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一早就起床了,随便吃了点早餐就骑个共享单车准备去上班,刚出门就接到了宋知清的电话。
“哥,我艺术馆要整改,最近我要出去玩一趟,你别太想我。”
宋致没有任何感情地回复他:“你别想太多,你去外太空跟我也没关系。”
“你有没有心呐!”宋知清质问他。
“我让你做的事都做了吗?”宋致懒得理他,直接岔开话题,“孟好的助听器你给他重新配了吗?”
“这个啊……”宋知清不知道怎么解释,昨天晚上孟好拒绝了他,但是他总不能直说没配吧,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然宋致又要说他。
“嗯,我办事你放心,只不过得等我回来啊,他那个要时间,不是立马就能拿到的。”
“行,知道了。”宋致长腿跨上单车,一边说:“挂了,没事别找我,忙得很。”
“你有啥忙的,破烂公司,赶紧收拾收拾回来吧。”
“闭嘴,轮得到你来管我呢,臭小子。”
宋知清趁着挂电话的空档,提醒他:“下个月生日,你必须得回来。”
怕宋致记不得,又提醒了一句:“孟好还等着你呢,都说好了,一起过生日的。”
宋致嘴角微微上扬,“知道了。”
宋致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骑车也就不到二十分钟,他把自行车放楼底下往大门口走,入眼就是一辆纯黑色轿车,整个车身线条干净流畅,一点灰也不沾,跟整条破旧不堪的大街格格不入,他心里疑惑,皱着眉靠过去看了一眼,里面没人。
不予理会直接上楼,刚走到大门口宋致一愣,果然,有个不速之客在等他。
那人不复往日的休闲打扮,穿了身深色西装,里边雪白的衬衫配了一条蓝色格纹领带,有点松垮,系得不是很好,笑嘻嘻地伸出手朝着宋致打了声招呼,皮肤很白,腕骨突出,宋致朝他上下打量着。
也不穿皮鞋,偏偏穿了双白色运动鞋,怎么看也不像是工作上班的人,反倒像穿着制服的高中生。
笑起来傻里傻气的,更像学生了。
“好久不见啊,等你好一会儿了。”
宋致绕过他去开门,头也不回,“谁跟你好久不见,找我什么事。”
沈随向来脸皮厚,心里的那点尴尬硬是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嬉皮笑脸的,“哎呀,不要这么冷淡嘛,我是来跟你谈合作的,你不想赚钱吗?”
宋致瞥了他一眼,挑着眉逗他,“哦?说来听听,怎么个合作法?”
“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沈随有点怕宋致这个样子,说不上来,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他在心里把徐闻屿骂了几千个来回,又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干什么非要掺和他的破事,真的烦死了。
宋致推开门,看着还傻愣在一边不知道什么表情的沈随,“进来啊,罚站呢?”
“哦哦哦,来了来了。”
宋致笑了笑,该说不说,这个小子看上去有点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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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好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气不是很好,天空灰灰的,蒙着层雾似的,一丝太阳也见不到,好像要下雨。
孟好独自在医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眼神放空的发呆,他没有带伞,他的心就好像这时候的天一样,灰扑扑的,也空落落的,脑子也是,生锈了一样,转不过来,周围的人都怕下雨,快速跑了出去,孟好反而又呆了一会儿,等到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手里的那份报告被他揉得稀烂,他收起来放进发黄的白色布袋子里,然后淋着雨慢吞吞地往车站走。
由于下雨,公交车的速度缓慢,等他到家都将近四十分钟了,雨变得有些大,孟好的头发湿了,但他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仍旧是一步一步机械地走回家,突然想起什么来,把耳朵里的助听器摘下来紧紧握在手心里。
徐闻屿等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孟好去了哪,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就看到这个小聋子在淋雨,心里又气又急,拿了伞就冲下楼。
孟好在看到徐闻屿的那一刹那,灰暗的瞳孔里亮了亮,他看到徐闻屿的嘴巴一张一合,语速很快,但他听不见,不过他猜十有八九又是在骂他吧。
头顶不再下雨,徐闻屿给他撑伞,拉着他潮湿冰凉的手回家,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稍稍清醒了一点,徐闻屿抓得很紧,扯都扯不开,一路被带着上楼。
“看见天气不好,你得带把伞啊。”徐闻屿一边拿出纸巾给他擦手,一边啰嗦道:“你以前不是很细心嘛,做什么都想的很细致,这会儿怎么笨笨的。”
孟好没理他,徐闻屿抬起眼看到孟好惨白的脸,愣了下,自知说错了话,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没事,我来就行了,我照顾你。”
孟好还是不说话,一双漆黑的眼睛就盯着他,雨水的潮湿把他的瞳孔浸透得更亮了。
徐闻屿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拼命压制住,找着话题:“开……开门啊,赶紧回家洗澡了,不要感冒。”
“孟好?”徐闻屿拍了拍他,“怎么啦?听不见吗?”
他看见孟好空荡荡的耳朵,担心起来,“你助听器呢?丢了吗?”
徐闻屿用手指了指他的耳朵,孟好看懂了,摇摇头,转身开门,但他没让徐闻屿进来,拒绝的姿态太明显,徐闻屿只能像只被抛弃的小狗被关在门外。
孟好回了房,就收拾衣服准备洗澡,他洗了很久,久到指尖被泡到发皱,脑袋晕乎乎的,才从浴室出来。
也不觉得饿,只是有点累,喝了杯水就睡了。
家里很安静,他听不见,照理来说,他应该能睡的很好,只是事与愿违,一开始怎么也睡不着,后面好不容易入睡却总是做梦,等睁开眼,屋子是黑的,窗帘被拉起,外面的光也透不进来,他看不见,也听不见。
整个人似乎都游离在世界之外。
孟好突然想到了他小时候,妈妈不在的日子里,他好像一个人这样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遇见徐闻屿。
可后来,徐闻屿也不过是他人生中的插曲,他还是要这样过一辈子,他似乎只能这样过一辈子。
脑袋很晕,身上很酸痛,耳朵特别烫,孟好却觉得冷,他把自己裹起来,他好像有好久没有想过妈妈了,因为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所有事情都必须自己承担,要自己面对,可是他却一次次在想,如果妈妈陪着他就好了。
越来越冷,孟好用仅存的意识猜测自己可能是发烧了,他在床上又躺了会儿,最终勉强爬起来,准备去客厅找退烧药,迈着沉重的脚步,打开门,却好像看见了徐闻屿。
人影都是模糊的,但他就是觉得是徐闻屿,徐闻屿的样子他好像怎么也忘不掉似的。
徐闻屿都快急死了,他在门口敲得隔了两层楼都能让人听见,可偏偏屋里的孟好听不见,孟好回来的时候就没戴助听器,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他想不会是被人欺负了吧,助听器又丢了?
想来想去,还是连夜找了个开锁师傅把门撬了,他得知道孟好的情况,后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孟好对他要打要骂都行。
“你怎么了啊?”徐闻屿跑过去,满眼焦急,“你……”
孟好的睡衣扣子都扣错了一颗,露出清瘦纤细的锁骨,看着徐闻屿的眼神懵懂又清澈,脸色却异常红润。
徐闻屿心道不好,他伸手往孟好额头摸,果然一片滚烫。
“你赶紧回床上躺着。”徐闻屿打横把他抱起来,“我给你拿药。”
孟好又重新躺回了床上,一生病就很乖,徐闻屿看着心软,蹲下身轻柔抚摸他的头发,“你等我一下。”
刚准备起身,又想起什么,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孟好没什么反应,耳朵里就被塞进了凉乎乎的东西。
“你用这个。”徐闻屿讲话有点磕巴,“这个……本来就是……就是我送你的,你不要用以前那个了,用我送你的,不要……不要还给我了。”
孟好眨眨眼睛,徐闻屿站起身,“等我。”
没过多久徐闻屿就回来了,端了杯水,手里拿着药,“这个吃一粒就好了,退了烧就行。,还能起来吗?”
“孟好?”徐闻屿去扶他,“你听得见吗?”
他声音特意讲得有点大,孟好听见了。
“嗯。”
“那就行,来把药吃了。”
孟好乖乖把药吃了,随后继续躺下去,他实在没什么力气。
嗫嚅着:“冷……”
徐闻屿有点儿呆,“啊?”
孟好转了个身不说话,把被子裹紧,徐闻屿才理解,“你冷啊,我找找有没有毯子再给你盖一层。”
毯子找到了,但孟好应该发烧挺狠,还是在哆嗦,徐闻屿也顾不得那么多,脱了衣服就爬上床,把孟好搂进怀里。
他太久没有感受到孟好的体温了,孟好比以往更瘦了些,身体在他怀里显得那么小,徐闻屿心脏泛着密密麻麻的疼,恨不得把病染到自己身上来,免得孟好遭罪。
“你还冷不冷啊?”
吃了药的烧没有退很快,但他知道徐闻屿在,在他身边,在抱着他。
“嗯。”
“还冷啊?”徐闻屿双腿夹着他,长手一揽,嘴巴凑在孟好耳朵边,“这样呢。”
“你……远点……”浑身都是软的,挣脱不了。
“那不行,我给你捂捂。”
孟好那点劲儿在徐闻屿看来跟调情差不多。
“别动了,你好了我就走,乖乖的。”
孟好果然不动了,徐闻屿知道现在应该让他好好休息,但偏偏心里不舍得,好不容易跟孟好单独相处,总想说点什么。
“你好好睡觉,我来照顾你,等你退烧了,你别赶我走行不行?”
“孟好,我真的很想你。”
“我重新追求你好不好?”
“你别跟人跑了,你跟着我好不好?”
“求求你了。”
孟好不理他,徐闻屿叽里呱啦吵得很,虽然听得见,但是小声点讲话他也不是听得很清,干脆把助听器摘了。
徐闻屿没拦住他,“别呀,我还没讲完呢。”
孟好睡了,徐闻屿也闭嘴了,他到底不敢惹孟好不开心,现在这样,能抱一抱他已经很好了。
一步步来,不着急。
孟好夜里就退了烧,有人陪着睡得安稳,徐闻屿几乎一夜没睡,总担心孟好不舒服,一大早就起了,看着床上的孟好露出的毛茸茸脑袋,心里高兴,出门准备给孟好熬个粥。
昨天大半夜叫师傅开锁,孟好爱干净,客厅现在乱乱的,徐闻屿扫了一下,看到沙发边掉落在地上的布包,他随手捡起,一张揉成一团的纸从里面掉出来。
他觉得奇怪,这种垃圾怎么不扔掉,还放在包里做什么。
好奇心作祟,他把纸张摊平,从上看到下,指尖不停地在抖,瞳孔紧缩,血液都在凝固。
说实话,他不太懂这张报告讲得什么,又是图片,又是一大段专业的医学用语。
但是报告的最后一栏,那行短短的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重度耳聋,建议植入人工耳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