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头狰兽瞬间少了两头,姚珥也坐不住了,喝道:“给我杀了他!”话音刚落,跟随在她车架之后的侍卫,就纷纷上前,将姒泷团团围住。侍卫们亮出兵器,姒泷随即陷入苦战中。
姚珥转而看向了坐在她膝下的姚狐,眼里带着审视:“狐,怎么回事,找你的?”
狐连忙拜下,头也不敢抬起:“吴姚大人,下奴并不认识他。”
因为紧张,狐的背在微微颤抖着,姚珥见状,嗤笑一声,光脚踩上了他的背。狐大气也不敢出,额上流下了汗水。
“认识也无妨。”姚珥笑道,紧拧的眉心却带着狠戾:“敢这般落我的面子,不管是谁,我都要他好看!”
狐再度深深拜下。吴姚,名珥,是族中地位颇高的长老之女。原本像他这样低贱的混血,就算死在外边儿,姚族也不会眨一眨眼。若不是姚珥看中了他的相貌,他甚至没有机会回到族中,只能继续流浪。
只是……他怎么也未曾想到,会再遇见姒泷。
他自然是对姚珥说了谎。虽然与姒泷只有几面之缘……但对方族群那种特有的白发和红眼,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狐忽然觉得心脏一痛,在那之后,他就听了她的话,远远地离开,再也、再也不回去……
但还是遇到了。她的兄弟,岂是好相与的?狐苦笑了一下。原以为流浪了这些年,这件事情已经被冷却……躲躲藏藏的日子,他也受够了,也许,该是他的终点了。
普通的战士不会是纯血的对手,姚珥派出的侍卫大半已经被姒泷刺伤,剩下的,也为他神出鬼没的身手威慑,无力对他造成伤害。姚珥身边的谋士也看了出来,到她耳边说:“吴姚大人,该停手了。这恐怕是个姒族的纯血。再下去,我方要损伤过重。”
姚珥听了,曲起的指甲在扶手上轻轻一划,便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刮痕。她知道谋士说的是对的,但若就此罢手,她姚珥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被人如此冒犯!但损伤人手多了,她也心痛……这样想着,姚珥踹了一脚还趴在地上的狐,道:
“你说,该怎么办?”
狐哪敢发言,只答复道:“但凭大人处置。”
姚珥哼了一声,她不过是见这混血的蛇人长了一双颇为奇异的兽耳,才把他留下来玩一玩。不然就凭他这玷污的血统,即便母亲是姚族人,也是不能冠以“姚”之姓的。怪只怪他的血亲太过放荡!但是,对一个一上来就杀了她心爱的坐骑的异族人予取予求,可不是她的风格!即便狰兽不死,如此放肆的态度,也足以让他们结下梁子!
眼见着,姒泷就要突破侍卫的包围,剑尖都要递到姚珥面前了。女子不由得后退了半步,伸手挡住姒泷的剑锋,道:
“这位姒族的勇士,何必如此剑拔弩张?你我既无往日冤仇,不如就此停手和谈?”姚珥浅笑道。
姒泷收了长剑,站在姚族的车架旁,指着狐道:“交出这个贱奴!其他一切一笔勾销!我姒族也不追究你姚族纵车惊扰百兽之事!”
姚珥脸上的笑维持不住,扭曲了。她冷笑一声:“好!既然谈不拢了,我姚族也不以多胜少!勇士,世人皆知我姚族善于御兽,我手下就有一只小妖,你若赢了它,贱奴给你!我姚族也乖乖让路!如何?但若输了——我也不要多的,你给我下跪磕头认错,再到我姚族服侍我三个月,服侍我高兴了,我就放你回家,怎样?”
姚珥看着姒泷的白尾,舔了舔唇,说:“正好,我还未有过姒族的侍君 。”
若是平日,姒泷说不定还会和这个女子来一次露水姻缘……但今日,他缓缓举起了剑,道:“出手吧!”
他就知道,姒泷这个王八蛋是靠不住的!荔心想着。
见姒泷一去不返,荔也乐得独自行动,但眼前的状况,被围困于兽群之中,他也是寸步难行。
见到如此多的猛兽,白鹿已经战战兢兢,只是天性尽职守责,仍坚守在车架旁。荔解开了它的绳索,放它独自逃生。它犹豫着不肯离开,荔拍了拍它的脑袋,让它快走,它便感激地看了姜荔一眼,迈着小碎步跑走了。动物自会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度过劫难。
但是他,该怎么离开呢?
车架摇摇欲坠,荔站在了车顶上。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这里是相对开阔的河岸地带,最近的树木离这都有数丈的距离。而地面已经为走兽占据,不少猛兽,把这里当作了大快朵颐的餐桌,有的,受这辆车架上散发的灵气吸引,开始逐渐试着撞击车架。
荔举起了蛟弓,右手搭上一支竹箭,箭头稳稳地指向了离他最近的一根粗壮的树枝。他并未在箭身上加诸任何的灵力,而只是将灵力沉淀于肌肉、血流、关节之中。他将心神灌注于眼前的目标之上,盯紧、瞄准,往日积累下来的种种射击的技巧回荡在心中——
“咻!”
箭头螺旋式地飞速射出,准确无误地射中树枝,随着这精准强力的打击,树枝应声折断。沉重的枝头垂落在地上,只是另一头,仍然连接在树上,构成了一个斜坡式的阶梯。姜荔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树枝之上,断枝因为他的体重一压,又开始“嘎吱嘎吱”地断裂。姜荔几下纵身挪腾,风的力量灌注于他身体之中,让他轻盈得如林上之风,几个动作就转移到了树干之上。
姜荔稳稳地站在了树干之上,而等他回身查看,这一番动静,已经引起了一些野兽的注意。一只像野狗一样的生物,身上长着豹子一般的斑纹,低低吠着,顺着断枝一步步爬了上来。野兽腥臭的口水不断低落,两只扭曲的弯角闪着寒光。
姜荔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弓,箭尖指向了狡兽的双眼。狡兽前肢低伏,口中发出吼叫,欲前扑上来,却被姜荔一箭贯穿了双眼,直接射落到地上。而随着狡兽的掉落,它的身体迅速被下面等候的其他野兽分食,而更多的掠食者,不惧威慑,前仆后继地挤了上来……
毕竟比起危险的地面,树上是更安全的地方。即使是掠食者,也会畏惧于比它更强大的对手,因此争先恐后地爬上这座独木桥。
姜荔一手抓住了三支箭,瞄准了几只或是打算偷袭,或是强攻,或是配合的野兽。三箭齐发,无一遗漏。随着数只野兽被姜荔射落,他也一脚踩断了那根早已不堪重负的断枝,留下无数野兽哀嚎着坠落,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姒泷却陷入了危险之中。
他亮白如银的长尾上此刻血迹斑斑,留下了无数抓痕、啄痕,大片鳞片被强行扯落,血肉模糊。而因着长尾被接连攻击,连番戮战之后,他也现出了疲态,体内的灵力被消耗一空,灵脉阵阵抽痛,逐渐走向了枯竭。
而罪魁祸首,却仍高高翱翔在空中,盘旋唳叫,随时可能再冲下来,尖喙一啄就是一条带着鳞片的血肉。
姚族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只盲鹰。盲鹰有着白色的脑袋,身下却是三只像人足一样的利爪。它的眼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翳,说明它根本看不见。但是无论姒泷如何躲藏,盲鹰总能准确无误地将他与周围事物区分开来,精准地抓上他的蛇尾。而笨重的蛇尾,在面对空中的攻击者时,本就存在着劣势。那盲鹰也对姒泷毫不畏惧,越战越勇,似乎是见到了蛇人的鲜血,让它更加兴奋。
姚珥已经悠闲地坐在了车架上看戏,她估计着,这条小白尾坚持不了多久了。那盲鹰可是她花了大力气、耗费了很多人手,才捕捉下来用密法豢养着的。又故意刺瞎了它的眼睛,让它只得凭借本能,去攻击一切含有灵力的生物,无所畏惧,而也不会被蒙蔽。
“你不说他是纯血吗?喝了这条小白尾的血,看来我的鹰又能进一步了。”姚珥轻蔑地笑着,对她的谋士说:“也不枉费我耗费这么多战士,养出这只鹰来。”
“大人英明。”谋士面无表情地答道。
姒泷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盲鹰能够识破他的拟态、直接攻击他的蛇尾,而当他举剑欲刺,那盲鹰又远远躲开,只趁他松懈之时或力竭之时,猛地冲刺下来,啄伤他的身体。他消耗了力量,却无法伤到那禽类分毫,只能越战身上伤越多。
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个地方?死在这个扁毛畜生的爪下?姒泷重重地喘息着,用长剑支撑着身体,滴滴血液没入地上的枯枝败叶中,也让他越来越无法掩饰自己的行踪。他望向车架之上,还远远地站在女子之后的身影,心想着——
滢,这人背弃了你,哥哥为你索命……但哥哥实力不济,即将死于他人之手,复仇之事,功败垂成!但哥哥并不后悔……哥哥本就是为了自己的誓言,出走天下!如今再为自己的誓言而死,也算不了什么……
只是……
泷的身体忽然落入了一个人的怀中,姜荔的身上也沾上了泷的血迹。他抬头看,一只半人大小的有翼生物盘旋在空中,散发着让人厌恶的气息,本能地让蛇人感到恐惧。
泷抓住了荔的领口,激动地说:“荔!你是来救我的吗!?快走……”
姜荔说:“我只是路过。”
姒泷:“……”
就在这时,那盲鹰再次积蓄好了力量,又要俯冲下来。它并不知道地上又多了一个人,直冲下来。荔瞬间往旁边一滚躲掉,而泷举剑一挡,金属剑与盲鹰的利爪撞击,蹦出铁石一般的火星。泷却只削下了盲鹰的几根长羽,而盲鹰又在他手臂上留下数道抓痕。
姒泷躺在地上,他已经受了重伤。他偏过头对姜荔说:“荔,你快走吧……找到洹他们……替我报仇……”
荔却站了起来,他张弓瞄准了空中盘旋着的盲鹰,一根竹箭搭上了弓弦。他的眼睛直盯着空中的目标,体表上流淌着一层淡淡的灵力,充满力量的上身肌肉是如此健美,性感又张狂。他缓缓拉开了弓,道:
“还你一个人情。我谁也不欠。”
竹箭“咻”地一下射向了空中,盲鹰因为看不见,只能在竹箭快迫近时才匆匆躲开。它用传承的本能天赋感受着地面的状况,原来那个灵力浓厚的灵体仍在,但是,却好像多了一个淡淡的什么东西……盲鹰有些分辨不出。而姜荔已经带着姒泷转移,将他藏在一处有遮挡的死角处,自己却爬上了树梢。
盲鹰只感觉原先的攻击目标挪了一个地方,它便又想因循旧途,朝着原目标攻击。而它却根本没发觉,原来那个淡淡的灵体,已经与目标分离了,躲在了一旁,张开了自己的弓箭。姒泷看明白了姜荔的布置,也看出了盲鹰有些疑惑,他笑着大叫道:
“小荔枝!替我杀了它!杀了那贱奴!你要是做到了……我就臣服于你!”
像臣服于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姐妹那样,泷在心里加了这么一句话。
树上却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嫌弃:“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