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医院离开的时候,第一次体会到魂不附体。
我怎么都没想到,我哥自杀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我放过他。
我到底把他怎么了?他宁愿死都不愿意和我好好在一起。
我坐在医院外面的花坛边抽烟,想破了头都想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让我回家,让我回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让我往后好好过,让我不要再找他。
他跟我说:“我知道我做的事让我没立场这么说,但我确实不想再看见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愿意看着我。
这一切都太可笑了,他引诱我和他做爱,然后因为这个自杀,之后又说不想再看见我。
我想不明白了。
我觉得要么是我疯了,要么是这个世界疯了。
我哥躺在病床上一边哭一边说:“小野,我是爱你,可我不能这样爱你。我是你哥,我没法原谅自己。”
都是狗屁。
什么爱,什么原谅,都是狗屁。
他是在耍我。
我离开了医院,打算回去收拾一下,也冷静地想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先开车回了家,原本打算丢掉那沾满了血的衣服,可在把它们扔进垃圾袋之前改变了主意。
我将它们挂在阳台,晒干,打算好好保留。
之后洗了个澡,然后又人模狗样地出门了。
到我哥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这不大的小公寓一片狼藉。
我帮他把打碎的花瓶收拾好,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整理好,之后又清理了浴室的血迹。
我这个向来不擅长家务的人,竭尽所能地把他的住处打扫干净,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舒服些。
等到一切都基本恢复了原貌,我躺在了我哥的床上。
这张床,我早上刚从上面醒来,那时候我怀里还抱着热乎乎的我哥,我还和他温存,对他说我爱他。
我应该说过。
记不太清了。
可现在只有我自己,还有冷冰冰的被窝。
我不想回家,打算今晚就在这里住下,最后给自己留点念想,毕竟我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
我侧身躺着,手无意识地往枕头下面伸了一下,没想到摸到一个小本子。
那是个绿色的软皮本,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缘都已经磨得褪了色。
毋庸置疑,这是我哥的。
作为一个毫无道德底线的人,我想都没想就打开了。
1999年9月1日 晴
我弟上学了。
这是我哥的日记,年代久远,久远到写第一篇的时候,我们才刚分开不久。
那个时候我被养父母带回家,他们一边给我安排上学的事情,一边在托人给找专家看我的心脏病。
离开福利院的时候,我问过我哥会不会去看我,他说要是能把他忘了就最好了,他说我有新的家、有新的爸爸妈妈了,我应该只往前看。
说这话的时候,我哥一直在哭。
我也哭了,我以为他不想要我了。
后来我也真的很少能见到他,养父母人很好,只要我提起,他们就会把我哥接来和我玩。
有那么几个周末,我哥来我家,和我一起看书、去公园,我养父母还给他买了和我一样的新衣服。
但我也知道,他们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我开心,事实上他们并不需要也不应该这么做。
他们甚至不愿意这么做。
我经常和我哥见面,就永远无法把他们当做真正的家人,他们永远都不会是我唯一的依靠。
可他们还是由着我。
“小野,我们要知道感恩。”这是我哥告诉我的。
所以后来我也只是很偶尔才提出想见我哥,那个时候我想,等我们再长大一点,更独立了,就能随时想见面就见面了。
只不过,还没等我们长大,我跟养父母就搬到了另一座城市。
那之后,我就真的几乎再没见过我哥了。
在那些年里,我们偶有通话,但我哥也只是一直问我的事情,每次我问他过得怎么样,他都只是回答:“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真的挺好吗?
不见得。
以前我不懂,也没想过,直到这几天才意识到,我哥或许吃了很多苦。
我翻看他的日记时才知道,他曾经被领养过。
那个五十多岁的大学教授后来真的领养了他。
大学教授人很好,也很照顾他,只不过他还是没能和我读同一所小学,因为等到他办好了上学的手续,我们全家已经搬走了。
原本离开前我是要去看我哥的,养父母都买好了给我哥的礼物,可是养父突然有事,我们改了时间,没能见到我哥。
那一直是我的遗憾。
不过如今看这本日记,在那个时候,我哥已经被那个大学教授领养了。
可他从没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