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沫那时候已经是很知名的PTSD治疗专家。他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周千乘很注意保护他的隐私,即便这在第九区圈子里几乎人尽皆知,但坊间鲜少有人讨论。
所以国外那家心理栏目提出想要采访苏沫的夫夫生活时,周千乘一开始是反对的。
苏沫也不乐意,但他导师是那个栏目的顾问,栏目想借周千乘的名望提升一下话题度。苏沫实在不好拒绝,便找周千乘商量。
“不是我出不出镜的问题,主要是你,如果我身份暴露,公众就都知道你是我的Omega,会给你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困扰。”
确实如此。周千乘本身就是公众人物,他没什么可担心自己的。但若是他和苏沫的关系公之于众,苏沫的生活肯定会受到影响。
后来栏目组退了一步,表示采访时间可以压缩,且周千乘可以不露脸,不透露其身份,话题也全是围绕着苏沫展开。最终两人同意接受采访。
2、
苏沫坐在沙发上接受访谈,气氛还算轻松,主持人也很专业,问的多是关于心理学方面的问题。
最后十分钟,主持人请苏沫的Alpha上来,进入双人采访环节。
穿着一身西装的Alpha走进镜头,尽管只拍到肩膀以下,但依然看出来Alpha身形优越挺拔,气质斐然。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Alpha前面摆着一盆绿植,只隐约看到身形。
主持人问:“两个人在一起,私下怎么称呼对方呢?”
“沫沫,小沫,”Alpha语气里带着笑,“小人魔。”
“小人魔?”主持人诧异道。
“蝴蝶结人魔,”Alpha解释着,身体下意识靠近了苏沫一些,“他喜欢打各种打蝴蝶结,连家里墙上的牵牛花藤蔓都要打上结扣。”
这次采访是在苏沫的工作室进行的。主持人看一眼沙发上垂下来的流苏,果然全是蝴蝶结。
主持人问:“那怎么办?”
Alpha说:“不用怎么办,把身边的东西尽可能换成带流苏的,让他打啊。”
主持人传来善意的笑声,又问:“苏先生呢?怎么称呼您的Alpha?”
“你,喂,在吗,或者直接叫名字。”苏沫说。
虽然周千乘在镜头前不露脸,在节目中也以“苏沫的Alpha”替代,但栏目组却是实打实知道苏沫的对象是谁的。见多识广的主持人当即惊了一下,很难想象周总长会这么纵容自己的Omega。
“听说两位青梅竹马,小时候总不能这么叫吧。”主持人开玩笑道。
苏沫笑而不答。小时候他当然不会这么叫。可那个名字在嘴边,在耳边,在心底,他已经叫不出来。记忆中最后一次叫,是他被永久标记的那个晚上,那声千乘哥,是求饶,是结束,也是最后的挣扎。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甚至于时间有些久,久到主持人发觉不太对劲。
周千乘搓搓手指,正要换个话题,听见苏沫很平常地说:“叫啊,很俗,叫千乘哥。”
主持人捧场:“哇,好甜。”
苏沫还是笑着:“不过这部分就别播了,名字暴露了。”
他说着去看周千乘。周千乘仿佛被定住了,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说:“暂停一下,我去个卫生间。”
他说完便站起来,步子迈得很大,飞快走出房间。
主持人和苏沫聊了会儿天,很久之后周千乘才回来。等他重新坐下,苏沫发现他眼圈有点红。
3、
栏目播出后,该处理的信息都处理过,没几个人发现苏沫身边这个不露脸的Alpha是谁,因此没引起多少风浪。
苏沫的行业圈子不大,除了师兄盛年之,大概所有人都觉得苏沫和自己的Alpha很幸福。
“苏老师的Alpha体贴温柔,一看就是把人捧在手心里的。”交流会间隙,几个行业大佬坐在一起闲聊,有人感慨道,“现实中很少见到苏老师这种事业爱情都圆满的Omega。”
盛年之默不作声喝口茶,没接话。
“年之,你不是苏沫师兄吗?对他的情况一定很了解。”
“嗯,”盛年之淡淡地说,“现在这样挺好的。”
这已经是苏沫力所能及达到的最理想生活状态。每个呈现在人前的美好画面背后到底有多少疮疤,外人是不知道的,但自己感受最清楚。
4、
交流会来者都是心理学顶尖业者,行业大咖云集,一年一届,今年在第九区落地举办,还是受了苏沫的益。
——交流会虽然规格高,但总归是行业行为,受经济形势影响,原先的赞助方突然撤资,搞得主办方焦头烂额。栏目播出后,曾经在第九区政客圈子里多有斡旋的协会会长凭借声音和身形,猜出苏沫的Alpha是周千乘,于是便跑到当初苏沫上学的研究所核实,可研究所签了保密协议,没探出什么来。最后实在没招了,会长直接找到苏沫,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最终,第九区以全额拨款方式将交流会接下,并永久落地第九区,甚至每年都会拨付一块资金支持。
苏沫原本只是想让周千乘帮忙提供场地,费用上打个折扣即可,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所以交流会举办前夕就对他脸色空前的好,连周千乘在床上提的一些无理要求都同意了。
5、
周千乘春风满面,心情好的不得了。做到关键时刻,他扣住苏沫的肩,说:“叫我名字。”
苏沫被汗湿透了,整个人被弄到发抖。他听见周千乘在说话,好像是提要求,他恍惚了一瞬,语无伦次地低喃:“周……千乘?”
“不对。”周千乘很不满意地否认。
苏沫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努力把脑袋往上拱了拱,把口鼻都露出来:“……那,周……总长?”
“不对。”
苏沫觉得全身都在充血,脑子里那点氧气无法供应自己思考,心一横,闭眼闭嘴,摆出一副“我不知道”的样子。
周千乘见他装死,有点急火攻心,闷头一阵折腾。他动作幅度看似很大,但其实收着力,虚张声势。
苏沫叫了几次停下周千乘都不听,苏沫抬手给了周千乘肩膀一巴掌。周千乘无动于衷,苏沫倒是手掌心火辣辣得疼。
“你发什么疯啊,”苏沫两只手推着周千乘的脸,往外使劲掰,“我明天还有演讲,你非要这么折腾我,赶紧起开!”
周千乘便停下了,不过他没“起开”,东西还埋在里面不肯拿出来,和苏沫额头相贴,鼻息烫人。
“叫我名字,沫沫,求你了。”
叫我吧,再叫一次。
苏沫:“……”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周千乘以为自己再也等不到了,这时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发,摩挲着。
苏沫开口:“千乘哥。”
时间仿若静止,周千乘突然听到血管里血液流淌的声音,很重,从心脏涌出来,挤进四肢百骸,最后冲上头顶和眼眶。
滚烫的鼻息混着更热的眼泪落下来,跌在苏沫脸颊上,周千乘慢慢将头埋进苏沫颈窝,只一会儿,颈窝也湿漉漉的。
“沫沫,”周千乘嗓子也像是被烫过,“我爱你。”
6、
交流会结束最后一天突然加了一个环节:成立了以苏沫命名的心理学基金会,每年拨付的资金除了举办交流会之外,还有一部分用来资助来自全球各地患有PTSD的儿童。
在签约环节,十分出人意料的,是第九区外交部部长顾望亲自上台和协会会长完成仪式。这种非官方机构,能劳动外交部一把手出面,被外界解读为是第九区招才引智的一项重要举措。当然这是后话。
活动顺利收官,顾望和会长一干人等客套寒暄,说在酒店设了宴会,请大家参加。
交流会再是行业拔尖,也从未享受过独立区级别的这么高规格官方待遇,自是欣然前往。
原本以为一个外交部长就足够重视了,没想到现场早有周千乘等着。
来参加宴会的几人都是交流会带头人,见过大场面,当下心中了然,原来苏老师的Alpha是第九区总长的传闻竟是真的。
周千乘态度客气,说话做事和煦自如,席间甚至给协会会长和苏沫的导师敬酒,多谢对方照顾。两位泰斗受宠若惊,恨不能把苏沫夸上天,整个席间其乐融融。
周千乘酒量大,喝了几轮下来丝毫不见醉态,倒是别人七倒八歪。
7、
看看天色不早,周千乘让人安顿好众人,便带着苏沫回家。
“沫沫,你不会怪我吧,我就是想让他们以后对你好点。”
这些安排苏沫是知道的,但最后这场宴会苏沫不清楚,也不知道周千乘会亲自出面。于私虽然没什么,但于公多少有点不合适——他表现得不管多和煦,也搞得这群心理学家们压力山大。
“他们本来对我也不错。”苏沫说。
周千乘慢慢揉着苏沫头发,目光沉沉地看着人:“我怕你受委屈。”
苏沫就笑:“你今天这番操作,谁敢给我委屈受。”
周千乘啧一声:“怎么我听着你不高兴呢。”
“高兴,”苏沫赶紧说,“谢谢你,周总长。”
两人坐在车后座,都笑起来,车厢内气氛轻松愉悦,苏沫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听见周千乘问他:“叫我什么?”
苏沫闭紧嘴巴,不想满足他这点病态嗜好。
周千乘上手按住他,拇指按在他腋窝位置的痒痒肉上,又问一遍:“叫我什么?”
苏沫哎呦哎呦推他:“你一个大人怎么净欺负小孩儿。”
两人闹了一会儿,总算消停下来。
周千乘慢慢往下滑,将头靠在苏沫肩上,慢慢地说:“沫沫,我没吃饱,回家想吃你煮的面条。”
“好,要放咖喱和海参碎吗?”
“放,也要花生碎。”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像滑动的灯火,拖着灿烂的尾光,像前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