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好在吃过晚饭后下楼扔垃圾，刚好碰到心心一个人慢吞吞地准备进电梯，小姑娘埋着头，没精打采的样子，孟好走上前，关心地问：“心心，回家啦？”
小姑娘输着两条麻花辫，素白秀气的小脸抬起来，委委屈屈地喊他：“哥哥，你也回来啦？”
“嗯。”孟好笑着摸她的头，“我今天回来很早，都没有见到你。”
心心的模样更低落了，声音里都充斥着难过，“哥哥，爸爸妈妈说我们要搬走了，他们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可是我一点也不高兴。”
孟好为了防止碍到出入的人，轻轻拉过心心走到一边，蹲下身问她，“怎么了？”
“就是不高兴。”小姑娘撅着嘴，恨不得要哭，“妈妈说我要去更好的学校上学，可是……可是……我不想去。”
孟好眨了眨眼睛，理解了，开始安抚她，“是害怕对不对？”
心心眼睛红红的，显然对以后未知的生活充满害怕，这种心情孟好是理解的，想当初他一个人从A市到S市，从害怕担心每晚睡不着，到现在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完全已经习惯了。
孟好笑了笑，捏了捏心心的脸蛋，“有爸爸妈妈在，你怕什么呀，他们那么爱你，会一直陪着你。”
心心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孟好，糯糯地又喊他哥哥，孟好又跟她说了几句，劝她快回家，“先回家吧，哥哥晚点有个礼物要送给你，要好好读书哦。”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听到礼物，什么郁闷都赶走了，又蹦又跳的，“好耶，谢谢哥哥！”
“不用谢。”
孟好在心心走后，去了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点东西，一些水果和纸巾什么的生活用品，也没逛多久，倒是觉得有些累了，脑袋晕晕的，他觉得这个住院的后遗症来了，果然还是得听知知的话，多休息休息。
排队结账的时候，他看着前边穿着黑色衣服的高个男人，后脑勺垂着的发尾，莫名想到了徐闻屿。
孟好使劲摇摇头，心里责怪自己，想他干什么，却完全没听到收营员在跟他讲话。
“喂，到你了，别耽误时间呀。”
孟好磕磕巴巴的，“啊？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其实完全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只是对面人的表情十分不耐烦，刚刚排队在前面的男人已经走了，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应该结账了。
孟好一边把东西放在收银台上，还一边不断道歉，“真的对不起。”
“行了行了，一百四十五。”
孟好身子往前探了探，局促地问：“什……么？多少……多少钱？”
这种老旧小区门口的超市，大多都是小区周围的人来买，地方不大，收营员也就一两个，孟好来的次数算不上少，但也不多，每次也就是买买紧缺的一些东西，对面的男收营员脾气实在不好，啧了一声，“聋子吗？”
声音有点大，孟好这回听清了，但他反应实在迟钝，这种侮辱可能对正常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他们会顶嘴还回去，可对孟好来说，这句话是刺，是针，是从前无数个夜里被吵醒的噩梦。
他一向懦弱，嘴笨，后边的人熙熙攘攘地又在催，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在说他别耽误时间，每次一遇到这种情况，孟好就心慌，他真的是很没用，连还嘴的勇气都没有。
孟好还在掏手机准备付钱，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直直透过他的助听器钻进他的耳蜗，似乎是带着电流，击溃他的心脏。
“你他妈说谁呢？管谁叫聋子呢？”
孟好呆呆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徐闻屿，灰色的连帽卫衣，头发有点乱，像是被风吹过，露着饱满的额头，像极了附近出入的大学生。
“跟他道歉。”
男收营员心里早就不爽了，本来可以下班了，这拖来拖去的，得拖到什么时候。
“有什么毛病啊，我让他快点结账，后面还那么多人呢，别耽误大家时间行不行？”
徐闻屿才不买他账，语气轻蔑，“有话不会好好说？骂人你就得道歉。”
“凭什么？”
徐闻屿被他这幅模样气急了，上手一把抓过他的领口，拳头下一秒就要砸在那人的脸上，幸亏孟好拉的及时，不然今天徐闻屿又得进警察局。
“别！别！”孟好使劲拽住他，让他把人松开，好言好语地劝他，“不要打人。”
徐闻屿看到孟好为了他焦急的样子，整张脸都急得泛红，眉头紧锁，心里突然觉得有点高兴，拼命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他松开应援物营业员的衣服，那男人早就害怕了，心有余悸地往后退，还不忘用手指着他，“你是哪里来的流氓，这么没有素质，我好好上着班呢，你冲进来想干嘛？”
“冲进来打你，欠揍。”
“报警啊报警啊！”
那营业员怕了，连忙喊道。
超市里还有一群人等着排队结账，他们才不管事情的起因经过，有看戏的，有催着赶紧走的，孟好耳朵里乱糟糟的，杂音很多，他想他的助听器可能真的该换了，怎么老是听不清。
但他此刻顾及不了太多，下意识地抓着徐闻屿的手就要带他离开，账也不结了，东西也不要了，转头对后面的人说声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拉着徐闻屿出了超市，想松开手却发现徐闻屿把他拉得更紧了，傍晚的风有些凉，脸上的热意被吹散了一些，孟好又一次尝试把手抽出来，却是徒劳。
“松开。”
徐闻屿摇头，“不要。”
“你……”
“你就那么让他欺负你？都不知道还嘴？”徐闻屿气得慌。
孟好看着他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口气，眼睛透过徐闻屿的脸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那又怎么样呢？欺负我的人又不是他一个，本来就是我耽误了他的工作。”
“什么狗屁耽误，他骂你啊。”
外面没有超市里那么吵，偶尔有几声骑车喇叭声，相对来说要清静一些，能够听得稍微清晰一点。
孟好对徐闻屿的话不理解，“你不是也经常这样说我吗？聋子，说的没错啊，我本来就听不见。”
徐闻屿完全被他这话说得愣住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心脏跳得剧烈，快到传来一阵阵疼痛，孟好直白又无所谓的态度深深刺痛了他。
他爱喊孟好小聋子，可这并不代表看不起他，也并不代表别人可以随便拿这个欺负他，他说不清，总之，除了自己，谁都不能这样说孟好。
“我……”所有想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
孟好却淡淡地笑了笑，“没事，谢谢你替我解围，我要回家了。”
“孟好！”徐闻屿又把他拉回来，也不知道说什么，顺口就问，“你不、不买东西了吗？”
“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东西，明天再买吧。”
徐闻屿难得地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事了，低着头，露着头顶的发旋，像只落单的狗，声音很闷，“对不起。”
“没事，我走了。”
“哦……”
嘴上说着哦，可是手还是不松，完全把孟好的手握住，热得不行，孟好觉得快要冒汗了。
“徐闻屿，松开。”孟好声音大了点，好像还有一点凶。
徐闻屿觉得新奇，呆呆地啊了一声，还是没什么反应。
“叫你松开。”
“哦……”
孟好无奈，“你哦什么，倒是松开啊，我要回家了。”
“哦，那我能跟你一起回家吗？”
“不能。”
“我想。”
“我不想。”
徐闻屿脑子飞快转了转，他觉得现在这个时候不能逼得太紧，万一又惹孟好生气了可不行，所以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撇着嘴，“行吧，那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自己回去，你不是来这工作的吗？还不回A市吗？”
“我不回去啊。”徐闻屿把手插进卫衣兜里，理所当然地说，“你在哪我就在哪。”
“不上班吗？”
“不上。”
孟好彻底被他整无语了，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徐闻屿看着孟好单薄的身影，心里难受得很，房子的事谈好了，但是还没法立马住进去，他看着孟好进小区门，然后拿出手机又给沈随打了电话。
这边的沈随刚从饭店出来，看见徐闻屿的名字头都大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
“又干嘛呢？”
徐闻屿还没开口，他立马说，“我亲自去给你打探消息行吗？大少爷，您别催了，这个点我估计他也就刚下飞机吧。”
“知道了，我就是……给你打个电话。”徐闻屿也清楚自己太急了，有点不好意思。
“啊？还给我打电话，想我了？”沈随跟他打趣。
“滚。”
沈随今天喝了酒，就没开车，他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打开后座，司机问他去哪，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关门，随后愣了愣，说出一个地址，然后接着跟徐闻屿讲话。
“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了季声才和孟好结婚的，季声也不要了，大老远跑到S市追孟好去了，这是干嘛？”
徐闻屿没跟他解释，只是说道，“你不懂。”
“这有什么不懂的，你喜欢他呗？”沈随嘿嘿笑了几声，还打了个嗝。
徐闻屿沉默了，沈随嘴贱，还非要缠着问，“他有啥好的，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啊？不过呢，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对了，你最近有跟季声联系吗？他……”
“没有，你以后别跟我提他。”徐闻屿不耐烦道，“你跟他关系那么好？”
“哪有的事，咱们三个高中不就混在一块儿吗？”沈随说，“我拿他当兄弟呀，一直以为你们能和好呢，哎算了算了，我以后再也不掺和了。”
“挂了。”
沈随连句再见也没说电话里就传来忙音了，默默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收起来，听见司机叫他，“到了。”
“行，谢谢师傅。”
付了钱，沈随就下车，他先是在原地转了一圈，天有些黑了，风也大，裹着衣服往前走，看到路边的标识，然后找了半天，才找到上楼的入口。
“这什么破地方啊，还有人在这开公司？也不怕被偷。”
说完自己都笑了，这穷地方有什么好偷的。
他来到宋致公司门口，大门是透明玻璃的，此刻关着，他伸着脖子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门上，眼珠子乱转，自言自语道：“这小破公司，能有什么好查的呀，就这？老板能有什么背景，徐闻屿还怕他？搞不懂。”
真是搞不懂。
“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沈随吓一跳，整个人都跳起来，“啊！”
宋致下了飞机，并没有直接回家，想到有个东西落在公司就想着回来拿一趟，却碰上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头顶的感应灯光不算亮，但也够他看清来人的脸，宋致皱着眉，“是你？”
沈随心虚，咳了一声，“啊？我……你认识我啊？”
“咱们见过，孟好被绑架那天，你带我找的警察。”
沈随想起来，尴尬地笑，“对对对，是啊是啊，你好你好。”
他今天虽然喝得不多，但是他酒量其实不怎么样，脑袋有点晕，说的话也乱七八糟的。
“你来这有什么事吗？”宋致问他。
沈随没说话，脑子反应慢，整个人像个傻子，也不知道干嘛，突然把上衣的帽子戴起来，就露着一张还算像样的脸，宋致被他这一套动作搞得云里雾里，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我也不知道，哈哈哈，我今天喝多了，可能走错地方了。”沈随想走，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不对，我是有事找你呢！”
“什么事？”宋致对他很无语。
这人像是有病。
“工作啊！”沈随拍手，像村口那智力不好的二愣子，“找你谈生意呢！”
宋致懒得理他，一把拉过他，转身就带他下楼，“喝多了就回家，往我这跑什么？是徐闻屿让你来的？”
沈随慌了，口齿不清道，“什么徐闻屿，我不认识他，我真的是来找你谈工作的。”
“赶紧回家，你住哪？”
“我……哎呀你听我说嘛！”
宋致在楼底给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沈随推进去，沈随劲儿不小，不肯依，“你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他这会儿酒劲全上来了，宋致一点都不想理这个疯子，“行，谈生意，谁大晚上谈生意，明天再来。”
沈随坐进后座，车门被关上，脑袋还戴着帽子，他下意识地把帽子两边的抽绳拉紧，裹住自己的脸，“也行，那我明天再来。”
宋致觉得再跟着人多说一句话都要降智，只想快点把他赶走，“嗯嗯嗯，走吧。”
看着出租车消失，宋致松了口气，又重新上楼去拿了东西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