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日长夜短,刚过五点天边就开始泛白,不到一会儿太阳升起,日光透过窗帘洒在小床上,方锐皱了皱眉,紧闭着眼睛翻身,两分钟后还是认命似的爬起来洗漱。
他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现在睡觉都不用定闹钟。
刚开始每天都睡到自然醒,经常下午三四点才起来,错过了吃饭时间,早饭午饭从来没吃过,下午一醒胃就开始叫嚣,他受不了饿,于是几乎睡醒就吃东西,结果到了晚饭饭点又不饿了。
别人一日三餐,他一日一餐,长期饮食三餐不规律,早两年就查出了胃病,平时倒还好,一旦犯病那就是生不如死,痛的能直接晕过去。
他现在的胃是个金贵东西,不吃不行,吃少了不行,吃多了也不行,一日三餐要规律,要准时,一旦晚了那么一小时没吃东西就开始胃痛,呕吐。
方锐现在住的地方离海很近,出门走几分钟就到海边。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快两年了。
这房子不大,是一间上了年纪的古厝,门口的巷子比以前石鼓区还要狭小,不同的是那里的巷子有堆积的杂物,这里很干净。
当地这些年开始发展旅游业,每年都有很多游客慕名来玩,特别是夏天旺季的时候,他现在住的这里刚好就在景点边上,于是几乎每天都很热闹,经常有游客从他家门前经过。
方锐这房子是独栋的二层楼,没有很破旧但也不新,一楼是客厅,二楼是卧室,他一个人住足以。
其实他也算捡到宝了,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他是租房住的,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他房东。
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本地人说话基本都用方言,他听不懂,所以能接触的人只有房东。
房东是个年轻的男alpha,名字叫沈卓然,还比方锐小几岁,听方锐说有想在这里定居的念头就赶紧推销起了自己那栋没住人的空房子,方锐之前把杂货铺卖了,身上还揣着这几年存下来的钱,花了一大半把这房子买了下来。
说他捡到宝是因为沈卓然当时想开店急需用钱,也是真把方锐当自己人,二十万就把那房子卖给方锐。
那个地段的房子按现在当地房价来算至少值八十万不止。
买了房之后方锐剩下的钱只够他自己生活的,根本不够装修,于是他就自己动手,简单把墙面涂白,置换了一些新家具,省下一大笔,家里也被他改的有模有样的。
小小的,很温馨。
只是窗帘不遮光。
他当时图便宜在网上买了二手窗帘,米白色的,本来是看着好看,还有两层,觉得日常遮光应该可以就买了下来。
用一段时间后实在后悔,基本上每天太阳几点升起他就几点被照到阳光,时间一长被迫养成了和太阳一起醒的习惯,后来用久了也懒得再换,好在现在都早起了,一日三餐吃的也规律,胃病很少再犯。
今天是六月二十九号,一个方锐一直忘不掉的日子。
他总是刻意地不让自己去想起谢幸,其实现在也很少会再想起他了。
但每到这一天还是会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去想以前那些在一起的日子。
都说时间能让人遗忘一切,他明明都离开谢幸八年了,却还是没能忘记他,谢幸的样子早已经刻在他脑子里,怎么也淡化不了。
方锐昨天让沈卓然做了个小蛋糕。
比以前他给谢幸买的还要小,因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吃。
他洗漱完给自己做了早饭,吃完下楼溜达了一圈,这个地方不算大,每天走来走去都是那几条街,海边的小巷子多,每条巷子都能交汇到一起,巷子的两边是很有“年头”的古厝老宅,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早晨在这里散步是最舒心的,他能吹到海风,太阳光被屋子挡住,在阴凉处慢慢地走,还经常能看见坐在自家门口聊天吹风的阿婆。
方锐住的久了,附近的人都能经常见到,本地方言他不会说,但现在能听得懂一点。
林阿婆家门口有台阶,方锐每每经过都能看见她坐在台阶上,拐杖靠在墙边,偶有人经过会跟她打声招呼,没人经过她就静静地吹着风。
方锐远远地就看见她了,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果不其然,林阿婆看见他又开启了“人生导师”模式,语重心长地跟方锐说:“三十好几了啊,同龄人家里娃娃都满地跑了,你咋个就不知道成个家。”
方言里夹杂着一些普通话,方锐大致听得懂,但也没太懂,可他还是听着。
这些话他听了好多回,却总不嫌烦。
沈卓然说他有耐心,愿意听老人唠叨,换成他早就跑了,方锐只会笑着在边上听着,听完再点点头附和两句。
可能是他天生就对奶奶这一辈的老人家比较有耐心吧,前段时间沈卓然说镇上养老院在招工,让方锐去试试,方锐其实还挺想去的。
他听林阿婆讲完,又像之前一样笑着点头:“好好好,我今天就找,等下去相亲,明儿就结婚,你得来吃喜糖啊。”
林阿婆被哄得大笑,露出几颗镶金的牙,方锐又说道:“喜糖也吃不得,牙都没喽。”
他说完侧身还是没躲过落在肩上的巴掌,林阿婆伸手去拿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混小子,快滚。”
她指着方锐肩膀:“又不工作,成天在家睡大觉还养的这么瘦,你是没钱吃饭了吗?浑身没二两骨头,瘦成竹竿了。”
方锐确实瘦了很多,他也没少吃,甚至都没以前那么干活了,以前天天又是搬货又是送外卖的,干得浑身是肌肉,这会儿没干活倒是瘦下来,怎么吃都不长肉。
他已经忘了方老太还在的时候他也是很瘦的,是因为后来要照顾谢幸跑去打工,天天干重活给自己练了身肌肉看着才壮一些,现在放松下来就又瘦回来了。
他笑笑伸手去扶林阿婆:“是喏,没钱吃饭啊,现在金价那么贵,把你牙齿拿去卖钱给我吃饭喽?”
林阿婆推开方锐自己慢慢走进屋里:“成天惦记我这口牙,你有这心思放在找对象上娃娃都能满地跑了。”
方锐见她进门转身离开,绕着海边走了一圈走到沈卓然店里。
……
谢幸昨夜难为的做了个好梦,清醒之后忽然想给自己买个蛋糕。
好久没吃了。
他以前最喜欢吃甜食,各种甜甜的东西都很喜欢,但方锐怕他吃多蛀牙,每每控制着量从不让他多吃。
蛋糕是他所有甜食里最喜欢的一种。
香甜的奶油,好看的图案,还能许愿。
他有多久没许过愿了?
是自从方锐不再给他过生日之后。
他出生在农历七月,迷信的人说那是鬼月,在那个月出生的孩子命里带煞,不吉利。
回李家以后每年沈清都会举办什么生日宴,说白了就是邀请社会上的名流,巩固巩固自己的地位,交流交流谁的产业比较多,那是一个以他为名义举行的名利场,谢幸最开始几年会被逼着出席,与社会人士结交,他的行为举止都得按照沈清的要求去做。
这种情况截止到他爷爷去世那一年,他拿到了真正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钱,权。
他都有了。
他开始有能力反抗,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踏进过李家别墅一次,也再没出席过任何一次由沈清组局的宴会。
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谢幸就起身洗漱准备出门,他去买一个蛋糕,然后许愿,愿望是找到方锐。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谢幸走一步都要导航,他搜索附近的甜品店,发现这个点开着的只有一家,于是顺着导航给的路线往那家甜品店走去。
位置不远,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招牌了。
可能是太早,店里还没有什么顾客,门店用透明玻璃隔成两间,外面是售卖甜品面包的地方,里面是厨房。
谢幸没看到人,透过玻璃只看到里面干净敞亮的桌子和整排的烤箱,各种工具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不像是在营业的模样。
他刚想开口问有没有人就听到另一旁有轻微的说话声,闻声望过去看见边上有个小门,应该是进厨房的,门上挂着牌子,写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在见到方锐之前,谢幸曾想过一万种他们见面的场景,也设想过他见到方锐后会是什么反应。
只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到谢幸忘了该做什么反应,他怎么也没想到见到方锐原来这么简单,甚至都还没开始许愿。
谢幸站在店中央,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那人,双脚像被千万斤重的石头压制住动弹不得,一股比劫后余生还要令人喜悦的情绪涌上心头,逼得他瞬间眼眶通红。
他身后跟进来几个顾客,在店里挑选面包。
谢幸没动,就那么站在人群里。
方锐手上提着沈卓然刚做好的小蛋糕,一开门就愣在原地。
太多人了。
他的眼睛余光里能看见店里有好多人,那些人是模糊的,看不清的。
只有中间那个人在他眼中定格,和那个八年前举着蛋糕让他拍照的人一样。
方锐眼中有两张脸,一张是少年的谢幸,一张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谢幸,两张脸在视线里渐渐重合,渐渐成为同一个方锐记忆里的谢幸的模样。
注定要纠缠不清的人,就算跑得再远也还是会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