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锐害怕了。
无限的恐惧在他心里蔓延。
他疯狂问自己该怎么办,要怎么办?
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慌感开始麻痹双手,他连门都来不及关,迎着小巷往外跑。
方锐家出门要过马路得经过林阿婆家,此时林家大门开着,老太太在里头打着瞌睡,方锐急忙进去蹲在老太太身前:“阿婆阿婆!”
林阿婆瞌睡被吵醒,方锐顾不上说别的,只问她:“您有看见我家那小伙吗?”
“你家不就你一个小伙吗?啥时候藏人嘞?”
方锐脸色是掩饰不住的着急:“很高很俊那小伙,在我家住好多天了您见过的,他刚儿有出去吗?您看见了没?”
林阿婆歪着脑袋想:“好像有哩。”
“他走哪条路?往哪边儿去了?”
“南门吧,往下走了,那边去南门湾的方向。”
方锐起身就走,往谢幸离开的方向过去。
今天天气不好,路上没什么游客,居民也不多,他拐了好几条小巷走到南门,浪花拍打着堤坝,往日湛蓝的海水因为阴天看着都变了黑。
这条路不长,他用跑的几分钟就到头了。
根本没见谢幸身影。
方锐抱着试试的心态又打去电话,谢幸还是没有接。
能去哪里呢?
谢幸在这个地方认识的人除了他就只有沈卓然,他才来多久,路估计都认不全,会去哪里啊?
方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手指已经开始在抖,他给沈卓然打去电话,那头接通后就急忙开口问道:“你看见谢幸了吗?”
沈卓然一脸懵:“什么?”
方锐语气听着已经开始不对劲,他继续追问:“谢幸不见了,你看见他了吗?有去找你或是联系过你吗?”
沈卓然实在搞不懂,谢幸都是二十好几的成年人了,怎么方锐还这么紧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丢了不成?
“没看见啊,也没联系我,怎么回事啊?你别慌啊,又不是小孩儿了,电话打不通吗?”
方锐站在海堤上,石头堆彻的护墙才到他大腿处,底下的海水疯狂拍打着石头,呼啸着像要把人吞没,他一颗心越发下沉:“没人接。”
沈卓然又说道:“出去玩儿了吧,瞎逛去了呗?哎呦那么大人了丢不了,你紧张个什么啊。”
方锐突然觉得有些想哭:“他不会不接我电话。”
沈卓然似乎听出了方锐的不对劲,语气开始正经起来:“你那儿声音太吵了,你在哪儿?海湾吗?”
方锐没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又说了一句:“他不会不接我电话的。”
除非是出了什么意外,或是手机不在身边,不然不论任何原因,谢幸不会不接他的电话,这点方锐至始至终都能万分确定。
可他分明看了,谢幸手机不在家里,他有带走的。
这个地方其实很危险,海堤并不高,涨潮时浪大的话海水会冲上堤坝把人浇湿,以前有人因为夜里看不清,歪了身就直接栽进海里,后来底下都拉起了护网,但也还是会有意外发生。
方锐总是骗谢幸。
以前这样,现在也这样。
他说好了不会突然消失,说好了要在家里陪他,但他全都没做到,他还和以前那样把生病的谢幸丢下。
明明谢幸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人。
这么多年,明明那么想,明明都忘不掉,他却嘴硬得不肯退让一步。
不要逃了。
不要躲了。
承认吧,他爱谢幸爱的要命。
方锐站在风里,用了两分钟想清楚,只要谢幸没出意外,只要谢幸回来,他就不再退缩。
什么鸿沟,他不想跨的时候才叫鸿沟。
他想跨了,长江都挡不住。
沈卓然把店丢给员工,出来帮忙找,和方锐一人走一边。
alpha易感期本来就脆弱敏感,现在又是生了病,很难不会一下想不开,方锐最怕的是谢幸真的会以为自己又把他丢下。
他不能被抛弃一次又一次。
方锐想好了,要是在这个小地方找不到谢幸,他就回S市去找,谢幸常待的地方就在那里,他总会回石鼓区的家里看一眼。
外面的天逐渐开始暗下来,已经临近傍晚,风在耳边吹得更大声,原本就阴沉的天气更加灰暗,方锐一边走一边叫谢幸的名字,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喊了多少遍。
方锐顺着海湾一直往上走,尽头有棵很大的榕树,上面挂满了祈福的红带子,他刚开始还想着带谢幸来逛逛,谢幸应该也会写上愿望挂上去,他长得高,挂得也会最高。
这地方小巷多,拐角多,很多时候一转头就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和不一样的人。
谢幸总是那么突然地就出现。
方锐找了他两个小时,却在转身之后看见了谢幸的身影。
最开始是突然出现在垃圾堆里的小男孩,后来是突然出现在蛋糕店里帅气的大人,现在是突然出现在小巷拐角处的谢幸。
方锐瞬间感觉腿在发软,眼眶不知怎么的开始湿润,鼻头泛着酸,他很小声很小声地叫了一声:“谢幸……”
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见的声音。
谢幸站在黑暗里,只能瞧见身影看不清脸,但只有身影也能让方锐认出他。
方锐衣角在风中乱飞,用很大的声音喊了一声:“谢幸!”
谢幸好像看过来了。
方锐以前只要站在谢幸面前,谢幸就会义无反顾地朝他跑来。
就算在分别八年之后,再次重逢时,也是方锐招了招手,谢幸就跌跌撞撞跑过来了。
这回他不让谢幸过来,而是自己朝着谢幸跑去。
两个人心脏贴近的时候原来那么温暖,那么安心。
方锐紧紧抱着谢幸,像之前谢幸抱着他那样用力,他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方锐不敢再弄丢。
谢幸愣了半天,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许久之后才伸手,两人在小巷的黑暗里,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紧紧相拥。
方锐眼角湿润,抬着头看谢幸,在谢幸没反应过来之前吻上他的嘴唇。
不是轻轻的一吻,也不是随意碰到。
是谢幸蓄谋已久,朝思暮想才得到的一个吻。
两个笨拙的人贴紧双唇,因为太用力,嘴角都磕破了皮。
“你去哪里了……”
方锐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惊吓后的喜悦,带着他所有的情绪。
“还不接我电话呢……”
没等谢幸回话,他又说:“对不起。”
谢幸身上是滚烫的,他还在发着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他和方锐刚才接吻了。
方锐叫了一声:“谢幸。”
谢幸应道:“我在。”
“我以后一定一定,不会再丢下你了,我保证。”
谢幸抱着他点头:“嗯。”
“你不要消失,不要不接电话,不要再……威胁我了。”
谢幸颤了一瞬:“什么?”
方锐没有回答为什么,自顾自说道:“我很害怕,谢幸。”
如果你再消失,我会毫不犹豫地去死,不论你的由苦衷,我不给你留任何一点反悔的机会。
这句话分量太重。
谢幸说的一句重话,让方锐担惊受怕这么久。
那是他的软肋,他这一生往后的每一天都会因为这句话而不敢离开半步,谢幸把他按死在自己身边。
他们注定要纠缠一辈子。
这是方锐第一次在谢幸面前示弱。
他总是坚强的,打不倒的,无论陷入什么困境都会自己藏着解决然后笑着拍拍谢幸的头跟他说没关系,我可以。
他是世界上最合格的小家长。
现在的方锐可以害怕,可以有依靠,以后用不着他操心,也用不着故作坚强地说没关系。
谢幸看着方锐的眼睛,一句一句回应:“手机没电关机了,不是不接你电话。”
“不要害怕,我在呢。”
“对不起锐锐。”
说了那么重的话,让你这么害怕,对不起。
谢幸低头亲了亲他嘴角:“对不起。”
夜幕降临,四周变得越发漆黑,谢幸紧紧握着方锐的手,一起在小巷里迎着光线,走向家的方向。
回到家方锐才问他去了哪里,谢幸变魔术一样忽然掏出一个比巴掌还小的玩具。
是一只塑料小狗。
方锐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他以前十分嫌弃,每次都勒令谢幸关掉不许再玩儿的劣质电子塑料。
往小狗脑袋一按,小狗眼睛就会发亮,方锐的声音叫着“小幸小幸”,机械声又跟着说“I love you”
太多年了,塑料小狗已经褪了颜色,看起来很旧,但它被擦拭得很干净。
当年方锐骗谢幸走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给他带上,谢幸手里唯一拿着的,只有这只方锐录了音的塑料玩具。
方锐不禁眼眶一红,问道:“它还能亮吗?”
谢幸指尖按下,小狗眼睛发出微弱的光线,不再说话。
他说:“我换了很多电池,还修了好几回,可太旧了。”
“以前还能听见你的声音,后来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就是这么一只塑料玩具,陪着谢幸度过一个又一个没有方锐的夜晚。
方锐心疼的要命。
“你再按一下,可能就又有声音了。”
谢幸听话地按下去,小狗眼睛的光比刚才更亮了一点。
方锐凑近谢幸,在他耳边说:“小幸小幸……”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