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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哥哥人鬼殊途你知道吗 山行禾尽 4068 2025-06-01 09:57:08

我睁开眼睛,天色灰暗。

我的手臂压在擦干净的墓碑上被我低下的头枕得发酸,我慢慢垂下已经麻木的手,撑着腿站起来脑子一闪而过晃荡的眩晕,不得不伸手在我面前的墓碑上扶了一把堪堪站稳了没有一个踉跄重新坐下去。

我捂住眼睛脑袋痛得厉害。

我做了个梦,梦到了我缄默的年少时光,梦里我死去的哥哥以鬼魂的身份陪在我的身边,十八年未曾离去。

十八岁。

那还真是遥远。

我拍一拍膝盖上的灰,把陈林坟墓旁的挂青挂在了树上,今天的风有点大,吹得白色的挂青跟着树枝前后乱晃幅度大得像是浪的团团泡沫。

白色菊花开得很好没有一瓣花瓣是枯萎的,包装得很精致,我下班后去取的时候花瓣上还挂着细心喷上去的水珠。

纸钱黄纸我都给他烧过去了,只剩下一地黑漆漆的飞灰余烬残留下来,没多久就该被下一阵风吹走。坟墓擦干净了,他的名字很清晰地出现在坟墓石碑上我的名字落在他的下方,不像梦里那样他的名字被一团迷雾笼罩得看不清,也不像梦里那样我的名字血红烙印在上。

一切都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神鬼的痕迹。

就好像刚刚做的那个梦真的只是一个梦,散去了就已经什么也抓不住了。

挂着挂青的那棵树长得高高的比梦里要高很多,它繁复的树脉总让我想起梦里哥哥的掌心,那么多小小的长长的纹路汇合在一起变成一条顺畅的生命线掌纹,弯弯地摇在我的腕线之上。

我摊开手心,长长的掌纹没有断口,平滑地出现在我的掌心。几年前和我妈去旅游爬山恰恰好遇到个算命的师傅,我不觉得那是真的但我妈一直信这些东西,就给我看了看手相。

那个师傅说从生命线来看,我不说大富大贵之相却也算是安然一生,健康长寿。

他说的对。

我整个人生平淡如水,唯一可以精准概括的字就是一个顺。

高考628进入我们城市唯一一所双一流大学心理学专业,考公顺利进入现在就职的某警局刑侦大队当心理顾问。

眨眼间六年过去,其实我的生活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头发没有长出一根白发,脸上也没有多很明显的皱纹,更没有变得爱笑一点,肌肉该僵硬还是那么僵硬,最开始我还会敷衍地抬一抬嘴角,后来没什么成效还要被问是不是不高兴我索性就懒得费功夫去笑两下了。

高考后我听我妈的话去看了心理医生,并没有任何问题。什么癔症、精神分裂、应激障碍通通都不是,我只要把我和我哥荒诞的故事压在心里,任何人都无法把我平淡又没有任何差错的人生和精神病划等号。

再后来,我和我妈也去了很多道观寺庙佛堂,那些神神鬼鬼的算命,算卦,搞鼓一番也没搞出什么名堂来。他们怎么可能看得到有什么邪祟呢,我哥这只作乱的鬼已经不存在了,我一个人身上就再没有任何和神鬼又牵扯的东西。

我妈从此放下心,不再过问这些事情。

我记得我哥和我那些不堪言的往事,随便拿一件出来说都会被当成神经病关进精神病院里去,所以我守口如瓶。一年,两年,三年,慢慢地我把它当成一个我构想出来的美好故事,当成一个曾经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梦。

梦里我有一个很爱我的哥哥,他不告诉我他的名字,让我自己去猜。

他是一个色鬼,喜欢圈住我的腰把下巴搁在我的肩头,喜欢从背后圈住我在我的床上操我,变着法子找刺激。他在自己的坟前操我,也让我穿着裙子塌下腰任他闯入,生病的时候更不放过我把我摁在怀里一边叫我的名字一边觉得我又烫又紧。

他喜欢我的身体,喜欢我的灵魂。

他不嫌弃我没有表情的脸,他怜爱地吻我的唇吻我的眼吻我额头吻遍我的全身,他爱我的全部,爱我的一切,他的爱比烈日阳光无止尽的照晒还要暴烈。

我爱他,他也爱我。

他是我的梦,梦醒的时候我一个人坠落,一个人生活。

这样想我会好受很多。

如果他从未出现过,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场我自己为自己编造的梦境,那我就不会因为失去而痛苦得刻骨铭心日夜辗转难眠像烧心一样啃咬腐蚀。

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比拥有过再失去要好接受得多。

我把我买的戒指从兜里拿出来,端端正正放在了坟墓前。

“陈林。”

六年前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那时候太仓促,在他离开前我甚至没能叫上一次他的名字。这两个字对于那时候的我生涩又拗口,像是才摘下来的青涩的山楂果,在我嘴里囫囵一圈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可是现在这两个字比我自己的名字还要顺口。我不敢让妈妈听到我叫他,怕我妈知道我还是没能忘记我哥,我只敢在来看他的时候偷偷地叫他的名字。

幸好我租的房子离他的坟并不远,我很多时候会来看他。不高兴的时候跟他诉苦吐苦水,高兴的时候就给他买朵玫瑰过来让他也开心开心。

今年我二十四,我妈第一次试探着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我说我不会结婚。

“但是我还是买了戒指给你。”

我打开那个装戒指的小盒子,把里头的戒指转过去给他看。

“以前你开玩笑跟我说,我是你的妻子。你叫我老婆我也没否认,因为我并不觉得称呼这个东西有多难为情,我随便你用任何称呼来叫我,那无所谓。

但我现在才知道,夫妻是一段特殊的关系,它意味着人这一生只忠诚于开启这段关系的另一方,戒指对这个誓言施以效力。

戒指我给你买了,这段关系这辈子我只和你一个人拥有。

所以,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眼里多年没再有过的雾气驱散走。

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就算是梦,也只出现了今天这一次。这可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到了我的出生,我的成长,我戛然而止的十八岁。我站在旁观者的视角看到我和他从那么小的孩子长大,看着他牵着我的手一步步摇摇晃晃地走,看着他和我做爱时痴迷凝望我的眼神,看着他很多次背着我偷偷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全部揍得鼻青脸肿。

我看到了我拥有他的一生,不想醒来。

我在这一刹那有点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梦,也许我的潜意识已经斩钉截铁地把他当成一场我的幻梦,他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但我还是给他买了戒指。

我想起十八岁那年,我上课无聊被他缠着给他折过一个纸戒指。我不怎么会折纸,那个戒指几乎可以说只是被一圈纸张黏在一起,看起来歪歪扭扭就连裁剪的痕迹都坑坑洼洼丑陋。

我哥倒是喜欢得很,一把火烧了戴在手上玩了好几天。

我买的这个戒指烧不给他,我就把它埋在了他坟头前的土下。这里很多野草遮挡住他的坟墓,有一棵高高的树遮风挡雨,泥土包裹这枚戒指,雨水冲刷这枚戒指,它们代替我陪伴我人生里唯一一段的爱情。

“清明节送你戒指,是不是有点不吉利。”我问他,没人回我话。我想了想又对他扬起僵硬的嘴角,开玩笑回答我自己,“你一只鬼哪还在乎吉不吉利。”

“我走了,哥。过几天再来看你。”

我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不舍得转身。

脚踩在杂草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细小的树枝在落下的脚步中喀嚓折断,风吹过这一片地方轻声呼号着把脚边的草和我的衣服吹得乱飘,我还听到了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狗的嚎叫。

到处都是夜晚的声音,嘈杂如流水般涌进我的耳朵。

我扶了扶快要从鼻梁上滑走眼镜,想着反正不想走要不再多待会儿,从兜里拿出我的烟盒和打火机蹲在他坟前想点根烟抽了再走。

打火机打了一次,火苗被骤然吹来的风吹得一斜,一溜烟儿就没了。

我不信邪,又打了一次,这次没得更快。

这风跟我怄气似的一直吹,往我身上一个劲儿地扑过来跌过去硬是不让我点这根烟似的,我冷呵一声服气了,把烟叼在嘴里站起来不爽地看着我哥的坟墓随口说:“这个就少管我了吧。”

一只冷白的手腕突兀地从我身边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戛然冒出来的一片冷白在夜里显得过分森然,我心头猛地一跳就不管不顾地停滞了一秒的跃动,差点没吓得我左脚绊右脚摔在我哥坟头前。

我用我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向后转头,可是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比我还快,半路截停了我的动作掰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不准转过头去,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脖子就被来人吹了一口冰凉的寒气,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不管你?”

他的声音六年没有变过分毫,低磁的嗓音在夜里显得有点阴森。

冰冷的唇擦过我的脖颈掠过我的脸颊吻在我的唇边,他就着这个姿势从我肩侧撬开我的唇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先一步从我嘴里叼走这根润湿的烟,舌头一顶吐出来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报废。

“六年了,宝贝儿。”

我听他说话恍如隔世,牙关咬紧了还是忍不住抖,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忍着喉咙里冒出来的酸涩的劲儿全身都绷紧了轻轻颤抖起来,我捏紧了拳头。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迟钝地传进我的耳朵。

好奇怪,好像是别人在说话。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为什么不早点来?”

他沉默了一下,无奈地叹息:“我来不了。”

我没再追问,他也没再说话,呼吸放得又轻又缓,小心翼翼一动不动。他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我这才发现原来不止我在颤抖,他也在很轻很轻地颤栗。

人和鬼之间隔着生死的线,我和他都怕下一秒又是生死相隔。

我问他是真的回来了吗?

他不说话,用瞳孔缱绻地望着我。只是侧着这么看他,眉宇和我完全无差,让我觉得莫名心悸惶恐。

我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我看见他,总觉得他和我相似。

可是他不在我身边的这六年里我无数次照过镜子,无数次从我的脸上找他的痕迹。

但我总觉得不像。

一点也不像。

怎么能这么不像?

我哥的眼睛颜色要深很多,漆黑一片像是洇开的墨。他的鼻梁比我挺拔一些,无论从正面看侧面看都和我有差别,我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他的嘴唇比我的颜色也要更红一点,不比我的苍白。

他怎么都好,我怎么一点也不像他。

可是如果我都不像他,这个世界我又该去哪里找像他的人。

我握住我哥的手腕,死死抓住了不放手。

我想要他给我一点证明,证明他确实不会再走。

我去牵他的手,他顺我的心意和我十指相扣。我咬他的唇,他也只是半推不就地用舌尖抵一抵我咬上的牙齿,然后放纵我留下一圈能溢血的齿痕。

我迫切地想要和他说点什么,但他就是不松口。咬着我的唇和我接吻,绵长又不舍,仿佛这个吻拖欠了一天又一天拖欠了很久。

“你对不起我。”我抓住我哥的脖颈学他曾经把我拽开那样把他从我身上拽开,喘息着对他说。

我哥眷恋地望着我说:“是,我对不起你。”

“我等了你很久。”

他没有反驳。

我不知道他会回来,所以这六年我是真的当一辈子在等。

我牵他的手,问他:“还会走吗?”

我哥不知道为什么伸出手,弹一弹我的额头笑得很无奈,张一张口。

“我还能去哪儿呢?”他反问我,和我抱着搂着不松手。

这个鬼比梦里的鬼要缠绵得多,抓住我不放手,像我就是他着陆迫降的锚,抓紧我就不会再飞走。

我偏过头,发梢和他的头发擦错而过。我问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问我怎么连哥哥都不认得。

我说,我见到过太多个哥哥。梦里梦外,这么多个。

你是哪一个?

他不从中选择,他说,他是我心里的那一个。

“下次分别,是什么时候?”我最后一次问他,向他讨一个承诺。

承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人是最容易被欺骗的动物。可是人活一辈子,在爱情上等了又等停了又停,反复错过反复徘徊反复爱错,最终等的也不过是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

我原来也会期待一个没有任何效力的诺言,拴住他也拴住我。

良久后,我听见他一声轻笑。

“百年后,我带你走。”

“去哪儿呢?”

“去你的下辈子。”

“我说过我爱你,我不需要下辈子。”

“那我们就埋在这里变成两捧灰,尘归尘土归土。”

我扯着嘴角笑他老土,笑得泪流。脸上不受控制的肌肉绷起来不好看,我推开他说我丑。

他却捧我的脸问我怎么瘦了,一看就瘦了好多。

我想过很多次,爱是什么?

爱到底是什么,这么让人神往,又让人泪流。

这一刹那我才明白,爱对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定义,正因为它的多样性所以才吸引无数人去追逐它,抓住它,只为一窥它在自己人生里的模样。

而爱于我们就是——

即使知道人鬼殊途我也依然爱你情衷。

作者感言

山行禾尽

山行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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