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野被许白木解围了以后,许白木让阿强把他领出去。他在走廊转角回头,眼里映着廊上的几盏灯和许白木颀长的背影。
直到阿强叫他快点走,他才恍然回过神。
他知道那声“哥”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把这一切当做是一种心血来潮和不费力的施舍行为。
这张脸还算是有点用处,他想。
阿强送他到前门,嘱咐他出了门就快回家。听见程风野跟他说了声谢谢,他心想,谢我干嘛?又不是我救的你。
他没想到,等他回去的时候,廊上已乱作一团。
许白木单手拎着一根棒球棍,脚边倒下几个人,还有几个男人围着他。阿强看到,那根黄色的球棍已经染了血,粘稠的血浆滴在蓝白碎花的地板上,旁边碎了不少花瓶,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刚才那个胖男人半边脸上都沾满了血迹,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阿强从一旁的包厢里拿出来一个酒瓶,跑到许白木的身前,用酒瓶子指着那群人,逼着他们后退:“妈的,都给老子后退。”
“大哥,你没事儿吧!”
许白木沉着脸,黑发散下来些,眼睛下方溅了几滴血,顺着脸颊流下去。
他径直走向那哥奄奄一息的男人,皮鞋在走廊地板上发出特殊的声音。他松了松领带,蹲下用棍子抵着对方的喉咙,上挑的眼睛蕴着几分戾气,嘴边噙着淡笑,问:“谁是狗娘养的?”
这男人快要窒息,双眼向上翻出眼白,气若游丝地发出呻吟。
眼看这人翻白眼了,谢秋及时从包厢里出来。
许白木站起来把棍子丢在一旁,拍了拍阿强的肩膀,经过的时候对谢秋说人他就不见了,今天早些回去睡了,明儿一早就得走了。
谢秋也没再留他,打发几个人把那男人送去了镇子上的诊所。
夜色已深,一轮圆月,隐藏在厚重的积云里。冷冽的寒风裹挟着大雪,纷纷扬扬。
许白木从舞厅前门出来,脸上的血迹尚未凝固,呼吸间化作一团白雾,令染血的五官多了几分朦胧。
他看了看周围,夜色已被越来越厉害的风雪侵蚀。
这雪越下越大了。
寒冷逐渐安抚了许白木亢奋的神经,他边擦掉脸上的脏东西,接过手套戴上,接着点燃了一根烟。自从退到公司,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兴奋了。
托那小子的福,又感受到了久违的血腥味。
准备走时,余光瞥了眼旁边的黑巷子,察觉到一丝异样。
接着,一只橘色的田园猫从里面出来。这个瘦弱的小东西,跑到许白木的脚边,对着一直叫。
他跟着它走到巷子深处,没有月光照耀的阴暗巷子,令人感到恐惧。
适应了黑暗后,许白木看到雪地上躺着一个人。依稀能看到这人上衣被扒了下来,穿着单薄的长袖。
程风野残存着仅剩的意识,在强烈的痛感下负隅顽抗。他勉强睁开眼,伸出双手紧紧抓住男人的皮鞋。
他在赌,赌人性,赌许白木不是单纯的对自己心软,赌许白木还没有对自己失去兴趣。
许白木居高临下站在这个浑身脏污的少年面前,看着那双抓住了自己脚踝,沾满血迹的双手。
烟头丢在雪地上,微弱的红光在风吹动时明明灭灭。
套房里的白炽灯刺痛了程风野睁开的双眼,他下意识用手去挡,适应了以后,察觉到自己没穿衣服。
“醒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程风野警惕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许白木穿着浴袍,露着一小片泌着粉的胸膛,坐在沙发上,手指夹着烟,在下国际象棋。
房间里很暖和,在海城能住得起空调房的人不多。
看来,他赌赢了。
许白木抬眼扫过程风野赤裸的半身,看他呆坐在床上,没打算回答自己。
程风野看着像是没几两肉,实际上他结实得很,身上肌肉感还不错,手臂的力量看上去也很强,肩膀也宽……那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
“身上和脸上的伤,是舞厅那群人打的吗?”
说到这个,程风野才想起自己正光着膀子,忙拉过身上的被子,却牵动了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
许白木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别遮了,刚才已经看光了。”
程风野抿着嘴,脸上发热,四处扫了几眼,开口问道:“我的衣服呢?”
“扔了。”
“扔了!”
“你那衣服都脏成那样了,怎么穿?”
“那我穿什么?”
“穿我的。”
许白木丢给他一个袋子,程风野拿出来看了看,里面是一套男士休闲套装。
穿上后,感觉有点紧,束脚运动裤那儿露出一截脚踝。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许白木面前,说:“谢谢你救我。”
“我也不是白救的。”
程风野低着头,眼睛盯着许白木手腕上的佛珠,接着视线转移到他泛着青筋的手背上,夹着烟的手指很漂亮,指甲也修得很好看,真看不出来是打架的手。
他看见许白木的脸在缭绕的烟雾中若隐若现,那如猫一般的眼睛盯着他良久,说:“叫什么?”
“程风野。飓风的风,田野的野。”
“为什么是飓风?”
“因为它活在热带。”
许白木想起了与程风野的第一次见面。
他站在货架前面,突然感到一片阴影投来,第一眼就被少年的眼睛吸引了。
那双黑色瞳孔,干净得像山间的鹿。充满警惕,不失野性,又一尘不染。
背着光的脸部轮廓有几分朦胧,深邃浓郁而显得像美术馆雕塑的五官却格外清晰。
少年身上的味道,就像夏日里的烈风。干燥,清新,带着轻微尘土的苦涩。
他从桌子上拿出一管白色包装的药膏,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示意程风野坐下。
“我站着就行。”
许白木表面上温和,实际颇具压迫力,他看向对方,那双上挑的眼在黄色的光线下更像猫眼。
人在静谧的空间里最容易产生慌乱,但程风野却一直站着没动,说明他的抗压能力还算不错。
程风野偏过脸干咳了声,不想坐是因为许白木的内裤的尺寸有些不合,勒的有些疼。
半晌,许白木走到程风野面前:“手。”
程风野后知后觉伸出手,只见许白木将药膏破开,挤出一些在自己食指上,随后坐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给他的指关节上药。
尽管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手法粗糙,可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
程风野低头看着他给自己涂药的样子,某种异样的情愫油然而生,像果壳里的种子,落在了内心那片最柔软的土壤。
程风野的手指很好看,修长且分明,现在上面都是伤口,掌骨关节和指关节最严重。
许白木垂眼涂着药,皱着眉不由得“啧”了一声。
一个毛头小子,何以让他做到这个地步?许白木想,或许是因为好久没遇见这么合心意的长相了。
“这是跟几个人打架了?”
“天太黑了,看不清。”
“打不过不知道跑吗?”
“跑了下回还是得挨打。”
许白木低着头轻笑一声,程风野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半湿的黑发蓬松,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其中似乎还掺杂了一丝极淡的檀香。
“知道就乖乖让他们打就行了,还手干什么?”
程风野有些失神,直到手上的的痛感将他拉回来。
“本能。”他说。
“什么?”
“人的本能。不敢打和打不过是两回事,只有习惯了忍受和甘心妥协的人,才不会还手。”
许白木将药膏随手丢在桌子上,问:“多大了?”
“十八。”
“还上学吗?”
“高三。”
许白木坐在桌子上问话,目光却飘向远处。对方不提出新的问题,这场对话就是一张单程票。
就在他沉思间,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阴影,瞳孔紧缩的瞬间他下意识往身后摸,却在脸上感受到一抹不熟悉的温度。
程风野指尖微凉,带着一股浓郁的药膏味,低头擦拭着许白木眼下未洗净的半滴血迹。
许白木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逐渐松开了在背后紧握着玻璃杯的手。
程风野掀起眼皮正对上许白木的视线,瞬间耳朵充血。
“脸上,有,有血迹。”他收回手,许白木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掌心之下的温度,灼人肌肤。
许白木嗓音微哑:“擦干净了?”
程风野难得露出几分慌乱,心脏跳得比平时快很多。面前这张明明是男人的脸,却令他觉得漂亮得不像话。
距离太近,某种透明的暧昧气息缠在两人的鼻息之间,几分若有若无的檀香,和那双幽蓝的猫眼,似乎有着蛊惑人心的本事。
程风野在这黏腻的视线中乱了呼吸,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情不自禁地向对方靠拢。
墙上的影子在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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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崽的第一次,后面马上就会写到了,想写得不显得那么草率所以前期铺垫比较多(?)希望大家等等我(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