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都没听见江煜风说话, 鹿佑眨了一下眼睛，被水泡得湿漉漉的脸往前凑了凑，好奇地盯着镜头看, “你看不见我吗？”
江煜风回过神, 掩饰地咳了一声：“看得见。你在泡澡？”
鹿佑先声是很高兴地“嗯”了一声, 但又觉得描述得不太準确，盯着江煜风看了一会儿, 说：“其实我平时都睡在这裏面，对我来说, 水裏比任何地方都舒服。”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江煜风的脸看, 心裏其实有一点紧张——他害怕在江煜风脸上看到类似“这有点怪异”或者“你果然跟我们人类不一样”的情绪。
但江煜风都没有, 他只是很安静地盯着鹿佑看。
鹿佑很高兴。
江煜风主动加他好友, 还跟他视频，这是朋友之间才会做的事情，让鹿佑觉得非常新奇。
江煜风觉得鹿佑笑起来非常好看。
事实上，鹿佑很少在他面前露出这种完全放松的笑容, 很多时候都是困惑而犹豫的, 总在察言观色，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名货真价实的人类，也正是因为这样, 这种笑容才显得难能可贵。
江煜风看了一会儿，觉得鹿佑姿势其实有点怪异, 他坐着，肩膀却没有靠住浴缸, 而是往上高出一截，“浴缸是不是有点小？”
鹿佑没想到江煜风连这都发现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很突然地调转屏幕, 笨拙地把正面朝着缸底，“嗯，有点小，所以我晚上都是缩着睡觉的。”
江煜风：“……”
屏幕裏，一双瓷白纤直的人类长腿急剧沖击力地展示在眼前。
说起来，江煜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鹿佑的腿了。
第一次，鹿佑在无人的水边，正準备泡水，但被他误会成傻乎乎的往不了解的水域跳，那时候，他扑上去把人抱了回来。
第二次，一样的环境，他误会鹿佑要对白小西献殷勤，也沖上去没头没脑把人训了一顿。
但当时太过震惊和意外，江煜风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鹿佑身上，冷不丁直视到这个画面，二十八年情窦未开的江影帝，登时被鹿佑直白的行为弄得有些面红耳赤。
鹿佑还在看不见的地方跟他解释，腿也在缓慢地移动：“就是这样，浴缸有点小，我的腿没有办法伸直，如果我要躺下来，腿就只能蜷缩着，苏哥说我的浴室太小，放不下大的浴缸，但是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江煜风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鹿佑手晃来晃去，为了展示浴缸，腿也跟着乱动，镜头摇摇晃晃地，几乎照见某些隐私：“……嗯，我看到了。”
话一出口，江煜风才发现自己嗓音有些不明原因的哑。
鹿佑把镜头转回来，才发现江煜风脸色有些古怪，他想了想，眼睛亮了一下，“江煜风，你加我好友，是不是想看尾巴的？”
江煜风：“……”
其实不是。
他只是睡不着，脑海裏总是鹿佑透着傻气的各种话，幼稚却不失可爱，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他睡不着，严重失眠，将军被他折腾得炸毛，温植被他吵得睡不着觉。
所以他就加了。
没想到鹿佑正在洗澡。
江煜风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
但说起来，他还真没见过人鱼的尾巴，鹿佑长得这麽出衆，尾巴一定是族群裏最惊豔的那个。
见江煜风一直沉默着，鹿佑觉得自己真的猜中了。
他微微直起上身，把尾巴变了出来，洁白纤细的鱼尾泡在水底，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流光溢彩。
鹿佑不知道手机还有后置摄像头可以用，只是很笨拙地把屏幕反转。
然后江煜风就看见了让他余生难忘的画面，饶是上次匆匆一瞥，已经有了些心理準备，还是不如这次感觉更真实。
人类史上有过数次称自己发现人鱼蹤迹的记录，但洩露出的照片无一不是像素高糊，可辨识性很差，照片上的人鱼总是黑乎乎的一团，看不出形状美感。
但鹿佑的尾巴非常漂亮，是一种让人失语的漂亮。
洁白的鱼尾安静地在水底伸展开来，纤细又柔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反射，江煜风觉得尾巴上的鳞片呈现出一种冰川质感的银色，线条越到末端越窄，几乎透出一种深海的幽蓝。
因为浴缸小的缘故，鹿佑的尾巴从边缘翘出一截尖尖的透明尾尖，然后以一种很优美的弧度垂落着。
江煜风觉得，如果世界上有什麽人鱼选美大赛，那鹿佑一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你看到了吗？”江煜风听到鹿佑的声音，然后画面翻转，鹿佑的脸出现在屏幕裏，“有没有看清？”
“嗯。”江煜风说：“看清了。”
而且很清楚，不止看了，刚才有一瞬间，他居然开始想象上次触碰到鹿佑尾巴时，是什麽触感。
鹿佑露出有些期待的表情。江煜风嘴角动了动，“你的尾巴非常漂亮。”
然后江煜风就见鹿佑抿着嘴巴笑了，笑意渐渐扩大。
江煜风寻思着鹿佑这小孩还挺容易满足。
但尾巴看是看了，该说的话，江煜风还是想说，“下次不要再随便让人看尾巴了。”
人的贪婪和黑暗，鹿佑不会知道，江煜风不会害他，但其他人就不知道了，他不想鹿佑去冒这种险。
“嗯，我不会的。”鹿佑说，“人类世界裏，我只给你看过。”
江煜风心尖一动，不敢去想自己怎麽会这麽特殊，问：“为什麽？”
鹿佑垂着眼睫思索了一会儿，说：“你是个很好的人类。”
事实上，江煜风在鹿佑心裏的感觉远不止于此，但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只能一项一项地列举对方的好处：“你给我喝好喝的水，保护我，给我煮好吃的海鲜和面条，还给我当晕车药。”
江煜风：“……”
越是听鹿佑的描述，江煜风一颗心就越往下沉，听起来也不怎麽特殊嘛，跟个靠谱的经纪人也没什麽两样。
江煜风说不出的不高兴。
鹿佑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说：“我很喜欢你的。”
“……”江煜风猛地擡头：“你说什麽？”
“我说。”鹿佑认真地描述：“你是我除了苏哥以外，最喜欢的人类了。”
江煜风不清楚鹿佑这类物种是怎麽界定感情的，但就在刚才那忽上忽下的感受裏，他感受到自己心底像是滋生了什麽不一样的情感。
——他想一直跟鹿佑这麽聊下去。
刚才，在鹿佑那句似是而非的话说出来时，他感觉自己的心髒都不会好好跳了。
“江煜风。”
江煜风擡起眼，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发了很久的呆：“嗯？”
“我有一点困了。”鹿佑其实还想再聊一会儿的，但他实在是太困了。
“好，睡吧。”江煜风很温柔地说。
鹿佑在听到他的话后，直接滑进了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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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要鹿佑的地址？”第二天的车裏，温植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煜风。
“嗯。”
温植眯了眯眼睛，一张脸直接杵到江煜风面前。
江煜风啧了一声，把他的大脸推开，不耐道：“干什麽。”
温植：“你老房子着火了？”
“……”
本以为江煜风会恼羞成怒，或者支支吾吾地否认，但没想到他只是愣了愣，就说：“我看起来……很老吗？”
好，确认了，就是老房子着火。
温植坐回自己位置，叹了口气，语气又有些雀跃：“你说你……和鹿佑满打满算也就相处了半个月吧，就这麽喜欢了？还把人带回自己家，我那天就看你不对劲了。”
江煜风听完，目光看向窗外，想，跟鹿佑视频到现在，居然已经过去了三天吗？
从海岛回来后，温植给他安排了两次应酬，一个广告拍摄，晚上还有一个知名杂志的专访，忙得他都没空去打视频，看看那双懵懂的眼睛。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温植说了半天，才发现身边这人视线虚浮，眼看着是出了神。
江煜风回过头：“在听。你说什麽？”
“……”
温植深吸了一口气：“我说，你要他地址干什麽？”
江煜风也不遮掩，大大方方说：“给他送个浴缸。”
“………………”
温植都被震惊笑了：“你就这麽对人家？别人都送花送车送房子，你就给人送只大浴缸？”
江煜风：“他家浴缸太小了，睡着不舒服。”
温植一脸震惊，浴缸那是能拿来睡觉的东西吗？啊？他们家冷静沉稳大影帝怎麽变得这麽……
“算了。”江煜风想了想，出声把温植从跨城高速上拽了回来，“帮我买套房。”
温植：“……”您又在搞什麽东西？
“你在这儿不是有房吗？”
“这套不好，想另外换一套。”江煜风说：“要环境僻静一点的，隐私性要好，家具不用太多，但院子裏要有泳池，越大越好，成交后，帮我把视野最好、最大的一间卧室清空。”
温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江煜风给出的条件有什麽针对性，刚想问问，就听江煜风又说：“再帮我联系一家专业一点的家具定制。”
温植：“你……”
江煜风说完又反悔，自己掏出手机：“算了，定制还是我自己来吧。”
“……”玩呢？
“对了，今天来干嘛？”江煜风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昨天不是刚拍完广告吗？”
不远处的街角，一辆保姆车缓缓停稳，苏仁安从后座下来，紧接着，一身不起眼装扮的鹿佑也出现在车边。
“哦，我临时给你接了个奢侈品硬广。”温植笑了下说：“双人的。”
江煜风听完就皱眉，“我不是说了不拍双人的？”
双人广告一般都邀请一男一女，异性在一起难免要做一些亲密接触，以前不拍，是不想费心去应酬广告带来的绯闻影响，现在，他是单纯的不想拍。
温植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真不拍？”
江煜风沉默着。
“好吧。”温植摸出手机：“那我跟苏仁安说一下，让他带鹿佑回去吧。”
“谁？”
江煜风擡起眼，恰好看到苏仁安带着几天不见的鹿佑走进了旁边的建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