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一杯浓咖啡没喝完,周千乘就返回了书房。
他也不说话,径直走到酒柜旁,打开酒柜后停了一瞬,啪一声又把柜门摔上,然后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将里面的烟盒拿出来,甩了几下,终于将一支烟甩出来,叼进嘴里。
火机按了好几下,亮起微弱火苗。
“不是说要戒——”顾望一句话没说完,周千乘已经吐出一口浓重的烟圈。
顾望跟着头疼,看周千乘这个样子,就知道完蛋了。刚回来时刻意冷静了一个小时才去见苏沫,设想了各种手段各种说辞各种威逼利诱,结果十分钟不到就前功尽弃。**一小时前。
周千乘这次遇袭十分意外。虽然目前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绝对不是有组织的刺杀行为,而是略显投机取巧的单人行动。
但这次刺杀在周千乘众多遇袭事件中堪称最为凶险的一次,只差一点,周千乘就没命回来。
顾望接到电话就往滨海大道赶,彼时杀手已经逃之夭夭,没留下任何痕迹。从现场推测,这人对周千乘的行程了如指掌,并且有内应,否则不可能精准地判断出周千乘在观景台下车。或者说,是对方策划了让周千乘在此处下车更为准确。
顾望惊心于这件事背后牵扯到的人,只问了两句便闭上嘴。
他和周千乘彼此心知肚明,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在对方心里撒盐扎刀子。
他甚至做好了周千乘会处理掉苏沫的准备。
因为周千乘这人睚眦必报得很,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他起过杀心的人。就算苏沫特殊到是周千乘唯一的心软,顾望也拿不准他这次能否对苏沫网开一面。
周千乘跟下属有条不紊地布置着追查方案,指出几个要查的疑点。峰会前夜发生这种事会引起恐慌,因此决不能声张。周逸是不能明着查的,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兄友弟恭的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那么想在最快时间内找出那名狙击手,苏沫是一条捷径。
等大家领命而去,房间里只剩下顾望,周千乘坐在沙发上长久地沉默。他不说话,脸上没表情,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顾望知道,他心里烧着一把火。
他去找苏沫之前,在书房的卫生间里洗了十分钟的冷水澡。
出门之前,顾望忍不住说了一句:“别急,说不定有隐情。”
周千乘停在书房门口,顾望知道他听进去了,又试探着劝:“他一个omega,经不起太多折腾,问清楚就好,毕竟……他最后也提醒了是吧。”
感情的事外人不好插手,但顾望怕周千乘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来,之后又后悔。
“之前那些事,不是很愉快,他对您……”
周千乘回过头来直视着顾望:“你想说什么?”
顾望一咬牙:“他有情绪很正常,谈不拢问不出就算了,早晚能查出来。”
“你怕我控制不住杀了他?”
“我怕您后悔。”
周千乘闻言嗤笑一声,脸上的疲惫霎时涌上来,周身气势沉下去。
“谁欠谁不重要,”周千乘的手放在门上,是刚换过的门锁,干净的液晶锁面上甚至没有数字按键,只能靠声音或者指纹解开,继续说,“他活着,在我身边,就够了。”**一小时后。
周千乘抽完一支烟,又拿出一支时,顾望知道周千乘完蛋了。
——他不但什么也问不出来,而且对苏沫毫无办法。
顾望冲了一杯咖啡,端给周千乘时看一眼表,凌晨一点半。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喝杯咖啡提提神干脆熬通宵。
监控重新调出来,顾望又慢放一遍两人的对话。把背景杂音消掉,周逸的话依然模糊不清,只能依靠唇形判断大概。
那对话里的信息量其实很少,除了让苏沫在观景台下车吹吹海风,再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顾望按下暂定,画面定格在苏沫垂眸的脸上。画面外,周千乘的视线也定格在这张脸上。
顾望觉得于公于私都应该说点什么。
“周逸只是让他下车,没说要做什么,他生活的圈子单纯,没接触过这些,未必想得到。”
周千乘抬眼和顾望对视两秒,面色冷冰冰的,不知道听进去没。
顾望又说:“况且也提醒您回车上了。”
周千乘还是没说话。他对苏沫的用心没人比顾望更清楚,得到苏沫的方法或许不对,但感情却是不容置疑的。
从出事到现在,周千乘没有表现出备受打击的样子。但越是这样,顾望越是冷汗直冒。毫无疑问的,之前被苏沫激起来的那点柔软和鲜活,在今晚消失殆尽。
他又变回心狠手黑、无所不用其极的周千乘。
这时候电话响了,安保组组长说,在山脚处发现弃掉的狙击枪,另一组同时排查了和周逸接触过的人,初步判定是这次参加峰会的来宾,已筛选出嫌疑对象。
顾望挂了电话,跟周千乘说:“来宾身份多少有点顾虑,先控制起来不合适。”
周千乘问:“几个人?”
“初步有三个嫌疑对象。”
周千乘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里面烟灰快要溢出来,说:“先暗中监控,峰会结束后再说。”
“好。”
周千乘站起来往外走:“去办公室。”
顾望“诶”一声,周千乘回头看他,见他指一指自己身上,这才发现还穿着之前的衬衣西裤。
白衬衣有点脏,裤子是破的。周千乘刚才洗完澡并未换衣服,原样穿上就去找苏沫,完全没注意衣服已经不能穿了。
书房里就有备用衣物,周千乘脱掉脏衣服,找了一件黑色衬衣穿上。顾望看着他后背那一大片擦伤——之前他说并未受伤,姿态神情也不像有伤的样子,顾望便没在意——微微皱眉,说:“叫医生来处理一下吧。”
周千乘头都没抬,将衬衣扣子系好:“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整个肩背都是血痕,应该是在粗糙地面上翻滚时刮擦出来的。但周千乘不太在意,顾望心想办公室里有药,到时候他可以帮着搽一下。
周千乘很快换好衣服往外走,顾望跟出来。
“家里安排人守着,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出去。”周千乘说。
顾望有些顾虑:“学校那边……”
周千乘:“等他想清楚了,说清楚了,再去上课。”**是夜,周逸房间内。
左烬简单说了当时情况。他一击不中,便知很难再得手。周千乘因为要护着苏沫,暴露了一点空门,左烬不想放弃,立刻开了第二枪、第三枪。
“这几天我会再找机会试试。”左烬说。一旦启动口令,必须要完成任务,不死不休,这是行规。
周逸却说算了。
“沫沫不想他死。”周逸注视着窗外逐渐翻白的天空,天快亮了,他却依然在暗夜里挣扎。
“这件事是我考虑欠周到,无论如何,不应该把沫沫牵扯进来。算你完成任务了,口令作废。”
左烬愣了愣,想说什么,被周逸打断:“他肯定会查到我头上,我们暂时不要联络了。你尽量跟在陆未晞身边,他就算怀疑到你也不敢动手,等回新联盟国再说。”
“那你呢?”左烬问。
“无所谓。”周逸说,“他想来就来,我等着。”**峰会在五天后顺利闭幕。作为东道主,第九区总长周千乘在峰会闭幕式上以全球直播形式发表宣言:峰会致力于实现自由、公平、非歧视性、透明、可预见、稳定的贸易和投资环境。并保持市场开放,缓解地缘政治紧张局势。
随着峰会结束,一系列经济措施出台,第九区的生活恢复如常,人们彻夜狂欢,纸醉金迷的日子一成不变。
周千乘似乎忘记了那夜的惊险,晚上回家,白天工作,日程轻松下来,闲暇时间明显多了。不过他就是在家也不和苏沫多说话。
苏沫已经被禁足十几天,学校不能去,手机没收,最远的距离只能走到小花园。
周千乘没再逼问那天的事,但他有别的办法。比如逼苏沫多吃半碗饭,吃不完就不能离开餐桌,或者在床上折腾到很晚,冷着脸看苏沫蜷成一团哭。
有一天,他拿着一张纸扔到苏沫跟前,说研究院要报名去北欧培训。
“校长来问我,你要不要报名,”周千乘态度恶劣阴阳怪气,“我怎么回复他?”
苏沫视线扫过那张报名表,转过头没反应。周千乘就火了,掐着苏沫下巴让他转过来:“没什么要说的?”
苏沫问:“说了有用?”
周千乘说不出“你试试求我呢”,也说不出“你他妈服个软我就能同意就能既往不咎你想杀我的事”。
他木着一张脸停了几秒钟,看苏沫用一种固执不妥协的目光盯着自己。这个人集合了所有破碎和脆弱,在周千乘手下可能经不住一遭,可即便这样了,也不肯松口求他,更别说温软地冲他笑了。
无力感像口大钟,罩在周千乘身上,他无论怎么使劲都冲不出来,反而撞得自己哪哪都疼。
他松开手,再次摔门而去。
【作者有话说】
周大:无能狂怒,好想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