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的眼皮颤了颤:“所以, 你们从他九岁那年就知道,满蘅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世界无数次的坍塌又重组,一幅幅血腥的画作拔地而起, 空间被分成无数个,每个空间里都蕴含着血腥。
这简直是一幅完美的抽象派画作, 除了画家满蘅皋本人,没人知道这副画意味着什么。
姜央简直没办法相信:“你们就这样纵容他?”
“我也曾劝过他, 但是没有用。”卓溢酒的脸上露出浓重的苦涩来。像是他酿了一坛没有按照配比来的苦酒,以至于最后只能他一个人喝下这坛苦酒。
“我们没能帮他讨回公道, 我们把Sunny换成了录取通知书, 他恨我们。”
“他再也不相信他的父母了……”
姜央不太想听卓溢酒这些悔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所以,你们就这样纵容他, 纵容他因为一点小事就作画杀人?满卷知道这件事吗?满庭芳呢?”
卓溢酒沉默了, 沉默着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空气都在这一刹那凝滞,带着令人心惊的窒息。
叶悬灯骂了一句:“你们……真是一群疯子。你们为什么这么纵容他?”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
“后来我们才知道,蘅皋的天赋不是没有副作用的,他之所以变得这样极端, 就是因为他的天赋。如果我们想要他改变, 要做的就是清除他的天赋。”
“天赋和人性,你们选择了天赋,对吧?”姜央差点笑出来,“只要满蘅皋是一个有天赋的画家,他喜欢杀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警察永远也查不出来。”
作画杀人这样玄之又玄的事上不了大雅之堂, 而满蘅皋又做的干净。
小时候的他或许还很急躁,但长大的他便学会了隐忍谁得罪了他,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才杀人, 警方甚至都不会联想到他的身上。
看,警察局的档案室里关于满蘅皋的案卷也不过三个,谁会把满蘅皋和那些阴森诡异的凶杀案联系起来?
姜央甚至有点好奇:“当你们的女儿也死在满蘅皋手中的时候,你们后悔过吗?”
卓溢酒再一次沉默了。许久,他才说道:“也是后悔过的,但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卓溢酒的脸上交织,痛苦、悔恨与无奈似乎成了困扰他一生的旋律。但是若是能重新选择,姜央想,卓溢酒也不一定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来。
姜央问出了他更在意的话题:“那满蘅皋现在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尖锐的问题,叶悬灯也来了神:“师傅说,满蘅皋是自己不想醒来,这是怎么回事?”
卓溢酒沉默一瞬,才说:“是蘅皋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几人都是一愣。
姜央飞快地思索卓溢酒究竟是什么意思,叶悬灯焦急地问出了声:“他自己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什么意思?他也知道之前的做法是错的,他不想继续杀人了?”
卓溢酒说:“蘅皋到底是一个好孩子,他怎么会真的愿意杀人?只是,他心中的恶念在控制他,很多时候蘅皋都处在被恶念控制的状态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也会害怕、也会悔恨。”
“我还记得,有那么几次,蘅皋拉着我的手说,他再也不想杀人了,他不想要天赋了,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但是……”
卓溢酒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的脸上露出羞愧来,似乎也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但是,我没能帮助他。”
“为什么?”姜央问,“看着他痛苦,你就没想过,他也只是一个孩子吗?”
卓溢酒的脸上遍布无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已经被姜央的问题逼的缺氧。好一会儿,他才缓了过来,说:“因为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
“蘅皋体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当初蘅皋选择接受了它,现在就又不得蘅皋反悔。我想找一些大师来‘驱鬼’,但是我没有足够的钱。家里的钱都在阿卷那里,而阿卷……不同意。”
姜央听得心冷。
叶悬灯惊讶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不是,满蘅皋自己都想结束这种被心中恶念控制着杀人的日子了,你们这些做父母的反而不愿意?就为了那什么破天赋?”
就为了让满蘅皋继续成为人人艳羡的天才画家,就为了满蘅皋能带来的巨大的经济利益,满卷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次次地杀人、又一次次地悔恨愧疚?
疯了吧这是。
叶悬灯无法理解:“不是,满蘅皋不是你们亲生的吗?”
卓溢酒羞愧又无奈:“我知道,蘅皋很痛苦,但是,我们为了他付出了太多……”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听了卓溢酒的话,姜央只觉得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卓溢酒何必甩锅,把自己摘的那么干净?
不就是钱吗,姜央就不信,在满卷的公司都需要靠他的画作来挂上满庭芳的名来运作的情况下,他能攒不出请个老师傅的钱。
不过是如他所言,他们实在付出了太多。
卓溢酒说:“这些年来,我们让他上名校、砸进无数的金钱给他包装,他才终于有了今日的地位。这十八年来,他几乎每日学习的都是绘画,如果他失去了绘画的天赋,他还能做什么?”
“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变成为温饱奔波的普通人吗?”
姜央:“……”
本普通人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看看,他们为了不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宁可去杀人!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脸都绿了。
叶悬灯在一旁也不是是暗讽还是明着嘲讽,施施然来了一句:“卓先生,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啊,满卷小姐也是商科毕业,怎么这个都忘了?”
卓溢酒的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非常精彩。
这一刻,看着情绪不停变换的卓溢酒,姜央忽然好奇起来:“你带着我们来,究竟是希望我们驱逐满蘅皋心底的恶念,还是希望我们劝满蘅皋醒过来,继续伪装那个天才画家?”
卓溢酒的脸色变了又变,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姜央瞬间了然:“你叫我们来,是你也没办法了,对吗?”
姜央觉得他可能知道现在都发生了什么了:“满蘅皋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即便你们没有帮他请一位大师,他还是凭借自己的能力驱逐了邪念,同时也放弃了天赋。你们当然不愿意,面对你们这些亲人的逼迫,满蘅皋选择了‘躲避’。”
“他的魂魄躲避到了画中的世界,再不招魂,他可能就要没了。到时候,你们不但失去了天才儿子,还是去了普通的儿子。”
“满蘅皋失去绘画天赋纵然让你们觉得天都塌了,但是绘画天赋的失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若是满蘅皋也因此死去,相比之下,你们还是希望他活着,哪怕活下来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卓溢酒的脸色越发精彩,最终,他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他终究是我的儿子,即便他成了普通人,我还是希望他活着。”
姜央冷嘲热讽:“卓娉娉和卓袅袅也是你的女儿,你希望她们活过来吗?”
卓溢酒的表情瞬间凝滞在脸上,半天都无法变动表情。
姜央撇撇嘴,懒得再和这些虚伪的成年人打嘴仗。他直接问道:“满蘅皋在哪儿?我们去劝他回来。”
卓溢酒沉默片刻,他动了动唇,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将那些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是说道:“我也不知道蘅皋在哪里,我只知道他在这间画室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大概他恨我,所以不想见我。”
姜央:“……”
姜央都笑了:“这是你的画室吗?”
卓溢酒尴尬地摇头:“不是,这是蘅皋的画室,他清醒的时候回来这里画画。”
姜央意思意思地笑了一下。
他开始打量着眼前这间画室——
满世界都是残肢裂体,被隔开的空间中都是血腥,想来这都是满蘅皋被恶念控制时画出来用来杀人的东西。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满蘅皋现在肯定不在这里。
姜央好奇的问卓溢酒:“你是怎么控制这里的画作改变的?画作改变成满蘅皋喜欢的那样,应该就能找到他了吧?”
卓溢酒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我在脑海中想象一副画作,我就可以让这里的世界改变。但是或许是蘅皋太讨厌我的原因,我再怎么想,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蘅皋最喜欢的那些画作。”
姜央问:“满蘅皋最喜欢的画作是什么?是他画的那些色彩明媚鲜艳的画作吗?”
卓溢酒迟疑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但我感觉应该不是,我从那些画作里看不出蘅皋的感情。”
那就应该是不喜欢……姜央不禁皱起了眉。
他戳了戳一旁的赵庭燎:“兄弟,你怎么看?”
赵庭燎毫不犹豫地说:“炸了这破画室,满蘅皋就会出来了。”
姜央:“……”
叶悬灯在一旁恭维:“还是大佬有想法,要不咱们试试?”
赵庭燎闻言笑了:“我是没问题的,毕竟我积分多,怎么扣都扣不完。但你们呢?”
姜央:“???嗯?这和积分有什么关系?”
叶悬灯在一旁脸都要绿了:“破坏副本世界是要扣积分的,谁破坏的多谁被扣的就多,但在破坏者身边没能阻止破坏者的破坏行为的,也要依照自身的能力扣除相应的积分。”
姜央沉默了一瞬,才不可置信地问:“也就是说,赵庭燎破坏了这间画室,我们就都要被扣积分?你能力强,扣的就多,我能力差,扣的就少?”
叶悬灯满脸苦涩:“对……大佬,咱们还是想想主意吧。我的积分进副本前都买道具了,现在可能不够扣的。”
赵庭燎耸耸肩,说:“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破坏副本。”
不然那只死狗会在他的耳边烦他烦到他进入下一个副本。
虽然他不在乎王二狗烦他,但他不能连累姜央被扣积分不是?
赵庭燎问叶悬灯:“又没有招魂的道具?找找满蘅皋在哪里。”
叶悬灯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了,听话的拿出了那个他之前拿出的八卦盘,说道:“这个八卦盘叫【伏羲制作的八卦盘(中级复制品)】,能招魂的,但是之前我就试过一次了,没能招来满蘅皋的魂,也不知道为什么。”
赵庭燎闻言似笑非笑,对叶悬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哦,你不知道啊~”
叶悬灯的眼皮跳了跳。
他当然知道——因为满蘅皋不是NPC而是任务者,而【伏羲制作的八卦盘(中级复制品)】只能招NPC的魂。
赵庭燎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知道了什么?
叶悬灯下意识抬起头瞅了眼赵庭燎,然而赵庭燎却对他说:“再启动一次看看。”
他没有说下去,也没有深究,叶悬灯下意识松了口气。他再一次启动了【伏羲制作的八卦盘(中级复制品)】,八卦盘在空中悬浮半晌,最终无奈降落。
叶悬灯无奈地说:“没找到。”
他们的身上还在沾染着那身灰色颜料,叶悬灯的整张脸都是灰的,配合着那一脸丧丧的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姜央忽然眯起了眼,问道:“卓先生,我们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进入的那幅绿草蓝天的画,那是怎么回事?”
卓溢酒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