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屿从他妈那里出来后就坐在车里抽了跟烟，他最近烟瘾变重了，烦躁的时候就会想抽两根。他把车窗打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大门口外的花坛，眸里黯淡无光，睫毛低低地垂着，敛着神色。刚刚吃饭的时候，顾岚就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等到他要走了，才终于没忍住，又一次问他孟好的事，没有想过去找他吗？
徐闻屿没回答，只是敷衍地对他妈笑了笑。怎么没想过呢，当初他鼓起勇气去孟家找他，却发现已经找不到人了，孟瑾本身就对他有意见，闭口不谈孟好的行踪，他又去孟好之前工作的那个小破公司，那里只有当初那个老板一个人，他不知道那男人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俩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那人看他的神色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根本无暇顾及，他只是那一刻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从前那个围着他转的小聋子真的彻底离开他了。
徐闻屿把指尖的烟掐了，启动车子准备回家，被他扔在副驾驶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随手拿起，是沈随找他。
「晚上出来喝酒啊。」
徐闻屿没理，关掉屏幕踩着油门就走。
距离家还走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手机铃声又响了，接连不断的，徐闻屿觉得烦了，没什么好脾气地接听，嗓子由于刚抽过烟不久还带着沙哑。
“搞什么？没回复就是不想去。”
沈随在那边吱哇乱叫，“干嘛啊，还不是打算叫你出来转换一下心情的嘛。”
红灯早就过去了，前边的车却迟迟不动，徐闻屿连着按了好几下喇叭，等到前面的车终于往前挪，又开始等红灯了，徐闻屿啧了一声，“操。”
沈随以为是骂他，有点委屈，声音都小了，“哎呀好了好了，不来就不来。”
他知道自从孟好不见了以后，徐闻屿的脾气就越来越差了，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他俩离婚后，徐闻屿就变了，变得暴躁，也变得沉默，甚至是陷入了一种循环里，他放不下孟好，也放不过自己。
在挂电话之际，沈随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不去找他吗？”
孟好离开了差不多将近三个月，徐闻屿就颓了三个月，他知道徐闻屿在打听孟好的下落的。
徐闻屿却似乎有点答非所问，“我明天要出差。”
“啊？去哪？”
“S市。”
沈随不理解，“你家有那的业务吗？怎么突然要去那里出差啊？”
徐闻屿勾着嘴角，难得地笑了笑，“关你屁事。”
“你他妈——”沈随被他堵得不知说什么好，生气地说，“挂了挂了，神经病。”
徐闻屿到家后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洗了澡准备睡觉，没什么睡意，翻个身拉开床边的柜子，里面放了三张照片，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副助听器。
照片和助听器是孟好留下的，银行卡也是孟好让孟瑾给他的。
徐闻屿觉得小聋子是真的傻，以为把钱还了，就能够结束得一干二净了吗？
笨死了。
徐闻屿是早上九点的飞机，A市到S市的距离不是太远，坐飞机差不多只要两个小时，他落地的时候将近十一点，现在的天气有点凉了，他没穿西装，只是套了件简单的黑色冲锋衣，眼底泛青，一看就是昨晚上没睡好，在飞机上根本也睡不着。
随手在机场打了辆出租车，给师傅报了酒店的名字，徐闻屿就躺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眯一会儿，大概就十几分钟，就被一长串的喇叭声吵醒了。徐闻屿皱着眉睁开眼，这个点去市区的车很多，也不知道堵了多久，好几分钟才能往前挪一点点的距离。
徐闻屿吸了口气又叹气，前头的司机师傅可能看他有点不耐烦，就开始跟他搭话。
“小伙子你来这儿旅游吗？”
徐闻屿睁开眼，眨了两下眼睛，“不是，出差。”
师傅哦了两声，点点头，“工作来的，你看上去很年轻啊，真是年轻有为。”
“算不上。”
师傅也不觉得他敷衍，自顾自地聊起来，“我们这儿每年来旅游的人很多呢，风景好，人也热情。”
徐闻屿看着车窗，面无表情的，随手把车窗打开了，然后回复起来，“嗯，确实可以。”
道路两边种着一排排梧桐，遮着阳光，偶尔有风吹过来，落下几片叶子，地上也堆积着很多梧桐叶，徐闻屿有些看呆了，迟迟也没有再说话。
“就是红绿灯太多了。”司机师傅说，“不过也跑习惯了。”
到了市区后，路上也不堵了，在等红绿灯的片刻，徐闻屿就一直看着窗外发呆，也没有细听前面的师傅又跟他说了什么，旁边的车辆来来往往，左边车道过来一辆公交车，比出租车要高出许多，徐闻屿看着车身上面奇奇怪怪的广告，几片树叶又随风落下，轻轻地打在公交车上，徐闻屿顺着落叶的方向视线往上。
随着鸣笛声响起，徐闻屿的瞳孔都开始收缩。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就坐在公交车最后的窗边。
徐闻屿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停。
右耳里的助听器是当初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戴的，皮肤还是很白，鼻尖有点红，可能是被风吹的，刘海也变长了，但也没遮过眼睛，徐闻屿从没觉得自己的视力这么好过，他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孟好纤长的睫毛微微地眨动。
“孟……”他尝试着张嘴叫孟好的名字，喉咙里却一片酸涩，公交车先行离开了，孟好的侧脸他快要看不到了。
“孟好！”
出租车司机被他吓一跳，连忙转头问他，“怎么了？”
后面的车在滴他，师傅也踩着油门要走，却被加塞，徐闻屿看不到孟好了，焦急起来，他抓着驾驶座，说话都不利索，“师傅，就刚刚那辆公交车，15路，你跟着他，跟着他。”
“这跟不了啊。”师傅很为难，“他跟咱们不顺路啊，小伙子你不去酒店了吗？”
“不去了！”徐闻屿恨不得现在就跳车，语气哀求，“跟着他，他的路线你知道吗？跟着他行吗，我找人，我找人的。”
“我尽量吧，刚刚是不是左拐了？要不我送你到他终点站？”
“可以可以。”
公交车的速度到底是不快的，路况也不好，徐闻屿无法猜测孟好到底是坐到哪一站，他只能慢悠悠地跟着，心里早就急的不行。
中间老是有车子加塞，路边又没法停车，他害怕跟丢，害怕孟好再一次不见。
幸运的是，公交车在前面一个站台停了，徐闻屿把头探出去看，被司机提醒，“别伸头啊小伙子，很危险的。”
孟好下车了，徐闻屿什么也顾不得，抓着车门也要下车，“我在这下。”
“这不能停车！”
“我要下车！”徐闻屿红着眼，他把钱包拿出来，“师傅，在这下，我得下车。”
师傅没办法，让他下了，徐闻屿一打开车门，飞也似的就跑了。司机师傅连忙在车里喊，“行李啊！你的行李！”
徐闻屿完全听不见，他往孟好离开的方向跑过去，迎面撞上了好几个人，他只能一遍遍机械地道歉，眼睛不停地找孟好。
找不到，徐闻屿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心里愈发着急。
在哪里？在哪里啊？
就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应该再早一点下车的。
“我在这！”
耳朵里传来一声叫喊，徐闻屿想也没想就回头，一个年轻的男生在挥手，他失落地闭上了眼。
不是孟好，不是他。
也是，孟好怎么可能还会再愿意见他，更不可能主动叫他的。
徐闻屿失魂落魄地转过身，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起码孟好真的在这，起码孟好看上去还不错，起码……好像过得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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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叫人的那个男生看着面前过来的人，皱了皱鼻子，“你怎么才来啊？知道我等你多久嘛。”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过了之前的那班车，然后又等下一班的。”
孟好带着歉意，笑了笑，对宋知清说，“对不起啊知知，以后再也不会迟到了，我请你喝奶茶吧。”
“喝大杯的。”
“好。”
宋知清得了便宜，拉着孟好就要走，俩人还没走出几步，面前就被人挡住了，宋知清觉得奇怪，这男人一身黑，怎么挡路也没点自觉，看着一张帅气的脸，就是素质不怎么好。
“喂，你挡路了。”
没反应，宋知清要骂人了，发现男人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身旁的孟好，他又看了眼孟好，孟好却没什么反应。
“走开啊！真碍事。”
徐闻屿不走，他咬着牙，想着要怎么开口，眼睛都是红的，孟好看都不看他，心里又气又委屈，也不知道委屈个什么劲。
“还以为……以为找不到你了。”
宋知清奇怪地看着这人像是要哭的样子，他拉了拉孟好的手，犹豫地开口，“小好，你认识他啊？朋友吗？”
“嗯？”孟好愣了一下，耳朵朝宋知清凑近，“没听清，什么？”
宋知清放慢了语调，“朋友吗？”
徐闻屿就干巴巴地等着，等着孟好的回答。
他太久没见孟好了，孟好还是瘦瘦的，模样和以前没差，只是目光再也不看向他。
他听着孟好说，“不是，我不认识他。”
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徐闻屿却觉得自己身陷在寒冷的冰窖里，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的小聋子说不认识他了，他的小聋子真的不喜欢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