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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哥哥人鬼殊途你知道吗 山行禾尽 3071 2025-06-01 09:57:08

(时间线是哥哥离开的六年里)

这几天风很大,我出门的时候都会关上窗。

我妈可能是忘记了,我听见隔壁哐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摔倒了那样轰然砸在地上,东西倒了风声倒是没停,越吹越大开始在房间里鬼哭狼嚎。

我站起来在我妈的房间门口探头看了看,她的房门也大大敞开着没有和上,但更有可能是出门时虚掩着却被刚刚的大风吹敞。

她不在家,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阴沉天光。

地上散落一地的书看起来又乱又狼狈,很多书页被风吹得乱扬起来噼里啪啦响,一张挤着一张飞快地往书脊的另一头扑过去很快就折了纸张看起来皱皱巴巴。

纸、笔、书、倾倒后滚到书桌下的笔筒,满地都是东西。

我把窗户关了,风就只能在外头不甘地嚎。

房间里忽然陷入了一片安静,像是戛然被按下了声量减弱的下键,所有嘈杂的声音慢慢慢慢从耳廓像是流水一样一股脑就卷走了,剩下一点残留的声音变成稍微的嗡鸣,等我把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后,小小的嗡鸣声也已经消失殆尽。

我妈的书桌上有很多书。

也许是她爱看书,也许是我爸爱看书,也许是我爸爱看书她也爱看书。我不知道他们的爱情故事,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这么猜测着。

我们家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书柜,我从小就知道因为我看着它长大。它高高的,大大的,我拉不到打不开,只能竭力仰着头透过玻璃窗去望。

里面有很多书,我认不到名字,上面的字对那时候小小的我来说又深奥又晦涩,更没有拼音,书脊上歪歪扭扭的弧形勾勒成的笔画像是波浪,看着像拼音又不像拼音,我试着去读,却怎么也拼不出来。

那些书很多在我小时候就纸张泛黄,现在看着更是破旧得不成样子。我现在能够轻松打开这个书柜了,能够看懂上面的字了,能够平视或者俯视来看玻璃后边的每一本书的名字了,但我长大后就没再关注它过。

我把妈妈的书放在她的书桌上,笔筒搁回我印象里它应该在的地方,断了墨的笔重新清洗了灌好墨水,沾了墨渍的纸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

全部都收拾好了,它们静悄悄地呆在自己的原位上,看不出有一点被大风刮倒在地的痕迹。

其中有一个本子摔在地上时就敞开着,它折了页所以其中有几张有很深很深的折痕,我把它摊开了压在桌上却发现这根本不是一本书。

这是一本日记,上面有我妈干涸的字迹。

我很想移开我的视线,但人天性难以对自己从未探索过的未知产生不可遏制的好奇。

视线扫过去,我看到了我妈那一页被吹得折起来的日记写的是什么。

【2002.9.23

我生了。

但我只保住了一个孩子。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谁来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死了,我哭也哭累了喊也喊得喉咙破了,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想跟着他死的心从来没有一个夜晚是消停过的。如果不是孩子……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我怎么可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现在连孩子都保不住!凭什么这么对我啊我不明白为什么!】

字字写得扭曲深重,入木三分的字迹几乎快要冲破纸张,直到这么多年过去后的今天也能用手摸到这张薄薄的纸张上被笔尖划破过的一笔破洞。

重重地落在纸上,我妈不甘的嘶吼声混杂着呜咽的泪水从十多年的字上传过来,几乎是字字泣血捶胸顿足的痛苦。

我手指无意识地轻颤,摸着那厚厚的日记本中的纸张,像是在摸着一座山一棵树风吹雨打数年后的风霜粗粝。

我向后翻,不敢一张接着一张看,只敢跳着看。

【2004.4.4

小木两岁了,会说话,会喊妈妈。

我给他买了小孩子喜欢玩的那些玩具,拼图,积木,给他买了很多新衣服。他很喜欢我抱他,每次抱他他都紧紧地抱住我的脖子不松手。

小木是一个很乖的孩子,没有其他小孩儿那么闹腾,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可能做妈妈就是这样吧,怕他太活泼闹腾闯祸,又怕他太安静太内向说不了两句话。我没生过孩子,没养过孩子,第一次抚养一个孩子还真的有点头皮发麻搞不太清楚对策。

小孩子长身体长得好快,我和他爸当年准备的几件小男孩小女孩的小衣服早就穿不了了,这孩子念旧老是抓着不放抓不到晚上就瞪着眼睛不睡觉,我给他改成了小毯子搭在他的身上他就乖乖睡了。

他爸都走了两年了,我今天去看他,他还是那个样子,我的眼尾皱纹倒是深了一点。

我知道他穿那一身警服帅得很,标志,挺拔,尤其是他这个人很乐观喜欢笑,笑起来格外好看。

可是老公,我看着你怎么也笑不出来,就连你的遗照我都不敢多看两眼,看久了会哭得收不住。

我哭了,小木能察觉到。他摸我的脸,摸我的眼睛,用他软软的小手捂在我的眼睛上什么话都不说,静悄悄的。

我看着他,很多次想起那个逝去的孩子。

那么小,我第一次搂他入怀里,他就已经是一具体温慢慢凉下来的尸体。

我想他们应该很像很像,双生子应当是很像很像的。如果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应该能跟小木作个伴,虽然我可能会辛苦一点但那根本不是问题。我宁愿我辛苦一百倍,也想那个孩子留在我们身边。

我很多次不敢看小木的眼睛,我怕看着他看着他,就像看到那个死去的孩子。我很多次不敢听到小木叫我妈妈,因为我会情不自禁地幻想我的另一个孩子叫我妈妈的样子。

我要疯了。我对不起他们,我谁都对不起。】

我闭上了眼睛。

我哥说,妈妈不爱他。但我现在找到了妈妈爱他的证据了,他倒是逃得远远的,再也找不到了。

就像当年我妈竭尽全力挽留他,最终也只摸到了他一点点流逝的体温。

我向后翻,一张一张地掠过。

我看我妈说,今天带我去了公园,天气很好,我也很听话地牵着她的手不乱跑。她问我要不要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我说不要,我有人陪。

我看我妈说,今天带我去打了疫苗,我好像很怕针,扭过头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针扎在肉里的时候害怕得哥哥妈妈大声叫着给自己壮胆。

我看我妈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升职加薪了,可以给小木多买点新衣服穿了。

每一页都写得满满当当,溢出来的字,飘动的笔画,全是我妈满满的文字都挡不住的爱。

她记录下我的身高,记录下我的体重,悄悄写下我的身高第一次是在书柜这里量下来的,如果我长大了想知道自己的成长痕迹可以去看这个老书柜,被她一笔一笔写下了我每一年的身高。

我拿着那本日记转头往书柜走,在左边的棱上果然看到了从我的腰到我的胸口一连串的划痕,标记着几几年几月几日,小木身高多少。

日记里还写着,小木越长越标志了,眼睛像他爸爸,笑起来其实很好看。他老说他自己笑起来丑,哪有啊,我家孩子笑起来是最可爱的。

“妈妈,爱是一种滤镜。”我苦笑着牵了牵唇,对日记本里几年前横眉竖眼捍卫自己孩子的母亲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

她说,门口的树长得真快啊,怎么一年两年的就长得这么高。

她说,隔壁的李阿姨搬走了,搬进来了王婆婆。王婆婆人很好,跟她说常把孩子带来玩,还给我偷偷塞很多很多小零食在荷包里。

她说王婆婆病逝的前一阵子还拉着她的手说让她多陪陪我,说小木是个很好很听话很懂事的孩子。

她说,她好爱我,好爱我,她这一辈子所有会把爱分心的人全部都被带走,所以她这辈子所有的爱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说,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妈妈,但她对不起我,因为我不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我没有爸爸,没有哥哥。

我只有她。

日记的每一页都是一把利刃,从十多年前的岁月尖锐地穿透进我的胸膛,割开我的皮肉插进我的胸骨刀刃埋进我的心脏,我喘不过气来,眼泪跟着流。

妈妈说,我肯定是说胡话,我肯定是太想要个哥哥了,所以才骗她说哥哥一直在我的身边。

泪水淌进嘴巴里,又咸又苦。

像我妈一个人抚养我的这十多二十年没得到过一夜的安眠,像我妈操碎了心忙上忙下束手无措的日日夜夜,像我妈看到我哥给我写的那封情书时三观破碎头痛欲裂的瞬间。

我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但是好像有点晚了。

我颤抖着手把日记本往后翻,再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最新的一页,上边的字是今天早上才写下来的,墨水清晰,字字平整。

“我忘记了,最开始的想法,也只是想让他做一个健康的孩子。”

那一行字印入眼帘的一刹那,我闭上了眼睛。

泪水是世界上最小的湖,我曾经亲手抹去我哥的眼泪,我也亲手抹去妈妈的眼泪,但我才是那个最该流泪的人。

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无动于衷。

这句话的下面贴着一张泛黄破旧的便签,在我依稀能记得一点的印象里,我妈牵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便签上的字句。

那是一个叫做《猜猜我有多爱你》的绘本里摘抄下来的话:

“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

外边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小的,好像是我妈十多年前的泪水和呜咽从过去传到现在就像这风一样慢慢地变得小了,低声了,变得隐晦了,变成更多更多的爱了。

我把这本日记合拢放在桌角,假装没有任何人来过。

我抹走了我眼角的泪珠。

我哥,我妈,我对不起任何一个。

人生漫长无边,一个人的长命百岁是对我最残酷的惩罚。

作者感言

山行禾尽

山行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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