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偃蹇兮姣服， 芳菲菲兮满堂。”
这是《九歌》中《东皇太一》篇对上神东皇太一的描述，但这一刻，看着眼前如同书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姜央竟然觉得这一句话当真适合万灵偃——
一个穿戴讲究、所过之处芳菲弥漫的贵公子。
真可怕，他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对一个仅仅一面之缘的、还是在未知迷茫的副本中遇见的、敌我不明的任务者。
姜央压下满心的警惕， 他尝试着放松身体——起码看起来是这样。姜央问：“既然你也是任务者，那么恕我冒昧， 请问你的角色是什么？通关任务又是什么？”
万灵偃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反问道：“这些问题， 难道不是为彰显诚意， 你先对我开诚布公吗？”
姜央：“……”
然而我并没有什么诚意。
姜央眨眨眼，他轻笑了一声，没有顺着万灵偃的话说下去， 反而饶有兴致地拿起茶几上万灵偃刚刚看过的书。
入手的是温凉细腻的触感， 姜央轻笑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排版是繁体竖排，并不太适合一般人的阅读习惯，但姜央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认出了书上的内容：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 璆锵鸣兮琳琅……】
《九歌》中《东皇太一》篇。
万灵偃在看《东皇太一》？
更令姜央惊讶的是， 他一眼扫过书页，确定这本书上的内容不是印刷出来的，而是人工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飘逸灵秀的字迹，如墨龙舞于天际，足可以见书写这本书的人在书法上有着多深的造诣。
姜央笑着问：“这本书是你写的吗？”
万灵偃没有否认：“拙技献丑了。”
他再一次推了一下金丝眼镜， 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也变得意味不明起来：“你喜欢这首诗吗？”
姜央挑眉：“为何这么问？”
万灵偃道：“只是好奇，你对他有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姜央重复着这句话， 只觉得万灵偃这话问的真的很有意思，“我能有什么感想，一个都不一定存在过的神明而已。”
万灵偃的笑容僵硬在嘴角。然而不过转瞬，他的笑容又温软起来：“你听过东皇太一的事迹吗？”
姜央很自然地点头：“当然。”
万灵偃闻言，笑容都更加灿烂了。
“他和别的英雄都不一样，开局要先选一技能，但之后都要升级二技能，对于喜欢先升级一技能的我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万灵偃：“……”
“而且他的角色建模是真丑啊，不止原皮丑，就连皮肤也丑，多贵的皮肤都丑，丑到我都怀疑东皇太一是不是睡了建模师的妈。”
万灵偃：“……哦。”
姜央反问：“你还有问题吗？”
万灵偃：“……没了。”
姜央顿时笑了：“既然你没有问题了，那么该我了——亲爱的万先生，请问你的角色是什么？通关任务又是什么？”
听到姜央的问题，万灵偃先是愣了几秒钟，随即哑然失笑。他摇摇头，阳光在他的头发上跳跃，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像沐浴在阳光下。
万灵偃堪称温柔的目光落在了姜央的脸上，他就连声音都是轻柔的：“我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名律师，也是你的……”
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也停顿住了，脸上露出挣扎和犹豫的表情，似乎是在纠结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
能让万灵偃犹豫成这样，姜央想，他已经知道万灵偃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在万灵偃犹豫过后，他补充说道：“是你的情夫。”
纵然早就清楚万灵偃会说些什么，但是当“情夫”两个字真的被他说出口的时候，姜央还是感受到了淡淡的羞耻感。
万灵偃却像是打破了某种桎梏，接下来的话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我的【通关任务】，就是永永远远地得到你。”
姜央：“……”
这都是什么操蛋的任务。
万灵偃则在此时反问道：“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也应该投桃报李吧？”
姜央沉默一瞬，随即扬起下巴，对着万灵偃说道：“那看起来我们的【通关任务】有冲突了。”
“哦？”万灵偃饶有兴致地问，“你的【通关任务】是什么？难道是就此收心，和你的丈夫破镜重圆？”
那当然不是，他的【通关任务】是“扮演好你的角色，并且不要让你的丈夫知道你在偷情。”
不过嘛……
姜央眨了眨眼，修长的手指在腿上有节律的敲动。他的目光一眼不眨地盯着万灵偃看，口中却用带着几分轻佻的语气说：“我的【通关任务】，是离开所有的男人，完成自己的学业，自己创出一片天地来。”
万灵偃：“……”
姜央十分随意地说道：“现在不是很流行大男主无cp不需要有对象吗？或许是系统紧跟时事吧。”
万灵偃：“……”
被姜央的话憋得不轻，好一会儿，万灵偃才反应过来。他失笑道：“倘若当真是如此，难不成我该用强？”
这话一出口，无语凝噎的人换成了姜央。
偏偏万灵偃还在自言自语：“若是把你做成标本随身携带，那不就是永永远远地得到你了？”
姜央：“……”
姜央友情提示他：“标本你没办法随身携带吧？”
万灵偃回他：“那放在家中收藏也是好的。我刚刚看过了，这栋房子有地下室。”
姜央语塞：“不是，你就没想过骨灰吗？”
“骨灰？”万灵偃摇摇头，“宝贝，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人骨不是熔炉能烧成灰的，最后出来的骨灰还会有很多的碎骨，要一个骨灰盒才能装得下。”
这下子轮到姜央震惊了：“系统道具也做不到吗？”
万灵偃一愣，很快却又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不是像刚刚那样无奈的轻笑，反而笑得很大声。从他的声音中，姜央甚至还能听出几分愉悦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所以发自内心的愉悦。
现在流行这样的变态吗？
还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笑话？
对于万灵偃突如其来的抽风，姜央不太理解，但是他表示尊重。
等万灵偃笑够了，他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豪不怜惜地将眼镜随手撇在茶几上。
哦，不是近视眼啊，那戴什么眼镜。
真烦装逼的人。
万灵偃捋了一下落到额前的碎发，说道：“做笔交易，如何？”
姜央不怎么感兴趣，但还是礼貌地问道：“什么交易？”
“很简单，互帮互助嘛。”万灵偃移动了一下身体，这使得他离姜央更近了些，腿几乎都要触碰到姜央的膝盖。
姜央忍住没有动，鼻尖却传来一阵香味——是万灵偃的味道。
像是山间的风，像是崖畔的竹，味道清冽却并不浓郁，反而淡的若隐若现，若非万灵偃主动靠近，姜央甚至都闻不到。
姜央甚至觉得这应该不是香水的味道，没有哪个调香师能调的出来这样好闻的香水。
万灵偃轻声说：“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相互警惕、相互算计？能走到最后的，哪个不是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毕竟，我们要搞清楚，究竟谁才是敌人，不是吗？”
这话说的很符合马哲基本原理，姜央也办法说他是错的——甚至姜央也觉得这句话是对的。
——只不过，有些书是拿来看的，而不是拿来用的。
姜央轻轻地眨了一下眼，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盖住了他眼底的思绪。他柔声问：“你的说法我同意，但是我们的任务本就各不相同甚至相互矛盾，怎么团结呢？”
万灵偃微微倾身，凑的离姜央更近了些：“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这不比你我斗的你死我活的强？”
姜央纠正他：“是你死我活。”
万灵偃：“？？？”
万灵偃一开始还没明白姜央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你这个脾气啊，怎么……”
“怎么什么？”姜央反问。
万灵偃沉默了一会儿，却摇起了头，说：“没什么——怎么样，要不要合作？”
姜央双臂抱起，他低下头思考，万灵偃也不打扰他，而是好整以暇地等着姜央的回答——他笃定，姜央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毕竟，口头上的承诺而已，没有任何人会拒绝不需要为之负责的许诺。
姜央也确实不想拒绝。然而那句“可以”还没有说出口，便先被一句门铃声打断。
是谁？
姜央瞬间抬起头。目光略过一片雪白，姜央的目光盯着那扇门不放，仿佛能透过这扇并不透明的门，看到门外他想见到的身影。
万灵偃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瞬间转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他却用一副笃定的口吻问：“认识他？”
听着是个疑问句，但二人都知道，这句话和肯定句没有任何区别。
姜央微微摇头，没有把话说死：“不太确定。”
万灵偃笑而不语。他的手指在腿上点了三下，才说了一声：“进来吧。”
门自动打开。
门外是漫天的风雪，纷纷扬扬的白雪将整个世界都覆盖成白色，仿佛世界都在此时睡着了。
大雪落在肩头，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拂去肩头的雪。那样的漫不经心，仿佛他拂去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灰尘。
他走了进来，将黑色的风衣随意地扔在沙发上，最后坐到姜央的身侧。
一只温热的手臂就这样搂住姜央的腰，姜央被带的整个人都跌倒在他怀中。
脸颊感受着胸膛的震动，姜央听见他问：“这位先生，你刚刚在和我的妻子谈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