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天还没亮,外面放炮的声音便开始响起来。程风野刚睡着没多久,被这远近不一的声音吵醒。他把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他以前总觉得自己火力大,可现在却暖不热这被窝。浑浑噩噩地躺了一上午,最后是江誊翻窗户进来才把他拖了起来。
“我在外面敲了这么久的门你没听见吗?”江誊怒气冲冲地说,“我他妈差点以为你死里边了。”
“你把窗户敲坏了,赔。”他最近吃得少,说话没有江誊这么中气十足。
“我怕你想不开。”
事情他看出来了一点。虽然程风野什么都不肯说,但他想这家伙大概是失恋了,这副颓废的样子多少从小说里看过。
程风野穿上衣服往门口走,江誊问他做什么去,他说:“修窗户。”
江誊多虑了,看起来他不会寻死的。
他们走着准备去五金店问问,走过几个关门的商店后终于找到还营业的店家。江誊跟老板拜了个年说了句过年好,买了几个开合页和钉子,老板给他们便宜了几块钱。程风野说还好玻璃没坏。
路上程风野一直沉默着往前走,原本就不爱说话,经过这事儿整个人显得更阴郁了。江誊担心,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默默陪着了。
经过住宅区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贴春联。昨天晚上的时候下了雪,到现在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一个院子里堆着一个雪人,看起来很漂亮。路上行人有的带着围巾,鼻子和嘴巴还是被冻得发红。几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在街上跑来跑去,你追我赶地抓起一把雪打起了雪仗。江誊看着他们笑了起来,视线跟着他们往身后看去,转头的时候才看到程风野突然停下了。
他往身后一看,一个熊孩子把雪不小心丢到了程风野的身上。那孩子脸颊冻得通红,戴着手套的手上沾满了雪,对着江誊抱歉地笑笑,吐了吐舌头就跑开了。江誊看不出来程风野是不是生气了,想开口转移注意力问问晚上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家吃饭。
就在这当儿,程风野突然向前跑去,他在人群中穿梭,跑了许久才在一个穿西装的人面前停下。他抓着对方的手臂,对方转过来,疑惑地看着他。他急促地喘着气,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男人的脸,浑身僵住,随后才脱力般松开了。
“对不起……”
他认错人了。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许白木回来了。
这几天没好好吃过饭,胃开始疼,他感到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这白色的雪地,他时不时觉得喘不上来气,心脏的位置使劲地疼着。
江誊跑过去的时候,发现他蹲在地上,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
他站起来,用手指抹了下脸,说:“走吧。”
除夕夜吃年夜饭的时候,江誊头一回没有跟他爸妈一起,而是偷偷来找了程风野。他有点不放心,因为他头一次见程风野掉泪,他想事情一定很严重。
外面家家亮着灯火,只有程风野借住的这间房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江誊摸黑走上楼梯,到了住房走廊上,敲了敲门,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便又想撬窗了。
这时门开了,程风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上去有些嘶哑。
“你干嘛来?”
“吓我一跳,你在家怎么不开灯?”江誊靠近了闻到一股气味,皱眉道,“你喝酒了?”
程风野没理他,重新回到漆黑的房间里,坐在那张扶手椅旁边的地上,抓着易拉罐装的啤酒往肚子里灌。
“干嘛一个人喝闷酒啊。”江誊说。他找不着灯的开关,只能跟着程风野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旁边。
“没事。”他心里难受而已。
江誊:“白天我就忘了问你,你怎么搬到这里来了?”
“借住,”程风野说,“他说让我等他回来的。”
江誊听糊涂了。
程风野身体向后靠着,注视窗外的夜,这股浓郁的黑色像是要把他吞噬掉。他的头此时像炸开一样,胃里也如火烧一般翻滚着,已是听不进去江誊在一旁费尽心思的安慰。
他不该耍小孩子脾气,不该乱吃醋,不该拖累他成为他的麻烦,他自以为是地想,如果早知道时间会这么短,他就该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他能时时刻刻想到自己,一辈子记住自己。
到了深夜,江誊走了。他走后,房子没了声音。程风野闭着眼,聆听仿佛死一般的寂静。跟跟跑着过来,依偎在他手边,望着那个空荡荡的扶手椅叫了几声。
“他只是去办事情去了,他还会回来的,”程风野把跟跟抱进怀里,一遍遍地低声重复,“……对吧?他说过要带我一起走的……”
元宵节这天,家家户户提前买好了礼炮烟花,赶着聚在一起放。中午的时候,仓库的老板带来盒饭挨个分发,程风野停下手里的活,把脏兮兮的手套摘了接过来。
“是不是快开学了?”老板走过去问他。
“快了。”程风野说。
“我这里常年缺人,你要是平时有空,随时都能来,干一天有一天的钱。”
“嗯……”
晚上的时候,他待在二楼走廊上,靠着栏杆上向下看。这地方能看到海城放的烟花,一声接着一声,在空中炸开的礼花照亮了他的脸,绚丽的烟花燃烧在深蓝的夜空之下,他那双黯淡的双眼里好像也终于亮起光。
自许白木走后,他爱上了和对方同一个牌子的香烟。他把烟头丢下去,忽明忽暗的火光在冬天的严寒中逐渐熄灭。
戒烟很痛苦,没有尝试过的人永远不清楚。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