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锐这一路上脸色实在不好看,谢幸难得不敢说话,安静着跟在他身后,一步不敢走远。
小区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道已经坏了几年了,这地儿没有物业管,也没有人想着花钱去修,大家平时摸黑看不清就开手机照明,几年都那么走过来了。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谢幸突然在楼道口被绊倒,整个人往墙上撞,方锐生气归生气,还是下意识地用自己身体给他挡着,结果就是两人一起摔在楼梯下。
方锐是去档他的,按说应该摔得更重才是,但他却连皮都没擦破一点,谢幸额头直接磕到台阶上,“砰”的一声听的人心惊。
他没叫疼,方锐也看不清磕得怎么样,把人拉起来问道:“摔哪儿了?”
谢幸声音有些闷:“手。”
进门开灯之后方锐才看见他手心擦破了皮,皱了皱眉,没顾上换下湿透的衣服先给谢幸抹药。
他们家卫生间空间不大,没有浴缸,也没有大的淋浴头,洗澡都要自己拿着花洒冲,谢幸手现在不能沾水,方锐就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拿着花洒给他冲。
反正都看过,谢幸小时候澡都还是方锐给洗的,他身上长的东西方锐自己也有,没什么可避的,又不会长针眼。
谢幸洗好换好衣服出去,方锐才进门洗自己,身上衣服湿哒哒黏着实在不好受,淋过雨再冲热水澡很舒服,他冲的挺久,镜子都浮出白雾,出门后就看见谢幸坐在隔间的床上。
还没等方锐开口,谢幸抢先说道:“锐锐对不起。”
小孩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心思,懂得先发制人了。
方锐有一瞬间简直想笑,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
刚才看不清,谢幸也没说撞到头了,现在时间一长他额头整个肿起大包,又红又肿看着实在瘆人。
方锐原本松开的眉头又皱了:“撞到头了怎么不说?”
谢幸低头挡着方锐视线,像是个犯错怕被家长惩罚的小孩在逃避现实一样,以为只要他低头,方锐就看不到了。
“锐锐不要生气。”
方锐重复:“撞到头了为什么不说?”
“我怕你生气,锐锐对不起。”
方锐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后一句话没说,转身去拿了个陶瓷碗。
“把头抬起来。”
谢幸抬头,眼睛盯着方锐看。
方锐用碗底圆弧的地方抵着谢幸脑门上那个包,轻轻按压。
家里没冰块,陶瓷碗凉,用碗揉一揉也能消肿。
谢幸忍痛没出声,方锐给他揉了一会儿,问道:“晚上为什么自己跑出去了?”
“打雷,我害怕。”
我害怕,想去找你。
谢幸又说:“锐锐没带雨伞,淋雨会感冒。”
方锐一顿,再说不出什么话,手上动作更轻了些。
他慢悠悠地给谢幸揉着脑门上的包,手酸了就再换另一只手,持续了得有半小时,待到红肿消下去后他才把碗放回去。
闹腾一晚上,现在天都快亮了,谢幸眼睛早就红的不成样子,一直在打哈欠,直到方锐说睡觉了才爬到床上躺好。
耳边还能听到外面传来的风声,方锐翻了个身,跟谢幸面对面,轻声说道:“以后不能自己跑出去,要出去得带手机,得让我知道。”
谢幸点头说道:“好。”
方锐又说:“我会担心。”
谢幸睁开眼睛:“要是我不见了,锐锐会难过吗?”
“会难过。”
“那会哭吗?”
方锐愣了愣:“会哭吧。”
谢幸凑近了点,抓了方锐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这个姿势像是方锐把他搂在怀里,好像这样他就不会丢一样。
“你不要哭,我不会走的。”
方锐已经很多年没生过病了,在他的记忆里,他身体素质一直很好,很少生病。
他也没法生病。
这回算是一语成谶,被谢幸这破嘴巴说中了。
两人一宿没睡,等到天快亮了才睡着,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
方锐刚醒来就觉得头晕,鼻子堵的像被塞了几团棉花进去,外面天气还是阴沉沉,不过已经没下雨了,风也没昨晚那么大,毕竟离台风眼比较远,有影响也是一晚就过去了。
他醒来的时候谢幸正在冰箱找什么东西,看脸色也是刚睡醒没多久。
方锐揉了揉鼻子,靠着隔板问:“你在找什么?”
谢幸在冰箱里掏出一小颗白菜:“煮面。”
他顿了顿又说:“给锐锐吃。”
这么多年,方锐不敢说自己把谢幸照顾的多好这种大话,但是煮饭这种事情却是从来没让他干过的。
其实倒不是方锐怕他累,而是怕这间小小的房子被烧了,哪天房子都没了他俩直接卷铺盖睡天桥,没见着谁家敢让小傻子开火做饭的。
可今天方锐实在难受,他自己也不想动手做饭。
于是就上前靠在谢幸边上,一步步教他做。
“火关小点,鸡蛋倒下去,好了,翻面。”
“开水直接倒下去,拿好了小心点。”
“水滚了,肉片放下去,菜也放吧。”
“我们两个人吃,面线放两把,要是一个人吃放一把就行,知道吗?”
谢幸不会做饭,却胜在耳濡目染,从小就看方锐做,看熟悉了。
又有方锐在边上说着,一锅面煮完也像模像样的。
和方锐自己煮的味道大差不差。
都是他教的,当然跟他一样。
方锐吃的很少,一碗都没吃完,应该是头晕的缘故导致都没什么胃口,那半碗还是在谢幸期待的眼神下忍着恶心反胃的感觉硬吞下去的。
人不舒服就犯困,方锐也一样。
他吃完东西直接躺上床,迷糊着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梦也没做,整个人像死了一样,傍晚那会儿醒来浑身酸痛得要命,冷汗顺着额头往外冒。
因为谢幸时不时发烧,家里是有常备医药箱的,温度计感冒药都有,谢幸不知道躲在卫生间干什么,方锐嗓子疼的发不出声,哑声叫道:“谢幸?谢幸?过来。”
也不知道谢幸听没听到,人是没出现。
方锐微微晃了晃脑袋,自己爬起来走出去。
从隔间到电视柜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他今天走的异常难受。
打开抽屉在箱子里拿出温度计,方锐甩了甩塞进胳肢窝里夹着,弄完连动都不想再动一步,直接在抽屉前的地上坐下,头靠在柜子上迷迷糊糊地闭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