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
祝霖钰小声说：“你已经搬到江煜风家裏去住了, 但是他拒绝了跟你一起睡觉？”
鹿佑垂下眼思索两秒：“其实不是。”
他眨了眨眼，伸出手慢吞吞地比划了一下：“他只是用被子把我卷了起来，然后让我不要乱来, 我不明白, 但是他最后其实还是抱着我和被子一起睡觉了的, 所以……所以我也不知道了。”
“好複杂啊。”白小西挠了挠头说：“我们根本不知道江煜风在想什麽。”
祝霖钰想了想，说：“可是他愿意抱着鹿鹿睡觉啊, 说明他还是很喜欢鹿鹿的。”
“那你晚上睡觉还抱着香蕉抱枕呢。”白小西反驳说：“你会像喜欢你老攻一样的喜欢那只抱枕吗？”
祝霖钰：“……”
他就闭上嘴不说话了。
争论了半天还是得不出结论，鹿佑也有些沮丧。
他想起昨晚, 江煜风刚洗完澡出来, 他撑起身子, 想跟他说话, 但还没等开口，江煜风就涨红了脸，快速跑来，二话不说把他卷成了一个被子卷。
鹿佑很懵地躺在床上, 傻乎乎问他：“你干什麽？”
“还问我……”江煜风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死死抓着被子边缘，防止某条作乱的小鱼钻出来：“你干什麽呢？”
鹿佑想也不想就说：“我想跟你睡觉。”
江煜风：“……”
“我们已经是伴侣了，睡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鹿佑迟疑了一下, 然后认真说：“我睡觉很乖的，不会抢你的被子, 也不会踢你，我也不会霸占很大的位置……”
他偏了偏头, 苦恼地皱起眉，有些临时忘了词的窘迫和着急，停顿了好一会儿, 他才继续说：“你说过的，在这裏，无论我想做什麽都可以的。”
“江煜风，我想跟你一起睡觉，行吗？”
鹿佑说完，试着挣扎了一下，很意外地发现，这种最柔软的棉被居然也能卷出一股巨力，他躺在裏面，连动一下手臂都感到非常困难。
所以，他只能仰着脸，直勾勾看着身边的江煜风，等待着他点头答应。
然而江煜风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眼神微沉，墨色的眼底藏着鹿佑看不懂的情绪，“即使是伴侣，一起睡觉这种话，也不能随便乱说的。”
鹿佑眨巴着眼睛好奇问：“为什麽？”
“……”江煜风根本没法解释。
对一条什麽都不懂的小人鱼来说，所有解释都可以是因为不够喜欢而变相拒绝的托词。
小动物的想法太简单直白，江煜风甚至毫不怀疑，哪怕鹿佑说出的话已经这麽毫不遮掩了，但他本人其实并不知道这些话背后隐藏的意义。
换句话说……他还真就是想单纯跟喜欢的人睡一觉。
可是江煜风不行。
他喜欢鹿佑，这段时间又一直在随时随地感受着小人鱼不同程度的撩拨，每天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毅力克服自己，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在同床共枕的情况下依然不动如山。
所以他选择把鹿佑卷成一条寿司卷，试图用柔软的被面遮住自己心底乱七八糟的想法。
然而他仅仅只有几秒的迟疑而已，鹿佑就缓慢地垂下眼，表情变得有些难过起来。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其实也可以回……”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江煜风拉到怀裏抱住，鹿佑懵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江煜风垂眸看着他，“怎麽？”
“你不是不喜欢吗。”
江煜风挑眉：“我说过这种话？”
鹿佑小声嘀咕：“可你就是这样的。”
他仰着下巴看江煜风，声音很轻也很软：“我已经看出来了。”
“胡说。”江煜风开口。
在这种比较严肃的问题上，鹿佑是怎麽都说不过江煜风的，他只能无力反抗地睁着无辜的双眼，面相可怜地看着江煜风。
然后他就得到了江煜风的一个很轻的吻，就在他的眼尾旁边。
江煜风说：“睡觉。”
鹿佑动作很小地动了动：“江煜风。”
江煜风已经关上了灯，卧室裏一片昏暗，只剩水族缸裏散落的珍珠发出微弱的荧光。
江煜风在黑暗中搂紧了鹿佑，下巴贴着鹿佑的头顶，很轻地“嗯？”了一声。
鹿佑擡起下巴：“你不放开我吗？”
江煜风想也不想：“不放。”
鹿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可是我这样睡会不舒服。”
“那你可以忍一忍。”
鹿佑眨了一下眼睛，觉得今晚的江煜风很奇怪，欺负人欺负得太明显，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并没有发现自己在什麽地方得罪了江煜风。
于是他问：“我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江煜风说。
鹿佑就不说话了，他呆了一会儿，在黑暗中盯住江煜风的下颌线，然后缓缓垂眸，把下巴缩进了被子卷裏。
他不知道怎麽办了。
过了会儿，他听见身边的江煜风动了动，下一秒，鹿佑就察觉紧紧裹在身体表面的被子松散了不少。
“好好睡觉，别折腾。”
鹿佑不怎麽高兴地抿了抿嘴巴。
他觉得江煜风又在数落他了，然而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有哪怕一丝的错漏，他不知道江煜风数落他的目的是什麽。
鹿佑在心底哼了一声，翻过身，背对着江煜风不肯说话了。
他肚子裏揣着不满，所以也就错过了江煜风眼裏持续到半夜仍在浮现的浓郁情绪。
片场裏。
休息区的小帐篷底下，气氛格外地严肃。
祝霖钰、白小西和鹿佑，都不同程度地苦着脸，气氛僵硬得仿佛在开动物界的第一次圆桌会议。
“我其实并没有跟人类谈过恋爱。”白小西率先摇头：“这件事真是踩到我的盲区了。”
祝霖钰：“那怎麽办？”
白小西试探道：“不然你等我先去谈一场恋爱再告诉你？”
鹿佑：“……”
“我有点饿了，想吃肉。”他说。
白小西和祝霖钰浑身一震。
“等等等等。”白小西连忙摆摆手，道：“我想到办法了。”
鹿佑眼底流露出一抹希冀。
白小西却指着祝霖钰开口：“他跟你一样，也有一个男朋友，这种经验钰钰最清楚不过了，对吧。”
祝霖钰傻傻地张大嘴巴：“……这对吗？”
白小西看他一脸傻样，急得凑过去小声道：“你怎麽都要说一点的，我有点怕他呲牙。”
祝霖钰非常状况外地说：“可是他不会吃掉我们的。”
“你不怕？”
“……”祝霖钰缩了缩脖子：“怕的。”
鹿佑还在眼巴巴地等。
祝霖钰在他的视线裏头皮发麻，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说：“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鹿佑眼睛一亮。
“我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祝霖钰说：“我喜欢的那个人也总是拒绝我，虽然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其实是很喜欢我的，但却总是在拒绝我的靠近。”
他看向鹿佑：“所以，他和江煜风其实也很相似。”
鹿佑非常着急地问：“那你最后是怎麽解决的呢？”
祝霖钰想了想，慢慢说出自己的经历。
鹿佑惊讶地瞪大眼，但没多久，他就神色平静下来，并且眼神裏充满着惊喜的色彩。
·
江煜风最近并没有影视剧的拍摄行程，他白天录了一则明星私厨节目，在镜头前做了一道黄金脆带鱼，味道还不错，所以他在收工后特意绕道去海鲜市场买了新鲜的带鱼，準备今天晚上做给鹿佑尝尝。
顺便在饭桌上给这条小人鱼科普一下较为重要的人类交往知识。
但才打开家门，他就发现鹿佑站在玄关，面朝着大门呆呆站着，像在发呆。
江煜风忙放下带鱼，走过去摸了摸他的侧脸，“怎麽站在这裏？”
鹿佑回过神，眨了眨眼睛：“我在等你，我十分钟前就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江煜风觉得人鱼这种小动物还真是很敏锐，“有事找我？”
鹿佑垂下眼，认真地点头：“嗯。”
江煜风敏锐地察觉到鹿佑今天有些不一样，但这种变化肉眼似乎不可捕捉，于是他淡定地挑了挑眉，“怎麽了？拍戏不顺利吗。”
“不是的。”鹿佑摇摇头。
他浅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江煜风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然后踮起脚尖，在江煜风唇峰上亲了一口。
江煜风有些意外，但反应很快地搂住鹿佑柔软的腰，反客为主地亲了回去。
……他无暇顾及今天的鹿佑到底奇怪在哪裏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煜风放任自己沉浸在柔软的触感裏，但怀裏的人忽然开始挣扎。
江煜风微微低喘着分开。
鹿佑眼底氤氲着雾蒙蒙的水汽，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睫，像是感受到什麽，很高兴地仰起脸，说：“江煜风，你果然很喜欢我。”
江煜风低笑了一声，不知道他是怎麽歪打正着得出的答案，“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
“不一样的。”鹿佑摇摇头。
江煜风享受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光，于是配合着问：“哪裏不一样。”
“我今天在片场见到祝霖钰了。”鹿佑开口。
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江煜风浅浅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
江煜风挑了挑眉。
鹿佑缓缓垂下眼，呆了两秒，忽然伸出手碰了一下江煜风腰腹下的某处，“在我们亲吻的时候，你的尾巴会不受控制地钻出来。”
江煜风：？
鹿佑很兴奋地说：“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
江煜风轻咳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他才一回家就被鹿佑拦住亲吻，小男生热情又主动，他又不是块石头，怎麽可能一点反应没有。
但这种事被鹿佑忽然宣之于口，拍过不知道多少影视剧的影帝先生，再次控制不住地在鹿佑面前红了脸，“你……”
“他还说。”鹿佑自顾自地继续开口。
“让我也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江煜风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从刚才开始就萦绕在心头的怪异感，突兀地冒了出来——这小孩不是要找他分手吧？
在一起过后发现不合适？
还是觉得其实别人比他更好？
江煜风把自己脑补得没法淡定了。
“我仔细地想过了。”
鹿佑擡起脸，江煜风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蹦出胸腔，然后他就听见面前的男生认真地说：“你知道的，我离不开水，每天都要泡一泡，否则我就会死亡。”
江煜风心惊肉跳地听着，心底却已经脑补到了听到“分开”两个字后，如何把这条小人鱼抓住并且关起来的地步。
“但是我今天想了一下。”鹿佑的表情很平静，想在叙述内心裏早就接受了的结果：“如果有一天我回到山裏，那裏没有你，我觉得我也会活不下去的。”
江煜风心口一紧，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抓住鹿佑。
“所以江煜风。”鹿佑眼神珍真诚地擡头，“我们交·配吧。”
“……”江煜风动作一滞，人都傻了。
“你……”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觉得自己几乎都不会说话了，无奈地叹了口气：“知不知道你在说什麽啊。”
“我知道的。”
鹿佑说：“不管是什麽动物，都需要进行交·配和繁衍，虽然我还不知道要怎麽做，但是你应该是会的吧。”
江煜风：“……”
人鱼的奇思妙想，简直比小孩子的十万个为什麽还要让人感到头大。
鹿佑眼睛有些湿润，他看了看江煜风，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地说，“而且，我发现我也有一点点热，可是春天分明已经过去很久了啊……”
江煜风这才发现鹿佑整个人红得有些不正常，眼睫湿漉漉的，脖子和脸颊都红得惊人。
江煜风不用试就知道他现在温度高得惊人，连忙把他带到客厅，倒了杯水，“你刚才吃了什麽，喝了什麽？”
鹿佑乖乖地接过，喝了几口，然后慢吞吞地说：“吃了几片你给我买的海苔，喝了五杯水，然后吃了一个梨。”
这些东西都是江煜风精挑细选的，不可能出现问题，江煜风正疑惑着，就听鹿佑又开始说：“但是后来我就想到你了，然后我就发现自己有一点不对劲。”
江煜风一怔，视线不受控制地一落：“……”
然而鹿佑显然无法理解这种反季节的情况，他难耐地动了动，磕磕巴巴地说：“江煜风……我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江煜风说。
鹿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江煜风轻咳一声：“你现在应该是需要泡水。”
然而鹿佑只是很轻微地怔了一下，依旧一动不动。
江煜风狐疑：“鹿佑？”
下一秒，他就看见面前的男生忽然低下头，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透明的泪珠断了线似的砸下来，落到地面就成了噼裏啪啦的珍珠。
江煜风一下就急了，手忙脚乱去哄。
“你不愿意跟我交·配吗。”
江煜风连忙搂住鹿佑，让他听自己快要爆炸的心跳，“我喜欢你喜欢到快疯了。”
鹿佑怔了一下。
“但是你需要知道一点，鹿佑。”
江煜风说：“除了交·配，人类还有很多方式来表达爱意，就像亲吻、拥抱和陪伴，我对你的喜欢，比任何人都多。”
鹿佑愣愣地听着，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会理解汉字了，呆了几秒，还是把注意力放到最紧要的地方来：“但是我现在还是有一点难受。”
他低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的下半身还是很难受，于是苦恼道：“而且我的人类尾巴收不回去了，怎麽办啊？”
“……”江煜风整个人都快炸了，鹿佑这个小男生，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往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火堆裏添干柴。
然后鹿佑就听见江煜风嗓音透着浓浓的沙哑，说：“先去卧室。”
……
水光粼动，面上蕩出一小片波纹。
鹿佑坐在水族箱边的小台面上，修长笔直的腿浸在水裏，窗外夕阳薄红，树影婆娑，晃动的光影在水面留下荼靡的色彩。
江煜风衬衣湿透，站在鹿佑面前，大半轮廓都被光影笼罩在内。
鹿佑难耐地轻哼了一声，小腿绷直。
他身体晃了一下，耳边是江煜风温柔的声音，手臂上不受控制地显现出一小片极致美丽的银光。
鹿佑艰难喘了口气，然后轻轻靠到江煜风的肩膀上。
在微微晃动的水纹裏，鹿佑想起祝霖钰说的话，他说交·配是一件非常疼痛的事情。
但现在鹿佑看着身边极致温柔的男人，想，祝霖钰还是骗他了。
这分明很舒服。
窗外光影层层叠叠，霞光映着水面，鹿佑眯着眼睛看江煜风硬朗的轮廓，想，这是他来到人类世界裏，收获的最好的礼物。
祝霖钰其实今天还跟他说了好多好多话，他都没有来得及跟江煜风一一转述。
但没关系。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他会一点一点，慢慢地讲给江煜风听。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