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鱼尾的时候, 江煜风心髒像是被什麽狠狠地捏了一把。
这小孩……都是什麽古怪的癖好。
洗澡还有这麽强的仪式感，喜欢cos人鱼？这样会洗的比较干净吗？
但鹿佑身上奇奇怪怪的矛盾太多了，这种异于常人的喜好再显得古怪, 江煜风也没觉得有多麽难以接受。
他抱着鹿佑, 很快就做好了心裏建设——谁还没点不为人知的小癖好了。
于是鹿佑就见着面前的男人仅仅愣怔了几秒, 就快速走到桶边，眉目间似有责怪：“怎麽大白天的还洗上澡了, 你身体恢複了？”
鹿佑吓得呆了，傻傻看着江煜风, 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麽傻了……”江煜风靠近, 没感受到温热的水汽, 垂眸时怔住, “你在洗冷水澡？”
鹿佑颤了一下：“……嗯。”
江煜风脸色沉了下去，年纪小就是爱造作，明明已经感冒发烧了，还要逞能把自己泡在冷水裏。
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了。
“你先出来, 待会儿去看医生……”
江煜风手抓了个空——鹿佑半颗脑袋都埋进了水裏, 一双圆眼无辜地瞪着他，不仅没有半点威慑，反倒显出几分可爱来。
“你不要动我……”鹿佑往远些的角落缩。
江煜风蹙着眉, 态度强硬地把人从浴缸裏捞出来，鹿佑受到惊吓“呀”了一声, 在江煜风冷硬的怀抱裏缩着肩膀，缓缓低下了头。
腿部的cos鱼尾也跟着轻轻颤抖。
江煜风扫了眼质地极其漂亮的银色鱼尾, 觉得鹿佑审美还不错，这条漂亮的鱼尾巴跟它的主人尤其的搭。
“别躲，”江煜风强行把人抱着, “我又不会嘲笑你。”
鹿佑愣了一下，擡眼看他：“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我的身体吗？”
江煜风这回足足怔住了十几秒，他看看鹿佑，又看看手裏丝滑冰凉的鱼尾，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了。
——上次鹿佑邀请他观看洗澡，估计就是想在他面前表演这麽一出另类癖好。
鑒于这小孩极其敏感的神经，江煜风轻咳一声，“其实……你的尾巴还挺漂亮的。”
话刚说完，江煜风就感觉鹿佑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眼睫缓慢地擡起，浅色眼珠一动不动盯着江煜风。
光线柔和地落在鹿佑的侧脸，江煜风就看着他很轻地擡了一下下巴，抿了抿嘴巴，有些骄傲地说：“嗯，我的尾巴真的很好看。”
江煜风无声轻笑，觉得鹿佑真的很好哄，如果这人是什麽可爱的小动物，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把他哄得翘尾巴了。
他刚这麽想着，稍稍垂眸，余光裏，银白色的剪刀状鱼尾，轻轻地、有些雀跃地翘了一下。
江煜风：“……？”
真·翘尾巴？
他还没反应过来，鹿佑又小声给他送了个重磅炸弹——银白色的鱼尾幅度不小地扇动了一下，鹿佑歪着脑袋，小声说：“如果你以后还想看，我也可以变出来给你看的。”
变……出来？
江煜风已经懵了。
他试图找到鹿佑话语裏的漏洞和幼稚，好借此证明手心的尾巴只是一个高质量的cos道具，但渐渐的，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掌心的鱼尾平滑有力，上面附着的鳞片手感跟任何一种鱼类都不一样，非常光滑，触感很接近人类皮肤的质感，所以一开始，江煜风根本没有意识到怀裏抱着的是一条鱼尾。
而扣住鹿佑后腰的掌心裏，也没有摸到布料的痕迹。
这居然是一条……货真价实的活尾巴。
江煜风人麻了。
有什麽物种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
人……鱼？
这对吗？
江煜风觉得自己前二十几年都白活了，精心塑造的三观就在今天被赫然击溃，他有点晕。
“所以……你是鱼？”
鹿佑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江煜风心说我早知道个鬼，他苦涩地吞咽了一下，想起什麽，“所以，你喜欢喝水，是因为鱼类天生的亲水性？”
“是啊。”
“上次在山裏，你想往水塘裏跳……”
“我在陆地上待太久会缺水，需要及泡澡。”
“………”
江煜风感觉这个世界都变得魔幻了，他，一个21世纪的新新人类，在一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综艺节目裏，居然遇到了一只传说中的物种。
人鱼？
多麽荒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江煜风只会当这是剧组整蛊嘉宾们的套路，就像村子裏格格不入的鬼屋。
江煜风很想证明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他始终说服不了自己。
怪不得他总觉得鹿佑跟别人不一样，眼神那麽单纯，行为却那麽放蕩，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鸡同鸭讲，跨服聊天。
如果换在鹿佑的视角，他到底是个什麽形象？或许就是一名总是无理取闹、喜欢乱发脾气的古怪人类？
“所以，第一天见面……”江煜风嗓音干涩涩的：“你其实是想跟我买什麽？”
鹿佑愣了一下：“买水啊，可惜你并没有卖给我，还发了脾气。”
“……”
错了，居然从一开始就错了。
没有什麽年轻小演员想傍大牌走捷径，没有什麽爱立人设炒CP，更没有蓄意勾引……一切都源自于一个误会，源自他先入为主的脑补。
在他面前的，其实只是一条毫无人类社会生存经验的笨蛋小人鱼。
“江煜风，你的脸色有一点难看。”
鹿佑盯着他错愕又震惊的表情看了一会儿，仿佛意识到什麽，很小声地叫了一下江煜风的名字：“在走进帐篷之前，你知道我是鱼吗？”
江煜风下意识摇头。
“……”
鹿佑惊愕地瞪着眼睛，嘴巴也紧紧抿了起来。
半晌，他不可置信地说：“你说过你知道的。”
“我什麽时候……”江煜风脑海裏快速闪过什麽，无言地垂眸，那又是一场错误的对话。
“抱歉，我想我们都搞错了一点。”
鹿佑愣愣地看着他，脸色有些白。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江煜风语调很慢，尽力让鹿佑能听清楚每一个字，“我只是觉得你娇气，偶尔还有点喜欢擦边，总想走弯路，所以我只是想伸手帮你一把，让你不至于做出错误的选择……”
鹿佑眼眶瞪得圆圆的，一言不发看着江煜风。
“我一开始对你有点惜才，觉得你这麽糟蹋自己是暴殄天物，所以一再误会……”
从头细想一遍，江煜风感觉自己心口在发闷，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驴唇不对马嘴的罪证，江煜风结结实实为自己感到无语了一回。
虽然鹿佑可能不懂，但江煜风知道，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全都充满了对鹿佑的歧视和不尊重。
那麽鹿佑呢？
在他的眼裏，自己是否只是一个爱说教、情绪不稳定，又总是制造麻烦的坏心眼儿人类？
江煜风愣愣地垂眼，发现鹿佑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但一直没有说话，眼眶比先前红了一些，眼尾晃动着清润的光，江煜风觉得他快要哭了。
想起昨晚捡到的珍珠，江煜风小声问：“所以，你之前给我的珍珠，都是你自己变出来的？”
鹿佑：“嗯。”
“再给我变一个看看？”
“……”
·
“你是说，江煜风并不知道你是人鱼？但你自己把真实身份暴露给他了？”
山林裏，白小西抱着一捆干柴，那是他们拾柴小组的任务——找到足够数量的篝火木材，原本是白小西祝霖钰和肖一白一组的，但肖一白说自己手腕有伤，不能干重活，半小时前就跟鹿佑换了小组。
三只小动物恰好凑到了一起。
“情况有一点複杂了。”祝霖钰说。
鹿佑坐在石头上安静地看着他，他自己涉世未深，许多人生阅历还停留在借鑒别人经验的初级阶段，需要祝霖钰和白小西口口相传。
“首先，人类其实是一种贪婪又嘴馋的动物，遇到很神奇的物种都会选择拿来把玩或者烹饪，等到那个物种即将濒临灭绝，他们又会反过来制定一系列的珍稀动物保护法。”
祝霖钰指了指鹿佑：“像你这种情况，就不在受保护的动物名列之内，你太珍奇了，全世界都在试图寻找人鱼的蹤迹，但你是第一条敢走到人前的，鹿佑，你很厉害呢。”
“你跑题了啊。”白小西捏了捏他的耳朵，“鹿佑的意思是问你现在该怎麽办？他的真实身份已经被江煜风发现了啊。”
“嗯，我来想一想……”祝霖钰顿了两秒，很干脆的说：“你跑吧。”
鹿佑：？
“江煜风肯定会把你骗走然后卖掉的，世界上对人鱼的揣测的很多，都在寻找接触你们族群的机会，到了那时候，你会被切开皮肤来研究，会被当做展品在世界各国巡展，失去自由……你可能会死掉。”
“嗯嗯，钰钰说的对。”白小西撑着下巴点点头：“你赶紧跑吧，别等着他们来抓你。”
鹿佑不说话了，很难过地垂下了脑袋。
他没有告诉祝霖钰和白小西，他其实很想留在人类世界，苏仁安对他很好，他如果失蹤了，苏仁安会哭，家裏还有他没吃完的零食，丢掉就浪费了，公司下个月还给他配了一台据说乘坐时不会晕的新保姆车……
还有。
鹿佑沉默地看着脚尖，想到这几天朝夕相处的江煜风，心裏就好难过。
他觉得江煜风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可是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江煜风却对他说，这几天的相处不过是源自一场误会，他对自己只是有一种类似可怜的情绪在。
鹿佑脑子裏全都是江煜风发现自己鱼尾时，脸上空白又茫然的神情，他好像被自己吓到了，支支吾吾说了好久的话。鹿佑不担心自己身份暴露，他只是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逃出人类世界这件事被暂时搁浅，因为鹿佑看起来真的非常受挫。
祝霖钰和白小西已经不怎麽怕他了，最初源自于天敌的畏惧，在跟鹿佑有过相处之后就抛之脑后——比起兇残的猎食者，鹿佑更像是一个内心纯净的人类小孩。
“偷偷告诉你，钰钰其实準备了逃生通道的。”白小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你们都是水生动物，如果遇到危险，可以从水裏逃走，我也可以保护你们。”
“好了别说了。”祝霖钰支起脑袋，警惕地往林子裏看了看，“摄像们已经回来了。”
“啊，怎麽这麽快啊，我们还没安排好撤离方案呢。”
祝霖钰：“下次再说吧。”
刚才为了跟鹿佑聊天，白小西和祝霖钰联手做戏，说在林子裏看到了几条大鳄鱼，这对剧组来说，风险巨大，几名摄像便想也不想地去调查驱赶了。
“祝老师，你确定真的看到大鳄鱼了吗？”摄像大哥问：“我们只发现了几只小蜥蜴。”
“这样吗，也许只是我看错了。”祝霖钰歉意道：“让你们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也不一定是看错，这片林子太深了，说不定真有鳄鱼，幸好今天是最后一天，风险应该不会太大。”
“那行，咱们继续拍摄吧。”
“嗯，好。”
·
第一期收官的结尾是一个小型篝火宴会。鹿佑抱回了两小捆柴，跟祝霖钰和白小西回到营地的时候，江煜风的小组已经开始烹饪食物了。
食材都是现成的，最后一天，导演组总算是给了他们一点小小的甜头。
鹿佑蹲在火堆边，把抱回来的柴火丢进噼裏啪啦的火裏。
即将离开这座小岛，嘉宾们都很高兴，渐渐开始放飞了，白小西觉得木讷少言的钟林江很有趣，蹦蹦跳跳地跟着去山裏打水，邝丹丹在一旁指使任閑爬树摘椰子，祝霖钰在海滩上捡扇贝，偶尔踮起脚看看接他们的船什麽时候来，肖一白则跟着江煜风跑前跑后，笑眯眯给江煜风的一切行为提供饱满的情绪价值。
“风哥好棒。”
“哇，海鲜汤裏还能加菌菇啊，好香。”
“风哥你真厉害，什麽都会。”
“这炒扇贝比饭店裏的还香，我今天可以吃两大碗饭了。”
江煜风没说什麽，但表情已经比刚才发现鹿佑是人鱼时好看了许多。
鹿佑收回视线，感觉到一点挫败，他觉得肖一白好厉害，很会说话，笑起来也很好看，而且不是人鱼，能很自由地在世界上大部分地方活动。
而且……鹿佑看了眼远处的临时厨房，而且，江煜风并不讨厌他。
啪嗒。
鹿佑指尖一疼，下意识丢掉了柴火——他刚才发呆太久，火焰顺着柴火，差点把他烧着。
鹿佑难过地抿了抿唇，决定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做，他四处看了看，然后起身走向了大海。
江煜风起先是有一点混乱的，离开帐篷的时候也基本上属于人魂分离的状态。
因为鹿佑的真身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那条光滑纤长的银白色鱼尾，漂亮得像皎洁的月光，尖端很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在捕猎状态的原因，尾巴尖是软软垂落到地面上的，有种难以言喻的纯净美感。
江煜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鹿佑是一条罕见而极其漂亮的人鱼。
鹿佑离开帐篷后，江煜风一个人待在原地，胡思乱想了很多很多。
一开始震惊和害怕是免不了的，但这些情绪都在他想到鹿佑的眼睛时自动消弭，那双颜色略浅淡的眼睛，恬静而懵懂，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江煜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回忆过去的几天相处，江煜风再了解不过，鹿佑在动物世界可能很厉害，就像他能在海底徒手捕捉新鲜的三文鱼一样，但在陆地上，鹿佑不过是一名没头没脑的笨蛋小孩。
想到这裏，江煜风忽然紧张了一下。
刚才真相来得太突然，他在毫无防备之下，说了一些意有偏颇的话，听来可能会産生一些歧义，如果那笨小孩以为自己又要跟他绝交……
江煜风心不在焉翻着炒锅的手忽然顿住。
……绝交？
“……风哥，是要出锅了吗？”
肖一白在一边充当画外音很久了，口都要说干了也没见江煜风有半点反应，吐出一口气：“我去给你拿盘子。”
他转身到一边拿干净的餐盘，一边说：“风哥，这个圆形盘子可以吗？这应该是最后一个菜了吧，我都有点迫不及待想吃……”
肖一白回过神，竈台前早已没有了江煜风的身影，只有一锅已经被炒得黑糊糊的、早就过了火候的花蛤。
肖一白：“……？？”
【嘎嘎嘎嘎嘎嘎大变活人可还行】
【煜哥终于走了，这个肖一白好吵，我都听不见煜哥说话了】
【当代男夹子，他以前也这麽说话吗？】
【舔江煜风就舔江煜风，干什麽要拉踩我们一白，尊重前辈，热爱帮忙还不行了？】
【宝子们，你们猜猜看煜哥要去哪裏？】
【还用说吗，当然是去找我们鹿鹿啦】
【bingo！我早就想说了，鹿佑不在，江煜风那魂都丢了，肖一白聒噪了什麽他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见吧】
【摄影师跟上，一定要让我瞅瞅这一次失而複得的会面！】
鹿佑从海裏钻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
见附近都没人，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拖着刚抓的猎物一步一步往岸上拖，他人形时力气有些小，这次抓到的是一条大石斑，他两手抱着都还挺费劲，脸颊被鱼尾巴扇了两下，转眼就红了。
鹿佑气得朝它呲牙。
石斑鱼僵硬了一瞬，挣扎得更用力了，粗壮的鱼尾在鹿佑脸上身上狂乱地拍。
鹿佑：“……”
鹿佑气得亮出尖牙，朝着鱼身上狠狠咬过去——但是他一转脸，看到江煜风一言不发地站在岸边，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鹿佑愣住，他静止了一秒，然后慌张地闭上嘴巴，紧张兮兮的想把石斑鱼往身后藏，可惜猎物太大，挣扎着扭动起来，他也跟着左摇右晃。
鹿佑：“……”
江煜风：“……”
鹿佑气得都想变出尾巴来把它拍晕。
他抿紧了嘴巴，看向江煜风。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江煜风都想笑两声了，但鹿佑显然已经是一副很警惕的状态，江煜风不想真的绝交，于是把笑意忍了回去，“这种鱼不错，你喜欢吃吗？”
鹿佑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顿了几秒，又使劲摇了摇头。
其实石斑鱼肉质很鲜美，对鹿佑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他从前几乎每个月都要潜行至海洋，然后捕捉这种鱼类，吃个饱，再打包两条带回去，给他的邻居打打牙祭。
但现在鹿佑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件事。
更不想看到江煜风露出对他露出那种惊诧的目光。
江煜风少见的愣住。
才这麽一会儿不见，鹿佑就不愿意跟他说话了，果然是误会要绝交。
江煜风轻咳一声，“这颗珍珠是在沙滩上捡到的，是你掉的吗？”
鹿佑看过去，那是一颗很小很小的珠子，像是贝壳裏长成的，形状不太好看，光泽也很差。
他摇了摇头，小声说不是。
鹿佑的珍珠是很漂亮的银色和粉色，形状非常规则，圆润光彩，绝不会是这种小小的丑丑的样子。
“我猜也不是。”江煜风转了转手裏的珠子，状似不经意地发表评价：“你的珍珠要比这个漂亮很多。”
江煜风说完，就见鹿佑眼睫抖动了一下，小孩有些骄傲地直起了脖颈。
江煜风嘴角动了动。
忍笑观察着鹿佑的情绪，一边摇头叹息，“我其实挺喜欢珍珠的，想做一条项链收藏，但很可惜还差一颗最大最圆还最好看的……”
鹿佑僵了一下，但还是没反应。
江煜风也不着急，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可惜了，我之前见过一颗极品珍珠，很大，漂亮得让人惊豔，但我那会儿不知道欣赏，失之交臂，可惜可惜。”
鹿佑慢慢高兴起来。
他看着江煜风：“你已经不怕我了吗？”
江煜风不明白：“我为什麽要怕你？”
“因为……”鹿佑看了眼身边杵着拍摄的镜头，抿了抿嘴唇，意有所指地说：“因为我跟你不一样。”
江煜风一笑：“我从没怕过你。”
不管是今天之前，还是现在，鹿佑在他心裏眼裏都只是一个有些笨的小孩。
鹿佑轻怔，侧过脸盯着江煜风认真的看。
几秒后，他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手掌伸到江煜风面前，掌心内赫然放着一颗硕大圆润的珠子。
“上次我就想给你的，但是你没有收。”鹿佑望着他，声音很小。
江煜风接过来，松了口气，总算哄好了，这下总不会绝交了吧。
【不是……就这麽水灵灵地收了吗煜哥？】
【鹿鹿怎麽这麽好骗啊，这麽大颗珍珠怎麽就拱手送人了呜呜呜送我吧，我承认我有点嫉妒了】
【没有回礼吗煜哥，就光往兜裏划拉啊？】
【骗小孩！我要鸡哔你！】
江煜风不怕他，甚至还想跟他继续这份友谊这件事，让鹿佑很高兴。
于是他又变得话多起来，“做项链的话，我觉得海洋珍珠的品质要好一点，河珠很小，你还可能会遇到很多畸形的珍珠，做成项链会有一点难看。”
江煜风很配合地哦了一声，看样子真的在认真听讲，这让鹿佑非常有成就感。
“如果你不会选。”
鹿佑很乐意跟人分享他的珍珠，甚至开始掏自己的家底：“我这些珍珠都可以送你，应该足够你做两条项链了。”
江煜风：“……”
看着手心裏堆满的大大小小珍珠，江煜风一时哑然，这小孩也太实诚了一点。
“不够吗？我这裏还有几颗……”见江煜风愣着没说话，鹿佑再次开始掏兜。
“够了够了。”江煜风哭笑不得，忙拦住他，“这些足够了。”
鹿佑仰着脸，认真盯着江煜风的脸看，直到确定江煜风是真的不缺珍珠了，他才慢慢翘起嘴唇，有些高兴地笑起来。
珍珠对鹿佑来说，只是一种类似于人类头发这种可多次生长的累赘，即使它长得再漂亮，对小动物们而言也不具备任何价值。
鹿佑一直留着，是打算把这些东西卖掉换成钱的，不过给江煜风他也很高兴了。
如果江煜风真的戴上他的珍珠，鹿佑会更高兴。
因为那几乎可以代表着，江煜风这个人已经被他标记了。
小动物总是在划分领地的事情上有很高的执着，鹿佑也是，在山裏他要占领水质最好的湖泊，在人类世界，他要标记自己的朋友，这几乎是从他们基因裏带来的下意识。
他看着江煜风，想象他戴上项链的样子，神情有些骄傲。
江煜风看着他雀跃的神色，微微出神，心想人鱼真是一种很好忽悠的小动物，跟各种书籍裏描写的黑暗嗜杀完全不一样，鹿佑分明是一只一戳就冒糖水的软包子。
时间将近傍晚，篝火晚会才準备好，闻呈孝也出现在镜头裏，拿出一瓶珍藏的可乐，骗嘉宾们当红酒喝。
“庆祝第一期直播求生圆满成功！”
衆人一起举杯相碰：“为了成功！干杯！！”
然而才喝了一口，邝丹丹就皱眉：“闻导，第一期节目杀青唉，你怎麽这麽抠门，拿可乐骗我们啊。”
闻导笑了下：“不是我抠门，待会儿还要乘船回家，都醉醺醺的不太好，况且……”
他很阴险地看着大家，“这些酒杯裏，可是隐藏着下一期直播的秘密呢。”
“唔……”鹿佑皱眉。
他一出声，所有人都扭脸看过来，江煜风问：“你发现线索了？”
鹿佑表情扭曲，缩着脖子打了个颤，才睁开湿濡的睫毛，“我喝到了好多泡泡，这个算吗。”
“……”
江煜风打量起酒杯，可乐颜色虽然黑，但量少，藏不住什麽东西，唯一的可能就是杯子底部，他把可乐倒掉，翻转了杯子，果然看到底部刻着米粒大小的两个字——古城。
“我也看到了。”白小西雀跃地说：“我和祝霖钰都是卖艺呢，卖艺是什麽意思啊。”
邝丹丹：“我的是迷宫，任閑也一样。”
“啊……看来我们是要分开进行求生了，不可以换搭档吗，那样是不是更有新鲜感一点。”肖一白拖着声气意有所指地说，“我和钟林江都是跑酷，完全看不懂是什麽意思啊。”
古城，荒山，卖艺和跑酷。
不管合在一起还是分开来看，都跟节目组一开始的主题相差甚远，嘉宾们都没能领会到其中真意。
闻呈孝在各种追问声中，卖起了关子，“这就是我们下一期的主题了，算是给各位的惊喜，现在先保密，好了，本期节目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观看，我们下期再见！”
简短的道别后，四个直播间同时关闭，第一期节目到此宣告完成。
船只也已经上岛，只等剧组收拾完毕便一起离开。
但从营地到码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乘车，鹿佑一看那高高大大的铁皮盒子就脸色苍白——人类是创造性很强的生物，高楼大厦、飞机大炮，多高精尖都不在话下，怎麽就能一直钟情于这麽封闭窄小的交通方式呢。
鹿佑想不明白。
长条形的大巴车在面前停稳，厢式的车辆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还没上车，鹿佑就已经闻到了内部浑浊而充满劣质皮革的刺鼻气味，他现在就已经有些反胃了。
“风哥，我们两个好像是住在一个城区的吧。”肖一白乐呵呵地跑上来，状似不经意间挤掉鹿佑，“我经纪人说他现在没空接我，所以我能不能蹭一下你的顺风车？”
鹿佑一只脚已经迈上车，被肖一白冷不丁一挤，右脚一歪，眼看就要滚下车——
江煜风却反应更快的捉住鹿佑的手腕，轻轻一带，鹿佑便安稳地落在他的心口。
“没事吧。”
“哦，鹿佑你在这儿啊。”肖一白像是才看到鹿佑，一脸微薄的歉意：“抱歉我没留意到，没摔伤吧。”
鹿佑扑在江煜风胸前，清冷的草木香洗涤了堵塞的口鼻，很神奇，他发现自己居然不怎麽晕了。
江煜风身上的味道能治晕车！
快让他再吸两口！
然后江煜风就见这人小狗似的在他胸前不断抽动鼻子，这裏嗅嗅，那裏嗅嗅。
江煜风捏了一把他的后颈皮。
那裏算是人鱼的一个软肋，鹿佑被搓得浑身抖了一抖。江煜风嗤笑，要不是知道鹿佑是给什麽脑回路，他都要下意识怀疑这又是一个试图勾搭人的方法，“怎麽了？”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鹿佑说。
肖一白：？？？
不是，这年头还有人这麽直白？勾搭的对象还是江煜风，这哥们儿脑子有病吧。
圈子裏都知道，江煜风喜欢的类型是阳光小太阳，不是笨蛋小废柴，鹿佑这种的，一开始就选错了人设，等着吧，他一定会被江煜风冷视的。
然后江煜风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就垂眼把人看着，没有一点躲开或者把人推走的动作，“所以呢？”
“所以。”
鹿佑咽了咽口水，被车裏的味道熏得头疼，他连忙捉住江煜风的衣袖，小声地叫了一下江煜风的名字，仰起脸，说：“在车上的时候，我能不能靠着你睡啊。”
肖一白：“……”
江煜风喉结动了一下：“好。”
肖一白：“……？？？”
他愣愣地看着鹿佑一脸惊喜地跟在江煜风身后登车，本就长相明媚的男生，高兴的笑起来时格外夺人眼球，即使嘴巴裏说着引人发狂的话，行为和眼神却显得那麽单纯和笨拙。
……江煜风，原来喜欢这一挂的麽？
喜欢这种……肖一白盯着鹿佑上下打量几眼，喜欢这种闷骚的。
车上，鹿佑坐在江煜风身边靠了一路肩膀，果真没感觉到难受，折腾人的晕车小毛病好像一去不複返了。
没了晕车的小毛病，鹿佑觉得沿途的风景都好看了不少，在座位裏动来动去。
“江煜风。”
“嗯？”
“你看到那边的油菜花田了吗？应该是村长他们种的。”
江煜风扫了眼窗外：“看到了。”
“嘿嘿，我也看到了。”
“……”
江煜风不懂他在雀跃什麽，但还是有问必答，不厌其烦地跟鹿佑进行全程小学生式的无脑游戏。
后座的肖一白脸都青了，他瞪着鹿佑的脑袋，狠狠挖了他一眼，小妖精！
鹿佑在皮质座位裏扭来扭去，扒着车窗看风景，看到点什麽稀奇的就要跟江煜风哔哔，等他一通闹腾后，发现自己又有了晕车的迹象，就会立马转过来，扑到江煜风肩膀上狠狠吸上一口，症状缓解后，又会扑到窗口看热闹。
这麽来了两次之后，江煜风受不了了，“鹿佑。”
“昂。”男生趴在车窗上，心不在焉地答应。
江煜风把人掰回来，严肃着表情认真道：“不要把我当晕车药吸。”
鹿佑愣了一下，可怜巴巴地说：“可是不吸的话，我会很难受。”
看着鹿佑殷切期待的小脸，江煜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吸就吸吧。
又不是阳气，少了会不死的。
但说到晕车，江煜风忽然想起来——这一路上少不了交通工具，现在乘车，待会儿乘船，到了城裏还要换车，这麽一套流程下来，鹿佑受得了吗？
江煜风顿了一下，问：“你家在哪儿？”
鹿佑扭头，狐疑地看着他。
“你不是晕车？”江煜风表情平淡，“我送你回去。”
鹿佑一瞬间喜上眉梢：“真的？”
“我骗过你？”
鹿佑想了想，很惊喜地发现江煜风从没骗过自己，立马点点头，报出了地址。
但欢喜过后，他忽然想起什麽，情绪变得平静，“江煜风，你待会儿要坐那种扁扁的罐头车吗？”
江煜风：“……”
差点忘了，这条人鱼一直把超跑当做装沙丁鱼的铁皮罐头。
不过好在温植低调，出行时基本都给他準备低调的SUV，又有他这个人形晕车药在，应该闷不着。
“不是。”
鹿佑就放心了：“哦。”
几秒后，他径直扭过头来，看着江煜风，“你有很多的车吗？”
江煜风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麽，但还是实话实说，“还行，平时出行多，所以多买了几辆。”
鹿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江煜风很厉害，因为他自己一辆车也买不起，“不都是罐头吧？”
江煜风：“……不是，改天带你去看看。”
本是一句再客气不过的玩笑话，但江煜风发现，鹿佑忽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怎麽了？”
“江煜风。”鹿佑抿了抿唇，语气有些雀跃地说，“你是在邀请我去你家做客吗？”
江煜风：“……嗯？”
“我很高兴。”鹿佑说，“江煜风，你是第一个邀请我去家裏做客的人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