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亮着的灯,一盏一盏随着脚步声往尽头延伸,放完狠话的人终于受不了这里压抑的环境,身影几乎是慌乱地擦着一旁低垂着头的护士的肩向外跑,原地只留下一个身影。
弓着腰低垂着头靠在墙上,看不清神色。
一旁的护士眼观心,其中有一个忍了好半天还是开口道:
“沈先生——”
护士小声开口的时候,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有些惊讶:“方院长?”
一个两鬓斑白,但气质儒雅的中年人和蔼道:“回去值班吧,我今晚刚好有事留到现在,这里我来处理。”
留下的两个护士面面相觑,然后把报告递过去,走了。
稍远了一点才互相小声道:“我的天,怎么会……”
声音更小了点:“这么可怜啊,刚才那个曲先生说的话也太过分了吧。”
方文修听见了,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报告才走到角落里的人身边说:“小州,上次见还是过年的时候。”
沈州微抬起头,喉结动了一下:“方叔叔。”
方文修是沈州妈妈的朋友,算是看着沈州和李渡青长大的,后来大了,也只有在过年的聚会上才会见到,在沈州心里是和父母一样重要的长辈。
“你的孩子吗?”
方文修当了这么多年医生,多多少少见过一些风浪,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他也相信陪着他几十年的机器,所以就算看见了这样的结果也没表现出多惊讶。
“我不知道。”
方文修依旧面带微笑:“那我就不是很理解了。”
他慢悠悠道:“小州,你现在很疲惫你知道吗?”
“当时学法,你的父母都反对,但是我没有,因为我觉得你做什么都可以做好,最起码的分寸你是懂的。”
方文修语气越说越和蔼,话却越来越残忍:“可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我支持你学法,不是为了让你混成这个样子的。”
“我可以处理好。”
沈州刚才被曲年狠狠推开的手此刻开始轻微地颤抖。
方文修看了一眼他的手轻轻道:“你需要处理什么呢?”
“刚才那个小孩子不是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吗?”
“他不喜欢你。”
“方叔叔——”沈州猛得抬起头,和对方对视。
平静又笃定的语气,平淡又残忍的眼神,像最锋利的剔骨刀,沈州刚才被曲年切开还连筋带肉的肌理,方文修细致地帮他割下了最后一丝牵连。
“小州。”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方文修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这下眼里不再是之前的冷漠,而是真情实感道:“不要做傻事了,你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很出格,你妈妈什么都知道。”
“这个案例我会负责,你不要管了,学法还是接管家里的事情,都很不错,你妈妈帮你找的几个相亲对象我也看了,也都很优秀。”
“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结婚?”
沈州忽然开口道。
方文修今年已经四十多了,一直未婚,沈州小的时候和李渡青还去问过,那个时候,还年轻的男人脸上有着不明显的笑意告诉他们快了,还叮嘱他们婶婶只是个害羞的普通姑娘,让他们要乖一点了。但某个傍晚他一身血面无表情的回来后,结婚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好奇也听邹映说过一点,不完整但也大概知道原因。
算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忌讳
方文修一愣,好半天才笑出来,上了年纪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笑完之后,把手中的报告递过去道:“目前没有办法打胎,太危险了。”
沈州:“我知道,明天我再带他过来检查一下,如果可以,可以等胎儿稳一点了再考虑手术。”
方文修点了点头忽然道:“这孩子也有可能是你的,需要等段时间做亲子鉴定吗?”
沈州直起身:“不需要,听他的,直接打掉。”
方文修再次点了点头:“我到时候开个会讨论一下方案。”
沈州应了一声准备往外走的时候,方文修却先他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没结婚是因为我想结婚的那个人死了你知道吧?”
方文修儒雅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笑:“要不是死了,无论如何你现在都会有一个方婶婶,残疾的还是失明的我不能保证,我只能保证她会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沈州,我算是丧妻,她死了也是我的。”
“是我的孩子我就一定会留着,不是我的怎么样也不会留下,她活着我就绝对不会让她和别人结婚。”
方文修的还笑着的眼里并无一点笑意,而是重现出几十年前那天傍晚的麻木狠厉和对面前人轻微的不屑,语气倒还是亲昵:“你呢?你的法律不是说这是犯法的吗?”
你能做到吗小州?你太乖了。
他松开了手,笑道:“他比她还恶劣。”
方文修在角落处听完了全程,诧异同时又觉得荒唐,他一般不会干涉别人感情,但曲年这样的且不论是不是配的上沈州,他太狡猾了,而沈州心太软。
手段不够硬又喜欢想要,拉扯几十年还是一个样,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是不屑地挑衅还是似有若无的点拨,沈州偏过头不敢再听。
值班的护士看见一晃而过的人影后,好奇地看了半天,直到方文修出来才端正了坐姿。
桌面被轻轻地敲了一下,她抬起头,听见方文修慢条斯理道:
“打给邹女士,说她要有孙子了。”
爱情不需要菩萨,老好人最后的下场只有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