反光还是什么,从耳垂到锁骨那里,红了一大片。
“要不,”小轨凑上去,贴着他火烫的耳根,“跟在圣徒岛一样……你来?”
达铁立刻把脸撇开,像是觉得他的话臊,小轨拉拽他,臭不要脸地往他身上缠:“这个身子,你不上,说不定哪天就让乃古上了。”
达铁看向他,不是动情,不是嫉妒,而是委屈,气鼓鼓地把他推倒,跨上去,坐着他的小肚子,粗暴地剥他的衣裳。
“温柔点啊,”小轨细声细气的,手却啪地拍在达铁屁股上,时轻时重地捏,“我这可是第一次。”
“混蛋!”达铁骂,可不敢大声,小轨听见了,隔着裤子揉搓他的东西,揉得顶手了,从裤子里掏出来:“嘀咕什么呢你?”
达铁没吱声,看着自己那根一摸就打颤的东西,没什么自信:“我要是给你舔,”他特别害羞,轻轻地问,“你能……能硬吗?”
小轨两手枕着头,惬意地欣赏他这副窘态:“乃古夜夜给我舔,也没硬过。”
这话激怒达铁了,他猛地站起来脱下裤子,把小轨光溜溜地翻过去,团着他的背,摆成个屈辱的姿势:“屁股撅起来,”他给了他一脚,不重,“撅高点儿!”
小轨笑嘻嘻地照做,看这架势,达铁像要狠狠给他来一下,可片刻过后,真挤到屁股缝里的却是一条软软的舌头。
“嗯……”小轨用鼻子哼,他知道自己的鼻音,谁听了都会喜欢,“阿哥!”他叫得亲,从叉开的两腿间往后看,一条长长的黑布,是达铁情急拽开了头巾,一团轻堆在地上,中间几段搭着一根涨得通红的硬东西。
小轨讨人厌地用脚去勾,拿脚趾、脚跟反复地碾,边碾边放纵地哼,哼得达铁不得不捂住他的嘴,把下身往柔软处顶好,报复似地往里使劲。
大概有点疼,小轨换了种哼声,吸着达铁的手指,狗儿一样轻咬,达铁就有点舍不得,停下来,帮他掰着屁股问:“算了吧?”
小轨哼哼唧唧地没出声,稳了一会儿,上身水似地塌下来,软绵绵地扭过头:“这样不好,脸对着脸好。”
达铁的脸就红了,老实地点点头,拔出去,和他端正对着,弓起背再往里插,这时他才注意到他的乳晕,那么淡、那么大一对,叫人忍不住想掐。小轨也愿意他掐,两腿夹着他的腰杆,把胸脯往他脸上挺,手向后撑着地,咯咯地笑。
“害人精!”达铁骂,可词不达意,一手捏着一边,把嘴往上凑,下边还是只插着一个头儿,晃着腰,缓缓朝里送。
“喜欢我不?”小轨揪着他的耳朵问,达铁不回答,“喜不喜欢!”他又问,不知深浅地抠他的耳朵眼,“到底喜不……哎呀!”
达铁全进去了,耻毛蹭着小轨的屁股缝,顶得紧紧的:“疼吗?”
“不疼,就是……”小轨仰着脖子大口喘气,一晃神,在对面窗上看见了乃古的脸,黑沉沉阴森森一张俊脸,切齿地瞪着他们。
换做一般人,怎么也要慌一下,小轨却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就着被达铁插得发抖的淫亵姿势,朝那边伸出一根指头,指着乃古,让他滚。
乃古的神色怎么形容呢,嫉妒、愤怒、隐忍,扒着窗的手颤了,把力量蓄了又蓄,终于松懈下来,沮丧地离开。
达铁不知道这一幕,他趴在小轨湿淋淋的胸脯上,有些愣,惊讶地往下盯着,那里是一根不小的东西,膨胀着,正歪着头翘起。小轨可能也感觉到了,推开他的膀子,在自己的腿间,看见一根因为前列腺被挤压而硬起来的大家伙。
“哟,这大小可以,”他兴奋地晃动屁股,两腿张得更开,搓着自己的胸脯挑逗达铁,“快点嘛,阿哥。”
那个大小哪是可以,简直是惊人了,达铁按他要求的耸起来,可不给劲儿,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下面,两人反复摩擦的地方刚有点发黏,他却红着脸退出去:“那个换、换你来……行不行?”
小轨早看出他的意思了,装不明白:“什么,”他坐起身,猛地把他推倒,“不干了什么意思,”压上去,捏着他的下巴,“你逗我?”
达铁自有他的办法,慢慢朝他打开腿,也不说话,腼腆地偏着头,很快,小轨就受不了地亲下来,叼着、舔着,托着脖子没完没了地吸吮,下身发狠地彼此碰撞,然后一把拽散达铁的天菩萨,长头发打着转儿,唰地铺在地上。
湿漉漉的手指在后面探索,达铁抬起屁股,蜷着脚趾,抻着脖子往下看:“好了吗……可以了吧,”他催促,汗流浃背地抱着自己的大腿,“别摸前面……不行,我会射……”
小轨开始插入,一根大东西,一个只有手指碰过的小洞,一点点血滴在察尔瓦上,达铁没感觉,只是咬牙抱着小轨的肩膀,屁股被顶得两侧分开,中间火辣辣的,这时候他没叫,反而等小轨全进去了,伏在他身上乱掐乱摸,他才腻腻歪歪地叫唤。
“别叫,”小轨捧着他的脸,往鼻梁上舔,“外面听见。”
达铁抿嘴,可抿不住:“你捂着我。”他抓着小轨的手,往自己脸上盖。
小轨噗嗤乐了:“那我怎么摸你?”说着,他微微摆腰,立刻能感觉到下面被绞紧了。
达铁咬着嘴唇靠在他胳膊上,满头大汗,瞥见一旁的裹头布,“把我塞上。”
“这儿塞着呢。”小轨用力顶了一下,欣赏他苦乐相间的表情,达铁又羞又气,随手给了他一拳头,小轨哈哈地笑,拽着长头巾,把他的嘴巴缠上了。
火塘烧着,烟气升着,茶锅里的茶要烤干了,嗡嗡的茶锅旁边,小轨轻轻地在达铁身上晃动,只是轻轻的,达铁就激动地抓着他的胳膊,想和他搂抱。小轨能感觉到,他是怀念在边沁的时候,怀念他们难能可贵的相见,和那份相依为命似的爱。
“我们会在一起,”小轨把他的手放到嘴边,难耐地,加大了胯骨摇晃的幅度,“不管你在哪个世界,我是什么样子,我们都会找到彼此。”
听起来,这只是情到深处的漂亮话,可除了漂亮话,他们这两个阶下囚,还能有什么像样的誓言呢?这话足以让达铁动情了,他把身体扭成个不堪入目的形状,迎着小轨拼命使劲儿,屁股在察尔瓦上磨得通红。
“轻、轻点!”小轨有些吃不消,他太紧了,热情的孩子一样不懂放手,稍在他喜欢的地方上碰一碰,他就不管不顾地缠上来。
“我操!”小轨只得向下压住他的腿,把他的屁股折得老高,从上往下狠狠地撞,没几下,达铁的脸就不像样了,裹头布上湿了一小块,是来不及吞咽的口水。
他的屁股缝里很滑,让小轨搞得湿漉漉的,怎么弄都有“咕唧”的水声,肚子和胸上也很滑,是他自己的,硬东西左右摇摆,留下一串湿黏的痕迹。
他像是想射了,脚趾头在小轨眼前勾着,鼻翼快速翕动,眼白也不受控制地翻起,他知道自己的模样,边胡乱扭屁股,边很羞耻的,用胳膊挡住脸。
“还不行啊,”小轨轻笑,“我还早呢,”他居然停下来,把达铁松开,火热的大东西一截一截拔出来,“我们换个姿势?”
问是问了,可他手上一点没有问的意思,直接提着达铁的腋窝,把他拎起来,达铁根本站不住,腿甚至都合不上,他就从后头抱住他,试了几个角度,深深地插进去。
“呜呜……”达铁缩紧了屁股,怕了似地,往前躲避,小轨随着他向前,两个人踉踉跄跄,扑跌着,撞到墙上。
“这个姿势才适合这个故事,”小轨矫健地把上身后仰,胯骨则向前顶住达铁的屁股,死死压在墙上,“底惹家的头人,被俄罗家的头人,还是个抽大烟、女人似的家伙,像爬胯的牲口一样糟蹋了。”
达铁剧烈打了个哆嗦,下身硬邦邦地挤着黄土墙,黏液顺着大腿根往下淌,屁股想撅却撅不起来,反手向后抓着小轨,着急地把他往自己身上拽。
小轨摁住他的腰,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猛地顶上去,只一下,达铁就哼哼着软了,两个乳头在坑坑洼洼的墙面上蹭,小轨接着又是一下,力气大得快要把他顶起来,大概是被墙磨得狠了,他毫无征兆地一颤,全身骤然变红,绞紧了的湿棉布似的,抽搐着,贴在墙上淋淋地射。
他射,小轨在后头更快更凶地榨,射出去那些全蹭回来,脏兮兮糊在肚皮上,达铁晕眩地随着他晃动,摊开两臂软绵绵抱着墙,远处有轰隆隆的鼓声,让他觉得自己像大雨天河塘里,交配完岔着脚产卵的青蛙,忽地一下,下头不要脸地又起来了。
俄罗小轨离开底惹家的时候,日头都下山了,他神清气爽地站在达铁门口,给大管家指着火塘边裹着察尔瓦酣睡的人:“你们头人叫我喝倒了,得睡个三天三夜!”
大管家笑,兄弟伙喝砸酒,喝死了也不是难过的事,小轨又说:“这个娃子,”他指着乃古,“你们头人说送我了,我领回去,等他醒了,你们问他。”
大管家才不在意一个娃子,二话没说送他们下山,在山鹰界碑分了手,乃古举着火把追到小轨身边:“我不行,他就可以?”
小轨迎着蔼蔼的月光,横了他一眼,可能是带着酒意,眼波分外灵动,滴溜溜,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出血了吗?”看他没回答,乃古接着问,把火打在他头上,熠熠地亮。
小轨想到达铁肿起的腿间,和自己东西上那几丝红:“出了,”他说,“一点点,像是处子血。”
乃古没忍住,愤然拽了他一把:“你不是说黑彝一滴血,价值九两金吗,”他露骨地瞄他的下身,“真让他弄破了?”
小轨当即就不给他好脸色了:“人家也是黑彝,你是什么东西,”他看一条狗似地看他,倨傲地把察尔瓦拽起来,甩开他,“别跟着!”
乃古于是乖乖退到后头,看着前头月下那个飘摇的身影,说不上来的焦躁,他明明是讨厌0933的,现在被他像块破布似地丢开,心里却觉得伤心。
回到寨子,各自回屋睡下,乃古睡不着,翻来覆去挨到鸡叫,起来干活儿,干到日上三竿,很难得的,竟然有人来喊他,说是头人叫。
他拍着裤子往大屋去,这一路就觉得不对劲,周围的汉人娃子都站着看他,那眼光,说是艳羡吧,又像是嘲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
小轨一身齐整的穿戴坐在火塘边,比昨天去底惹家还隆重,阿各坐在他左手,揉了红胭脂,戴着高大的银帽,美都坐在他右手,头上插着新摘的马缨花,看他进来,羞答答地低下头。
“乃古呀,”小轨懒洋洋叫他,“有件好事给你。”
乃古有不好的预感,跪在门槛上,磕了个头,小轨又说:“来,进来,坐下。”
坐下?乃古瞪着自己的脚尖,按他说的,背对着门口坐好,那里摆着一只碗,碗里满满的,是酒。
“喝了,”小轨说,“喝了,你就是美都的男人了。”
乃古立即抬起头,瞪着他,甚至不去看美都一眼:“为什么是我?”
“谁让你从底惹家手里救了她,”娶一个有狐臭的女人,一辈子在螺髻山抬不起头,阿各幸灾乐祸地笑,“她看上你了!”
“哎呀阿姐!”美都小声埋怨,不,乃古知道,是小轨,和达铁睡过一次,他就厌烦自己了,想把他踢开:“我不要她。”
大屋静了片刻,小轨盯着那碗酒:“让你叫我一声阿哥,”他放下头人的架子,歪着膀子支起腿,很遗憾似的,“就那么难吗?”
他说“阿哥”,乃古又不忍心了,说到底,这只是一场游戏,那碗酒,他伸出手,正要端,一眼瞥见美都,她脸上装得羞怯,手却在裙子底下不停给他打一个手势——握紧的拳头,停止的意思。
酒里,有东西吗?可为什么?借着举碗的动作,他扫视小轨和阿各,他们真的都盯着这只碗,毒药?麻药?和达铁有关吗?0777搭上0933了?带着许多疑问,在酒即将入口的刹那,他把碗翻覆,苦荞酒泼向火塘,唰地一声,火猛地窜起来,和那火一起的,还有乃古,他霍然从火苗中跃出,正面扑到小轨身上,猝不及防地,把他一拳打晕。
阿各扶着银帽想起来,被乃古捂着嘴摁在地上,他粗暴地扯她身上的银子,把她大头朝下扛到肩上,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大屋。
把阿各扔到达铁脚下,乃古忍着疼拽肩膀上的竹箭,达铁散着头发披着毡衣,勉强坐在察尔瓦上:“你干什么了,”这不是问句,“给我送回去!”
血从箭孔里冒出来,乃古用破布按住,冷眼看他:“送回去,好让你们再往我的酒里下毒?”
毒?达铁惊讶地去瞧阿各,她和小轨联手了?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动作!他装作没听懂:“她是小轨的女人,俄罗家会倾巢出动上山来打冤家!”
“让他们来!”乃古怒吼,捂着血淋淋的肩伤,“这是我的游戏,我让你们死,你们都得死!”
相对于他的狂躁,达铁很冷静:“不可能是毒药,”他说,“毒死你,你回了边沁,立刻就会停止游戏,没有意义。”
乃古到他面前蹲下,捏着他苍白的脸:“怎么喝成这样,”他在他嘴唇上闻了闻,没有多大酒味儿,“你参没参与?”
达铁懒得看他似的,把脸从他手里挣出来:“我累了,”他瞥一眼阿各,“随便让她到哪儿去,别在这儿。”
“莫急啊,”乃古把带着他余温的手掌在嘴上贴了贴,沮丧地发现,这个人已经不能让他痴迷了,“本来我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他站起来,从阿各的衫子上撕一块布,塞住她的嘴,然后从屋角拎一捆粗麻绳,吊牲口似地把她吊上梁柱:“如果是麻药,”麻绳另一端系在窗框上,“你们想干什么?”
他是问阿各,达铁不动声色,看他从门后取下鞭子、酒葫芦,还有柜上挂着的腰刀,“你说不说其实无所谓,”乃古猛地扯开阿各的衫子,“等我抓到小轨,”把酒淋到鞭子上,“会好好地问他。”
他这个“好好”让人不安,一副想把人挖心挖肺的口气,达铁在察尔瓦里攥紧拳头,可没等他做好准备,鞭子啪地一响,就抽裂了阿各的皮肤。
她叫不出来,血一点点从肚皮上往外渗,带着酒精,疼得她浑身打颤,乃古笑了:“我们先来算算皈依者的账!”
皈依者。他果然是来螺髻山报复的,达铁吃力地爬起来,屁股里钻心地疼,可他不敢哈腰,怕乃古看出来:“住手吧,她是个女人!”
“不,”乃古摇头,“他是男人,他理应受这些,”又一鞭子上去,他满意地看着阿各痛苦痉挛,“他是0777,皈依者,这家伙在圣徒岛把我开膛破肚了!”
听到“开膛破肚”,阿各明显愣了,直直瞪着他,摇着头呜呜大叫,乃古拔出腰刀,掂了掂:“这时候才不承认,是不是晚了?”他像戳一截枯死的木头,把刀准而狠地插进她的肋间,“不是不怕我吗,让你爸来啊,让他来救你!”
血、肚子上的刀、眼泪,达铁震惊地目睹这一切,阿各显然受不住了,不再去求乃古,而是惨兮兮地看向他,似乎想让他说一句话。
她以为达铁是0416,0416是知道她身份的,他并不是皈依者,而是持弓者!但达铁不了解这些细节,他只是隐约觉得,她知道些什么,她知道的这些,绝不能让乃古察觉!
但乃古发现了,阿各红着眼睛盯着他身后,他转过头去:“她看你干什么?”
达铁不敢出声,只摇了摇头,乃古皱眉,又去问阿各:“他是0416,你有话对他说?”
阿各立刻点头,这等于承认她早就知道达铁是0416,乃古瞪了达铁一眼,要去窗上解绳子,这不行,达铁惶急地想,不能让阿各开口!
乃古的手伸向绳结,抓住那个活扣,正要拽,什么东西突然从外头窜进来,嗖地一下,射穿了他的手背。乃古大叫一声,托着手一看,是一支火箭,再扒着窗往外瞧,接二连三的火箭正从山下射上来。
“俄罗家!”达铁迅速穿上披毡,扬起察尔瓦,“俄罗家来打冤家了!”
寨子一下乱了,男人都披上树皮和铁片扎的盔甲,拿起刀耙去战斗,女人则背着孩子往山顶上跑,老人和家畜留下来,无可奈何地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
老远,就看见小轨的身影,银镯子、高高扬起的长刀、蹭着鲜血的嘴唇,耳环上还插了一支象征英雄的山茶花,撒着野,从人群中杀来,从艳阳里杀来,带着一身凶猛的蛮气,所向披靡。
乃古一把折断手上的箭杆,握着掌心的半截箭头撞出去,达铁捉起铜刀,紧跟着他往外冲,阿各吊在梁柱上,哀鸣着,眼看自己的血顺着刀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喧沸声,刀刃的摩擦声,人的尸首和狗的尸首叠在一处,血从说不清的方向打到脸上,乃古直奔小轨,手里没有刀,就从地上捡一把,向着那个漂亮的背影,劈手就砍。
“小心!”达铁赫然喊了一嗓子,小轨回过头,看见逆光的锋刃,连忙提刀接住,“锵”地一响,他俩撞到一起,瞳仁映着瞳仁,笑意迎着笑意。
“哟哟!”小轨傲慢地扬起下巴,多情的眼往下一瞥,看见乃古手上的伤,再抬起来,露骨地嘲讽,“伤着你了呀,长官!”
这是挑衅,乃古应该动怒的,他从大屋冲出来时就想着要报复,要把小轨碎尸万段,可真面对面了,却痴痴的,只觉得他动人:“那酒,你想干什么!”
小轨并不答,一个劲儿朝他压刀子,两只手很有力量,晶亮的眼神又狠又辣,传说中的豹子神一样,让乃古干脆想服帖地跪在他脚下。
“我才要问你,”刀子眼看要逼上乃古的咽喉,小轨却微微松了劲儿,“把我们圈在螺髻山戏耍,你想干什么!”
他们是势均力敌的,小轨留了情,乃古立刻抓住机会,挑开他的刀子,跳到外围,他的优势是身高,把刀举过头顶,借着跳跃加大这个优势,他想靠向下的冲力和自身的体重,一举把小轨击倒。
小轨当然看出他的意图了,摆出一副死抗的架势,其实并不打算和他硬碰,他会闪躲开,从侧面把刀子平推进他的肋骨——活捉他,拔掉牙齿砍断四肢,装在笼子里,换他和达铁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头人!”背后突然有人喊,是底惹家的,小轨回头看,见达铁被两个俄罗家的黑彝用套索勒住脖子,呻吟着,右腿已经被铁叉刺穿了。
电光石火间,他有两条路选,一头是达铁的性命,一头是乃古的刀子,他甚至想都没想,转身就往达铁那边跑,肩膀上陡然一痛,力道之大,直接把他砍倒在地上,楔着刀,他仍顽强地伸出手,朝他的人喊:“给我松开他!”
局势一下子就明朗了,没有了头人的家支不能算是家支,小轨一被底惹家的人用网兜套住,俄罗家的人就开始四下逃窜,乃古举着刀,跑到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唱歌似地喊:“下山去!抢他们的女人,杀光他们的男人!灭了俄罗家!”
都红眼了,底惹家的人泼水一样朝山下涌去,寨子像扑了锅的米汤,一霎沸腾,又一霎死寂,乃古得意地甩了甩刀,从高处跳下来,拽着装小轨的网兜,朝大管家使个眼色,让他把达铁搀进大屋。
一进屋,就见阿各被从梁柱上放下来了,救她的是个俄罗家的后生,正拿刀尖给她挑绳子,乃古上去就是一刀,踢开尸体,把她重新吊回梁上。
小轨、达铁、阿各,“人全了!”乃古笑着说,顺手把插着阿各的腰刀拔出来,噗地一下,血喷了满地。
“放我下去!”阿各哀嚎,拼命踢着裙角,堵嘴的布应该是被那个后生取下的,“我不是皈依者,0416知道,我是持弓者!”
达铁和小轨立刻对视一眼,都很谨慎的,没出声。
乃古显然不把她的话当真,谁到了这个时候都要赖一赖:“看见这把刀了吗,”他把刀刃在裤子上揩净,亮给她看,“剖你正合适。”
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达铁瞠目,那么残忍的事,他想劝一句,却被他的大管家一把摁住,那样子,不像关怀,倒像控制。
“我操,不是我!”阿各在失血,可她根本不顾,左摇右晃地挣扎,“你他妈找错人了!0416,说句话啊!”
“不是你,”乃古仰视着她,猛地一下,把刀子插回她肚子上那个伤口,狠狠一拧,“那是谁!”
阿各惨叫,那么悚然,那么凄厉:“我他妈不知道!”她看着乃古的手,他扳住刀子,要使劲了,“是……是0933!”她走投无路,只能诬陷,“0933是皈依者!”
“哦?”乃古停下来,转头看着网兜里的人,阿各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自己肚子上的刀,刚要松一口气,乃古手上突然用劲儿,霍地一下,把她的肚子豁开了,“0777,你当我傻吗!”他换个位置,又插上一刀,“0933只是个意识犯!”
阿各嘴里发出一种“咔咔”的声响,像是被口水堵住了气管,又像是疼痛已极的失语,达铁别着脸,捣着嘴干呕。
小轨在网兜里看着他,轻轻用脚碰他的膝盖,达铁连忙握住他的脚,偷偷地,想拿铜刀给他把网割开,这时乃古转过身,主人似地对大管家下令:“去,把他关牛棚里去。”
他指着小轨,达铁没敢动,眼下的局面有些奇怪,他们这些黑彝同时丧失了权利,仿佛一下回到了边沁,又是长官们的所有物了。
“我也走。”他跛着腿站起来,很古怪的,乃古居然不让,口气强硬地指着他:“你,留下。”
为什么?达铁眼看着大管家提起小轨的脚,搭在肩上往外拖,在屋地上留下一条宽宽的血痕,为什么小轨不能留下,而他必须留下?
“你剖你的,我看不了。”他执拗地要出去,一条血胳膊伸到面前,乃古笑着,捋了捋他耳上的红珊瑚:“让你留下,是为你好。”
这时,从山下跑回来几个后生,跪在大屋门口,把一个阿米子从肩上扔下来,献宝似地给达铁看:“头人,我们抓着俄罗小轨的妹妹了!”
达铁正要说话,拖着网兜的大管家却把话头抢过去:“交给我吧。”他拽起美都的发髻,“你们下山去,再去抢。”
后生们听话地离开了,达铁站在那儿,望着这个世界,山、寨子、下山的人,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是呀,这只是个游戏,乃古仍在折磨阿各,她快不行了,疼得失禁,翻着白眼痉挛,可这只是个游戏,很快,0777就会在边沁醒来,活生生的,像只是做了一场长梦。
牛棚在不远处,大管家把小轨和美拖进去,出来关上门,从腰间拔出短刀,达铁疑惑地看着他,看他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陡地一抹,颤了颤,倒在那儿。
怎么回事!达铁扶着门框,看看大管家的尸体,再看看牛棚,这不对,这些行为显然是有预谋的,谁的预谋?B吗?那小轨……
“头人,”乃古在身后叫,达铁转过身,余光看得见阿各悬空的尸体,零零碎碎、血肉模糊,“结束了,”乃古说,“我们赢了,俄罗家从螺髻山消失了。”
达铁看着他,很怕。
“我们随时可以出去,”乃古靠近他,血淋淋的手指捏住他的喉咙,“用我帮你吗?”他们离得很近,近得在彼此眼睛里看得见灵魂本身,乃古忽然皱眉,“……0416?”
达铁一把推开他,拖着腿,趔趔趄趄往牛棚跑,后头乃古跟着他来,不疾不徐,像跟一只无主的猫,看他急切地拽开牛棚门,然后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棚里是小轨和美都的尸体,割的都是喉咙,血溅了一地,刀子掉在血里。
一只大手,从后头握住脖子,越握越紧,达铁下意识去掰那手,可手上都是血,太滑,眼前渐渐发黑,他无助地向黑暗深处坠,坠啊坠,后背仿佛触到了什么,他眨动着眼睛,就要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