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听力是很敏锐的, 鹿佑能听到几公裏外的海域有没有心仪的猎物，能在湖泊裏听见下游的水豚求救，但现在, 鹿佑歪了歪头, 视线停落在江煜风的心口。
【扑通, 扑通，扑通……】
心髒撞击胸腔的回响大得惊人。
鹿佑摸了摸自己心口, 心髒跳动平缓，血液的流速也很正常, 他困惑地看着江煜风, 犹豫了片刻, 然后他慢慢伸出手, “江煜风。”
“你心跳好快，是不是生病了啊。”
白皙的手掌带着湿润的水汽，轻轻贴着江煜风胸膛，掌心下是急促跃动的心髒。
鹿佑疑惑地眨了一下眼。
“……”
江煜风深吸了口气, 沉声说：“没事。”
鹿佑很轻地哦了一声, 他不了解人类的体质状况，但江煜风说没事，那应该就是没事的。
他不在纠结心跳, 动了动尾巴，眼神茫然地看着江煜风,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江煜风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喊了一下鹿佑的名字：“你怎麽……想到要让我摸尾巴的。”
小动物的想法最简单不过了, 江煜风给鹿佑提供了一个放松的泡澡环境，提供了大浴缸，还有让鱼欢喜疯狂的水资源, 这一切都太好太完美，让鹿佑在享受之余，只想好好感谢江煜风。
但他身边实在没有什麽可以拿出来的了，江煜风不喜欢珍珠，也不缺钱，他拥有的一切都很完美，如果要说有什麽东西是江煜风没有的……鹿佑只能想到自己的尾巴。
作为人类社会存活的唯一一条已知的人鱼，鹿佑觉得自己无疑是最好的谢礼。
所以泡了一会儿水后，他就傻乎乎把自己呈现在了江煜风面前，不谙世事地说：“我的尾巴很好摸的，你可以试一下，我不会伤害你。”
江煜风觉得，再让鹿佑胡说八道下去，他可能就不只是摸摸尾巴了……呆头呆脑的小人鱼什麽也不懂，连说话都像是在求欢。
至于鱼尾，江煜风当然是想摸的，自从上次在视频裏摇摇晃晃地见过一次后，他就感觉自己的魂都被勾走了。
只是后来被繁冗的工作缠住无法脱身，也就渐渐忘了这茬，而且江煜风也没法直接开口，只要看着鹿佑的双眼，他就没办法说出“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尾巴”这种类似耍流氓的话来。
但现在鹿佑自己提出来了，江煜风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对他的诱惑还是很大的，至少他现在还对那条鱼尾有很大的期待。
然而江煜风却并不打算摸。
他是喜欢鹿佑，但在鹿佑这裏，他看不到跟他同等程度的喜欢，这条小人鱼像是还没开窍，还把他当做一个很好的人类，可供分享密码的人类朋友，望过来的眼神裏一点情愫也没有。
这种时候动手，他只会觉得自己在耍流氓。
“不可以随便让人摸你的尾巴。”江煜风垂着眼咳嗽了两声，掩去眸底的情绪，偏开头：“这只会增加你在人类世界的风险，知道了吗。”
鹿佑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说：“可你不会伤害我啊。”
“……我是不会，但——”
“对啊，你不会，所以我才给你摸。”鹿佑一字一句地说：“别人不给摸。”
顿了顿，他看着江煜风沉默了一会儿，盯着他通红的耳根愣了愣，然后往前歪了歪头：“江煜风，你是不是在害羞啊？”
“……”
江煜风一个活到二十八的成年男人，这辈子拍过不知道多少情情爱爱的剧本，但没有一个剧本告诉他，在遇到一条懵懂又直白的小人鱼时该怎麽应对。
鹿佑忽然有点兴奋，他想了想，好奇地扒着浴缸边缘说：“可是你已经见过两次了啊，怎麽还会嗯……呜？”
江煜风红着耳根，捂住了这条小人鱼叭叭的嘴。
鹿佑就坐着不动了，眨巴着疑惑的眼睛望着江煜风。
江煜风松开手，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顿了几秒后说，“你準备好了？”
鹿佑顿时显得很高兴，尖尖的鱼尾都翘了起来，“嗯嗯，但是你好像没有準备好。”
江煜风：“……”
他看了眼水底的漂亮尾巴，有些无从下手。
鹿佑却忽然在情绪的感知方面表露出了惊人的进步，他盯着江煜风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就这麽抓着江煜风的手掌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尾巴上。
江煜风一下子就僵住了：“……”
“——你可以轻轻地摸，不要用力，要从上往下摸，反过来摸的话，我会有一点不舒服。”
鹿佑抓着江煜风的手，手把手地教他怎麽摸自己的尾巴，“鱼鳍不可以摸，尾巴尖尖可以摸，但你要小心一点，我的尾巴尖和鱼鳞都有一点锋利，可能会伤到你的。”
鹿佑仰着脸，欢欢喜喜地说：“大概就是这样，你学会了吗。”
面前的男孩认真诉说着每一个抚摸尾巴的要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但江煜风在手掌落下的瞬间就听不见他的话了。
尾巴的触感比他想象的还要好，鳞片坚硬而冰冷，但触感很好，平滑而坚韧，每一片都整齐排列，在刚才的某一刻，江煜风甚至觉得自己抚摸的是滑腻腻的有温度的人类皮肤。
所有的紧张在剎那消失，江煜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抚摸鱼尾。
侧面的鱼鳍上竖着两颗尖锐的刺，在水底透出幽冷的寒光，江煜风避开了危险处，一点点流连到了细小的尖端。
然后，江煜风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摸了摸触感冰凉的尾巴尖，透明的剪刀状尖部触感有些粗糙，尾针密集，像在抚摸细密的钢针。
鹿佑似乎很享受这种抚摸，靠在浴缸边缘惬意地眯起眼睛，尾巴幅度很小地动了动。
江煜风感觉自己一颗心都要化了。
然后鹿佑就听见他说：“我能摸摸侧面吗？”
鹿佑睁开眼睛，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可以的。”
想起江煜风是很害羞放人类，鹿佑在水裏游动了一下，主动把尾巴放到江煜风手裏。
江煜风感觉自己呼吸有些沉重。
忽然，他发现眼前的鱼尾有一片鱼鳞出现了微小的凸起，处于小腹下不远的位置，鱼鳞古怪地翘起，露出一点粉色的缝隙……江煜风用手摸了摸。
鹿佑猛地瞪圆了眼睛，尾巴尖尖也不由自主地轻颤，“江煜风……”
江煜风没有察觉，继续手上的动作。
鹿佑：“……不可以摸那裏！！”
“哗啦！”
江煜风被水溅了一身。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自己摸到了什麽，然后，脸也慢慢地红了。
鹿佑变出人形，曲起双腿，紧紧抱着小腹坐在浴缸裏，他很想说“那是人鱼很重要的地方，不可以随便摸的”，但扭头看到江煜风湿漉漉的脸，他又有些内疚，连忙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水弄到你身上的。”
“但是你不能摸那个地方……”鹿佑皱起好看的眉毛，小声地跟江煜风解释：“我只是让你摸摸尾巴，你怎麽能不跟我说一下就乱摸，这会让我变得不舒服的。”
江煜风也有一点尴尬，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在做什麽，紧接着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江煜风其实也有一点被自己的行为惊着了，又给鹿佑道了一次歉，“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江煜风这麽认真地跟自己道歉，小动物会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于是鹿佑愣了一下，认真的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说：“没关系的江煜风，第一次摸尾巴有点紧张是正常的，我没有怪你，但你下次不能再摸那个地方了。”
江煜风的回答是跑到水台洗了个冷水脸，然而他擡起头，看到了光光坐在鱼缸底部正看着自己的男生：“……”
“你先穿好衣服。”江煜风感觉自己要声音有点沙哑，短短的几分钟而已，他却感觉自己好像拍了好几天的鬼片一样惊心动魄，“我在外面等你。”
鹿佑愣愣地看着江煜风手忙脚乱地离开，呆了一会儿，然后他忽然变得有一些失落。
……江煜风是生气了吗。
这种失落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江煜风才终于发现鹿佑情绪不对——男生连饭也不好好吃了，看着像没什麽胃口。
“饭菜不合胃口吗？”
鹿佑摇了摇头，没什麽精神地放下碗，很突然地说，“江煜风，吃完饭后，我还是回家吧。”
江煜风愣住：“为什麽？”
他特地做的鹿佑比较喜欢的口味。
“我反应太大，吓到你，还把你弄湿了。”鹿佑看起来很难过，垂着头小声说。
江煜风有一瞬间地懵逼，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鹿佑是什麽意思，有些哭笑不得。
他放下碗筷，看着鹿佑，认真说：“小孩，看我。”
鹿佑抿着嘴巴擡眼。
“我呢，是第一次见到人鱼，也是第一次摸到这麽漂亮的尾巴。”江煜风笑着说。
听到江煜风话，鹿佑抿了抿嘴巴，注意力被“漂亮尾巴”吸引，眼睛都睁大了，眼巴巴望着江煜风。
江煜风笑了一下，继续说：“你得允许我慢慢学习，我今天其实表现也不好，是因为你的尾巴太漂亮了，给了我很大的震撼，所以我有些手足无措，但你绝对可以相信，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尾巴了。”
鹿佑嘴角弧度很小的翘了翘：“真的？”
“当然。”江煜风说：“我敢保证，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拥有这麽漂亮尾巴的人鱼了。”
鹿佑眼睛倏地亮了，他往前凑了凑，然后仰起脸。
江煜风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鹿佑抱住了，然后脸颊一热，鹿佑在他侧脸上蹭了蹭，“江煜风，我好喜欢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