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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火龙(一)

有了老检察长尹建学的“背书”,盛宁终于得以踏进了孙冉英的大宅。

不是空手来的。他随身带着一只收藏书画卷轴用的锦盒,质朴的原麻色,用一条细细的棕色绦绳束了起来。

孙冉英看不透这个年轻人,光凭老领导的几句话也很难令她完全向他交付信任,见这人还带着礼物前来拜访,她心中微有不悦,面上却平静无波,招呼道:“坐吧。”

盛宁倒没有马上把礼物送上去,只低头搁在了茶几的脚架边。他开门见山地对孙冉英说:“孙书记,我是为了金乌山那一片沃土来的。”

孙冉英已经听说了新密村5000亩良田绝收、莲华分库一粒储备粮也没有的骇人消息,不然她也犯不上这么着急地答应见见这个年轻人。她蹙一蹙眉,问他:“你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有必然联系?”

盛宁点了点头:“一窝硕鼠,上行下效。莲华分库成了空库,只是洸州粮仓众多问题的冰山一角。靠粮吃粮、监守自盗的腐败行为贯穿了整个粮食购销领域,一些私人粮商与直属粮库的负责人勾结倒卖储备转换粮,而听不少人说,粤地最活跃最大的私人粮商就是方市长的亲戚。”“转圈粮”“空气粮”都是粮库和私企之间的虚假交易,早就成了业内的“潜规则”了。这是沈司鸿在视频里透露的消息,但在粮食购销领域,这其实并不是秘密;而在官场,很多手握权力的领导都会将一些赚钱的项目交由自己亲戚名下的公司承接,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盛宁严肃道,“民以食为天,我想是时候彻底查一查了。”

“查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查?”孙冉英很想听听这个年轻人的见解。

“恐怕得孙书记亲自向上头反映,请北京(装儿)的专家小组再跑一趟了。”盛宁继续道,“我认为扦样调查已经不足以应对洸州乃至整个粤地的涉粮腐败窝案了,应该对全省粮食系统开展彻底清查,在专家小组再次到来之前,对现有的稻谷粮囤进行查封,本地官员也必须回避。”

“盛宁,我提醒你,上个月专家小组才带着‘满仓满囤’的好消息回了北京。”孙冉英笑着打趣他,“你现在就让我越过骆周两位领导直接向上头反映,说‘专家小组的工作不细致’‘粤地还有一堆硕鼠没查干净’,这会不会不太懂事了啊?”

哪儿是不太懂事啊,简直太不懂事了。不管是被越级汇报的骆亦浦与周嵩平,还是远在北京的那群专家领导,恐怕对孙冉英都不能满意。这时盛宁才将茶几脚架边的画盒递上去,他说:“请领导过目。”

孙冉英打开锦盒一看,才发现里头装的不是什么名家的书画作品,而是一份感情真挚、字字泣血的联名请愿信。

于情,她很难对1600多人的望乞说“不”;于理,这封信不是寄给她本人的,而是寄给了检察院,确实是让专家小组再跑一回洸州的好理由。

孙冉英将这副长卷画轴般的联名信收了起来,小心放回锦盒里。她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如果真像你说的,洸州粮仓里头有一群大老鼠,一旦查封现有的库点,不让他们再像过往那样,提前收到消息就拆东墙补西墙,还让他们知道我去了北京,这群老鼠就只剩一个自救的办法了——”

孙冉英适时停顿一下,盛宁则心领神会地跟她同时说出四个字:

“火龙烧仓。”

说罢,两个人又几乎同时为这份默契笑起来,他们对彼此的观感都好了不少。

见领导态度好转,盛宁则趁热打铁往下说:“上回省粮食局与华粮集团的领导向专家小组汇报,说全市12个直属库,17个分库,将近30个库点都是满存状态。要防止这群硕鼠铤而走险‘火龙烧仓’,我们反贪局可以和市局刑侦大队联合在粮仓附近巡逻,混合编组,这样既能两两配合,又能互相监督。”他骨子里还是对洸州的司法人员没信心,就怕又出内鬼。

孙冉英有点惊讶,这个年轻人不虚所传,确实聪明又缜密,天生就是干反贪的料。想了想,她不禁也有些为他担心:“我这一去北京得好几天吧,期间你的个人安全问题,你不担心吗?”

“好在我们市扫黑行动进行得不错,那些犬牙都快被拔干净了。”盛宁挺轻松地笑了笑,居然还又为别人提了个要求,“我能不能向孙书记再提个请求,5000亩良田绝收,新密村的村民们苦不堪言,能不能就由财政兜底,为他们发放免费的种子,助他们渡过难关?”

孙冉英欣然应允。一个孙书记不足以查清粤地粮食系统的腐败问题,但为新密村拨款购买一批新的种子,她还是说得上话的。同时,一直主张徐徐图之的她也决定不“懂事”一回——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打算把这群“硕鼠”捅到(装儿)去。

盛宁告别孙冉英、找向沙怀礼的时候,二大队的蒋队长正准备组织队员手持红外热像仪,趁夜去金乌山搜捕洪兆龙。北京为了迎接奥运升级了警用装备,洸州市局也紧跟步伐,配备了最新的红外热像仪,便于人员搜捕,功能十分强大。根据他们对监控录像的仔细研判,洪兆龙根本没有机会逃离莲华区,很大可能就是直接逃进了山里。

“金乌山没有开出山路,警车无法上山,需要我们徒步前行,好在山不高,占地面积也不广,可以‘扫雷式’地搜山。”金乌山与以前也藏匿过逃犯的秦云山不同,在由几十座巍峨山峰群聚而成的“洸州第一峰”面前,金乌山跟小土丘也没差别。洪兆龙之穷凶极恶已无须赘述,市局特意组织刑侦八个大队全体人员、加上莲华区的地方民警,共计百余警力对金乌山进行围山搜捕。此刻一、二大队队员个个身穿黑色的作训服,跟夜行衣似的,蒋贺之与窦涛并肩负手地立在人前,吩咐大伙儿道,“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雨天山路泥泞,金乌山近期经常发生山体滑坡,大家搜山时务必注意脚下——”

门外突然传来了老沙那牛皮大鼓似的嚷嚷声:

“哎呀,很难,真的很难。盛检,盛局,盛宁同志,我们市局这几天有大行动,实在没有人手——”

“沙局,我真的需要一点人……”

盛宁可能又辩了一句什么,蒋贺之没听清,只听老沙又道:“没有,一个也没有。而且这样也不合规矩啊,还是那句话,你要公安这边配合你们反贪局守粮仓,就得先上报省里,由省里开会讨论再行定夺嘛……”

等省里开完会,黄花菜都凉了。“沙很难”的老毛病显然是又犯了,但盛宁不找他不行。可能有的库点有问题,有的库点没问题,可能有的库点问题大,有的库点问题小……若要守住20几个粮库库点等到孙书记从北京带回调查小组,检察院的人手显然是不够的。

“我这会儿还要开会呢,你要不自己在咱们局里晃一晃,要有人愿意陪你守粮仓,我也不拦着。”沙怀礼不欲惹麻烦上身,找了个“开会”的借口就快速地遁走了。

“沙局!沙局——”盛宁呼唤他未果,一转头,竟发现自己来到了二大队的办公区门口。

他与蒋贺之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在一起,碰撞,又避让,各种微妙的情绪在胸中涨涨落落,如大水汤汤。犹豫片刻,盛宁还是决定向这个男人求助。他轻轻扣了扣门,冲里头的人说,蒋队长,借一步说话。

“我们今晚有正事,可能明晚也有。”听罢对方的来意,蒋贺之的表情有些不耐烦。

“我的事也是正事。”盛宁这么说。

“三十个库点同时着火总不可能吧,一把火又能烧掉多少粮食?”蒋贺之还是不耐烦。

“正因为不知道哪个或哪几个库点有问题,所以才要普查、要彻查。而且即使一把火烧不干净,灭火的消防水泡也会把余下的粮都泡毁了,就没法彻底查清楚稻谷的新陈与斤两了。”

“又不是只有市局的公安是公安,你让各个分局的民警配合你,一样可以守粮仓么。”

盛宁垂了垂眼睛,没有说话。他的眼尾上挑泛红,眉梢细长乌黑,一种任你曲解、蛮缠的表情,濡得蒋贺之心都潮湿起来。

“我明白了,老沙不下令,你们反贪局调不动地方民警。”蒋贺之尽量不想刻薄,可想到那日整个莲华区的警力都被一个周晨鸢调来了山村冷库前,话一脱口,就有了些失控般的不客气,“怎么,都同床共枕了,周公子连这点忙都不肯帮你么?”

周晨鸢当然是不会帮忙的。别说两人压根就没有那份亲密关系,便是真有,周晨鸢又岂会傻到自凿其船。但见这人态度出奇的冷淡与疏远,盛宁再说不出请求的话,只说,算了,我自己想办法。说完,转身就走了。

但在蒋贺之眼里,这人又好像一动没动,只是镜头推远了。

许是懊悔自己不够有风度,兀自在原地站了片刻,蒋贺之也沉着脸回到了大队办公室。面向一众队员,他继续交待晚上的行动事项:“今晚所有人配公务枪、穿防弹衣执行围山搜捕,洪兆龙大概率持有重火力武器,非常危险,若发现他的行踪,不建议擅自行动——”边说边把自己的配枪塞进枪套,但枪套却莫名地卡住了,打不开了。蒋贺之使了蛮力都没能将这简单实用的腰封枪套打开,恼得轻轻骂了一声,“该死。”

窦涛看出他心烦意乱,根本不在状态,便打了个响指示意队员们散开为出发做最后的准备。待人员哄散而去,他来到对方身前,出声劝道:“去吧。”

蒋贺之冷着脸:“去什么去,我要带队的。”

窦涛朝蒋贺之努努嘴,继续鼓励他:“今晚围剿洪兆龙,又不是什么脑力活,少你一个不少,我窦涛也是可以带队的。”

“没组织没纪律,”蒋贺之还在抵抗,“都说了,我不能不管正事。”

“你不一向没组织没纪律么?再说,咱们追逃是正事,人家反腐也是正事,”窦涛当然知道这几十个粮库背后牵系甚广,一抓就能抓一窝,还老百姓一个安心的粮仓。他劝他说,“别让过往的恩怨影响了你的判断,除了你,可能真没人能帮他了。”

蒋贺之低下头,沉着脸,不说话。

“你怎么现在变得忸忸怩怩的?再不去追,人就走了——”窦涛话还未完,蒋贺之已经转过身,大步地跑了出去。

作者感言

薇诺拉/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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