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好以为他说了这些话，从未在他这里碰过钉子的徐闻屿会退缩，可徐闻屿却变得反常得固执，不论孟好说了什么，他都全当听不见，明明一副受伤的神情，却还要倔强地跟着，孟好上公交车他也跟，被司机拦着要他给钱，他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钱包，想起来钱包丢了，准备拿手机扫码支付，手机还没掏出来，就看到孟好一个人坐在了靠窗的单人座上，他想了一会，终究是没打算自己付钱。
“师傅你等我一会儿。”
徐闻屿慢吞吞走到孟好旁边，组织着语言，他知道现在孟好讨厌他不想理他，可他没办法，他只能死皮赖脸凑上来。
“我……没钱，可以帮我付一下吗？”
孟好在位置上迟迟不动，他双手握成拳，想不明白怎么徐闻屿就听不懂他的话了？为什么非要跟上来？
孟好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心里烦躁起来，手都在抖，从徐闻屿出现到现在，他快撑不住了。
晚上的公交车人不多，司机又在前面催，让他不给钱就下车，而罪魁祸首若无其事地站着，等着孟好帮他付钱，孟好闭了闭眼睛，最终站起身走到前面把徐闻屿的车钱给付了。
“谢谢。”
徐闻屿客客气气的，孟好还是不理，坐回原位，徐闻屿也不坐，明明空的位置有很多，他就站着，低着头，看着孟好的头发，孟好的睫毛，孟好的鼻子，还有嘴唇，他想了日日夜夜的人就在他眼前，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孟好避他如蛇蝎，他害怕自己太激进孟好又跑了。
整个行驶的过程，只有公交车嘎吱嘎吱的噪音，还有偶尔风透过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声音，孟好其实很享受坐公交车的时光，他平常一个人坐的时候，最喜欢看窗外的风景，S市的街道种满了梧桐树，他很喜欢，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都特别好看。
他没有哪一刻那么希望车子快点到站，他承认他怕了，他怕见到徐闻屿，他怕自己会崩溃，他以为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早就放下了，他不难过了，可是在徐闻屿出现的时候，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像是在提醒着他，那渴望爱而得不到的愚蠢又丑陋的模样。
孟好在下一站下车，徐闻屿亦步亦趋地跟在屁股后面，孟好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点，他觉得有点累，和宋知清分开后，他回家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胃里有点难受，头也很晕。
孟好在进小区之前停了下来，徐闻屿也停住脚步。
“这是你住的地方吗？”徐闻屿没话找话，“你过得还好吗？”
“还不错。”
“孟好。”
徐闻屿突然叫他的名字。
“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对，你能不能……能不能别生气了？”
痛感从心脏开始，传到整个四肢，孟好感到浑身都没力气，他转过身费劲地看着徐闻屿，声音都是破碎的，“没有你这样的。”
“孟好，我……”
“能别出现了吗？我本来、本来好好的。”孟好说话开始停顿，喉咙发涩，仍然艰难地一句句说完，“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孟好红着眼，乌黑的瞳仁像是蒙上了层雾，让徐闻屿看不透。
“徐闻屿，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你找谁都行，别再来找我了。
“孟好……”
“闭嘴。”
徐闻屿果真闭嘴了，他到现在还是不太相信，从前对他百依百顺的孟好，会变得这样烦他，这样讨厌他。
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请你离开，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再去警局领你。”
孟好没有再回头，他不管徐闻屿会去哪里，这都不是他要关心的，他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他好累，太累了，感觉像回到了刚来S市的那段时间，陌生又惶恐，害怕跟人接触，他不要再回到那样的日子，他受够了。
他不知道徐闻屿那天怎么过的，他只是躲在房间里，摘了助听器，朦朦胧胧地睡了一整晚，后来有好几天也没再见到不该见的人，孟好才放下心，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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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好收到宋致给他的消息时，他刚从超市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他打开手机，看到宋致的消息，说他第二天下午的飞机，差不多四点就能到S市了。
孟好对着手机笑了笑，回复他，「我和知知去接你。」
宋致回复一个好。
孟好仍然觉得生活在慢慢变好，所有的不堪都在过去，他也会慢慢遗忘的。
第二天下午，宋知清来接他，俩人一起去了机场，宋知清不知道干嘛，还特意戴了副墨镜，可能前晚上熬夜了，为了避免黑眼圈被看到，遮住了大半张脸。
孟好也不多问，宋知清的心思他一般猜不透，有时候他会觉得宋知清和孟瑾很像，任性乖张，也不知道小瑾最近怎么样了？
“知知，你怎么这么困啊？”孟好见他不停打哈欠，有点担心。
“没事，昨天睡的晚，今天绝对要早睡。”宋知清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个哈欠，“我发誓。”
“你白天没补觉吗？”
“没呢，事太多了。”
他真的很困，原本是不想来的，但是又怕宋致不好好回家，只能亲自过来把他带走。
宋致就背了个双肩包，其他什么也没有，一个人现在出站口，他一眼就看到孟好，朝他挥手，孟好也回应他，带着宋知清跑过去。
“宋致哥，我们来晚了吗？”
“没有。”宋致伸手摸了摸一旁宋知清的头发，宋知清猛得躲开，一脸惊恐的样子。
“你干嘛？别摸我头！”
宋致笑笑不理他，转头问孟好，“有段时间没见了，最近还好吗？”
“嗯。”孟好见到宋致心里终究是高兴的，又想到之前遇到徐闻屿的事，愣了几秒，还是乖乖点头，“挺好的。”
当初在宋致那里离职，孟好并没有隐瞒他要来S市，他也并没有告诉宋致他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猜测应该是被宋致看出来了，他一个人来S市，带着所剩不多的钱，光是找房子就花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了，宋致帮了他太多。
回去路上是宋致开的车，宋知清大爷似的往后座一躺，“哥你那公司倒闭了吗？这回还走吗？”
“很抱歉，托你的福，我生意还不错。”
宋知清吱哇乱叫，“不是吧？这次你必须留下！”
宋知清说了一大堆，依稀边窗外看了一眼，发现路不对，心里大感不妙，“这不是回家的路啊？哥你要去哪？”
“谁说我要回家了？”
“啊！搞什么啊，你不回家你要去哪里！”
宋致坦然自若地过了个十字路口，边开边说，“一会你下车，我晚点吃过饭回去。”
“我不要！”
他才不信宋致的鬼话，“带我一起去。”
宋致靠边停了车，回过头露出一个十分客套的笑容，“我今晚会回去的，跟爸妈说一下，谢谢。”
宋知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孟好在一旁手无所措的，也不知该说什么。
宋致却在催宋知清，“麻烦快点下车。”
宋知清快被气死，敢怒不敢言，“你、你！”
宋知清不情不愿地推开车门，然后当着孟好和宋致的面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关上了车门。
“宋致哥，知知他，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孟好觉得刚刚的知知有点可怜，宋致却不以为意，“别担心他，他精着呢。”
“好吧。”
宋致重新启动车子，问孟好，“我带你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孟好还是不理解，“怎么不带知知一起吃啊？”
宋致抬起眼从后视镜看着孟好，“他太吵了。”
孟好往边上靠了靠，看向窗外，“也还好，我觉得知知很可爱。”
“你也可爱。”
“嗯？”孟好没听清，他往前凑，“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带你去吃我上学时候吃的一家店吧，味道不错的。”
“好啊。”
孟好早就发现了，宋致爱吃的东西都不是太贵的，比如五块钱一碗的小馄饨，八块钱一碗的粉丝汤，都是好吃又便宜的，对比价格昂贵的西餐之类，孟好也喜欢这种路边摊，况且他本来就很少吃那些东西，跟宋致出来吃东西，永远不用操心吃什么，宋致都会带他去，他只要负责吃就好了。
“宋致哥，你这次呆几天走？”
“三四天吧。”
“最近生意忙吗？”
宋致可能饿了，一碗面下肚，他又叫了一碗，“还不错，我就说我有做生意的天赋。”
孟好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吃慢点，随后又觉得哪里不对，跟宋致开起了玩笑，“那以前我在的时候，还挺闲的，看来是我能力不太行。”
宋致万万没想到孟好会这么说，被他逗笑了，“没有的事，有你在，我的生意只会更上一层楼，随时欢迎你回来。”
孟好低着头笑，也没点破，他和宋致都知道的，他不会回去了。
俩人吃完饭，时间还早，宋致又带他去夜宵摊逛了一圈，这地方，孟好是很少来的，宋致对这里很熟，带着他从头逛到尾，甚至还给孟好买了串糖葫芦。
孟好手里攥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坐上了车，宋致准备送他回家。
“怎么不吃？”
孟好举着看了又看，他小时候不怎么吃的，心里稀罕，“带回家再吃吧。”
“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买。”
“不用。”孟好说，“偶尔一次，就已经很好了。”
宋致觉得太容易知足，对于孟好来说来说，并不是好事。
这意味着太容易相信，太容易受伤。
“宋致哥，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去A市创业吗？”孟好一直都想问，因为宋知清看起来就不是一副缺钱的样子。
宋致迟迟不回答，孟好觉得尴尬，他知道自己太冒昧了，下意识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不用道歉。”宋致说，“我父亲掌控欲太强，他总觉得我离了他一事无成。”
“那你这次做成功了，他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宋致笑出声，“借你吉言。”
宋致送他到小区，车停在门口，孟好准备解开安全带，宋致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孟好浑身僵硬着，他直挺挺地贴着座椅，手心都开始冒汗，任由宋致替他解开。
“回去早点睡。”
“哦、哦好的。”
孟好手忙脚乱地下车，宋致在后头叫他，“等一下。”
“怎么、怎么了？”
宋致走上前，手里拿着手机，“你弟弟，上次来我那儿，说他换号码了，让我把他新号码给你。”
“小瑾？”
“嗯。”
提到孟瑾，孟好有些激动，“他最近还好吗？”
宋致想了想，“应该还可以吧。”
孟瑾那小子，看上去就是一小少爷，反正肯定过得不会差。
孟好松口气，“那就好。”
说完又嘀咕了一句，“好好的怎么换号码了，怪不得都不回消息了。”
“孟好。”
“嗯？”
宋致的声音很低，他平常说起话来是没什么语调的，总是平平淡淡。此刻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还是什么，孟好总觉得带了些温柔。
“你有想过再找个男朋友吗？”
“什么？”孟好怔住了。
“男朋友啊。”
孟好反应过来，摆摆手，“没有的，宋致哥，我不想这事。”
“我也不行吗？”
孟好觉得事情的走向他无法掌控，平时宋知清会老说这些，还会喊他嫂子，但他都没放在心上，他以为宋知清就是开玩笑的，可是这会儿宋致自己说出来，总感觉好奇怪。
“宋致哥，你……”
宋致画风一转，像平常摸宋知清的脑袋一样，他也随意地摸了摸孟好的头，孟好不会像宋知清那样抗拒，他很乖，乖顺地任他摸。
“知知说想让你做嫂子，其实我觉得挺好。”宋致很轻很柔，他弯下腰，离孟好很近，近得像是一个接吻的距离，“咱们试试，可以吗？”
孟好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他反应迅速地想推开宋致。
知道自己可能吓到他了，宋致自觉地后退一步，“抱歉，是我唐突了。”
孟好得到解脱，应道，“没关系，那我回家了。”
“好。”
孟好这会儿只想跑，他刚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人影从门卫室那边的拐角走出来，门口的路灯不算亮，但足够孟好看清那个人的样貌。
徐闻屿一半身子都隐匿在黑暗里，一半被灯光照着，他还是穿着前些天穿得黑色冲锋衣，夜色笼罩着他的脸，孟好几乎看不见他的表情。
孟好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徐闻屿在这？他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还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