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落雪了,程风野把自己的白色围巾拿下来,给许白木戴上。许白木没动,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墓园的风,凄清孤寂。他们走到外面,吹来掺杂着周围梅树的冷香,也伴着几分少年人求而不得的苦涩。
“你来海城,是因为她死了吗?”
“没错,但……”
“什么?”
“没什么?”
许白木觉得,因为当年自己的鲁莽对郑姝洁的生活造成了困扰,现在她突然离世本该来探望的,却没想到又给她的家人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这太不公平了。”程风野说。
“你说什么呢?”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许白木没明白。
“在你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没长大,这不是很不公平吗?”他闷声道,“过去你喜欢谁我不管,现在我只想你喜欢我,只喜欢我。”
少年人直白的占有欲令许白木感到动容。他一向冷心冷情,从不擅长这个,即使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过尔尔,但每次面对程风野的告白时,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他又摸着自己的手串,眼神望向一旁的干草。
“也许你只是误会了,你一开始不也是为了钱才跟我做的吗?依赖并不是爱。习惯是个很好养成的东西,尤其是坏习惯。”
“不是习惯,”程风野大胆地将许白木的脸转正了,生气地说,“是喜欢,是非你不可的喜欢。”
许白木微征,脸被对方的手掌捧着。他愣住了。
沉默就这么横在两人之间,似乎阻挡了空气的流通,令人感到窒息。片刻后,程风野放开他,皱着眉,一双手攥成拳垂在身侧,赌气地转身往前走。
“那个……”
程风野刚抬起脚走了一步,身后便传来许白木犹豫不决的声音,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一股力量拉住。
许白木一直觉得,最开始的爱情总像大江大河一样波涛汹涌,可时间会偷走激情,他知道河床干涸,也就看见了污泥。
但是站在这里,面对少年的一腔告白,他无法否认地感到愉悦。他也许下意识不想放程风野走,于是才本能地抓住对方衣服,反应过来时才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
一阵风吹动了头上的梅树,深红色的花瓣在地上七零八落,有一片落在了许白木的肩头。他看着少年转过来,把手收了回去,垂下眼睛,像是风掩饰了他的慌张。
“那就留下吧,”他抬起眼眸,染上三分笑意,“就试一试。”
像对自己说的一样,那就留下试一试吧。
程风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张口无言,只能怔怔地望着许白木,失了魂似的,半晌才有了反应,立时便抱着许白木。
“你可是说真的?”程风野深埋在许白木颈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可不要骗我。”
老巷子的人张望着,阿强似乎从刚才便听到熟悉的汽车引擎声,没过半分钟,果然见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视线中。
他看见两人从车上下来,一前一后,许白木走在前头,后者追上来牵许白木的手。这一幕阿强看在眼里,嘴角略过一抹笑,正等着他们老大把程风野这小子一脸嫌弃的甩开,却迟迟不见动静,反而在他脸上看到了笑意。
随即阿强摸了摸手臂,总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问旁边的梁子:“你觉得冷不?”
梁子不明白他话中意思,只当他真的是在关心他,一脸老实地说:“还成,今儿早上刚起那会有点。”
“行行行…嘘。”
大哥过来,他们几个把牌一扔,站着恭恭敬敬,都低着头,梁子也是。他们都怕许白木,只有阿强跟着的他年数多,还算好些。
许白木站在阿强面前停了停,程风野紧跟在他身后贴着他。
“查出来了?”
“还没有,不过……”阿强看了眼他身后的程风野,接着说道,“听说之前在学校里闹得挺凶的。”
阿强说完这话,许白木明显感觉身后的人僵了僵,手上的力道变重了。阿强跟着上了楼,讲完大致后才出去。
“是我学校在传你们的事情吗?”程风野面色有些发白,似乎强忍着情绪。
“很快就会过去的,流言总会被下一个流言取代,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许白木点了根烟,站在窗户后面。
学校里传起来师生恋,确实不光彩,许白木倒是无所谓,只是他于心不忍让她的家人再承受这些,毕竟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很痛苦了。
就在沉思间,许白木身上多了个人。程风野从身后搂着他的腰,头放在肩膀上,撒娇似的跟他贴在一起。
“你都打算留下了,是不是能一起睡觉了?”
许白木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把香烟递到嘴边抽了一口,一脸睥睨地望着窗外吐出烟雾,转头道:“这两者有关系吗?”
后来程风野沉默了一会,抱着他也不动,一直等他把手上的烟抽完。
“你的心情变好了吗?”
“你觉得呢?”许白木随手把烟头摁灭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记,丢到垃圾桶后他转身去了床边,将出去时穿着的大衣脱下,露出内里的马甲。
“过来,”他坐下后拍了拍床,“陪我补个觉。”
程风野乖乖地过去,躺下把人拥在怀里的时候仍感到不真实。
屋内暖和,但被子里很凉,刚进去程风野便将许白木捞进怀里抱着,腿放在他身上夹着,八爪鱼似的。
“你干什么?”
“你冷不冷啊?”程风野哄小孩似的语气说道,“以后我给你暖脚。”
“噗……”许白木一时没忍住,嗤笑道,“你有毛病啊。”
程风野松了松手,一脸认真地问:“一个人睡觉不冷吗?”
许白木倒真的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会觉得冷吗,他以前没觉得,现在也不觉得冷,他就是喜欢让程风野陪着他。
他说:“我不怕冷。”
也许是昨天晚上损耗太多,伴随着对方的手在他后背轻拍的节奏感,催得他昏昏沉沉,不消一会儿,倒真的把他哄睡了。
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程风野看他睡沉了,轻手轻脚离开,楼下的阿强也早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