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礼貌地询问：“请问这位姐姐，我们可以进去吗？”
女鬼姐姐冲着他咧了咧唇，长长的舌头在嫣红的嘴边盘旋， 像是看到了美味的食物，黑色的液体从她的口中流出， 落到地上，电梯顿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姜央：“……”
姜央忍了又忍， 还是没有忍住：“姐姐，你再这样下去， 电梯坏了算谁的？”
女鬼姐姐：“……”
姜央继续劝道：“姐姐， 别的不说，起码电梯你也需要坐的吧？”
女鬼姐姐：“……”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许久，女鬼姐姐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她放下双手， 长长的黑发重新遮住了她那张青紫交接的脸， 也盖住了她那双仿佛要掉出来的眼眸。
在这个瞬间，姜央甚至觉得有点可惜——在《醉花阴》这个副本中见多了无脸人，遇到这样一个有脸的女鬼姐姐，他竟然觉得有几分亲切。
真是太可惜了。
姜央率先走进电梯， 赵庭燎紧随其后， 并对身后的万灵偃说：“按十八楼，这么简单的事不会做不明白吧？”
这话语中的嘲讽显而易见，然而赵庭燎万万没想到，万灵偃看起来精明，竟然真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万灵偃一脸懵逼地问：“……十八楼在哪？”
听到万灵偃的话， 姜央瞬间转头，将目光从狗狗祟祟的女鬼身上转移到了电梯的按钮处。
电梯的按钮有四排，从-2到36， 可是正如万灵偃所说，这里没有18楼的按钮。
根据刚刚萧医生的说法，他们现在在16楼，接下来应该乘坐电梯去18楼，等电梯到了18楼再到-1楼，到了-1楼再去1楼。
虽然不知道转这一圈有什么意义，但是姜央还是觉得听医生的话比较好——
毕竟他接的副本任务中就有一条“严格按照医生的指示行事”，不论怎么说，听萧医生的话，大概率是没错的。
可是现在，电梯上的按钮中并没有18楼——甚至也没有-1楼。
姜央转头看向女鬼姐姐：“姐姐，我们要去18楼，这里为什么没有18楼的按钮啊？”
“因为18楼……”女鬼姐姐故意拉长了声音，让她本就阴森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古怪，“是地狱啊。”
她没有拉开长发，幽幽的声音从长发下透出来，在不大的电梯中形成了回响：“没有人去18楼的，因为18楼已经封闭了。”
可是，萧医生让他们乘坐电梯去18楼。
姜央眯起了双眼：“姐姐，18楼为什么封闭了？”
“因为一个女孩子。”女鬼姐姐拉长了语调，“那个女孩子在18楼生孩子，结果生出来的是个女孩，她的家人就把她遗弃在了医院。后来，因为没有人照顾，女孩儿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
“……”姜央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怎么，你也觉得不可置信是吗？”女鬼姐姐阴森森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家人，就因为女孩子生出来的孩子的性别不符合他们的预期，他们就能够一下子遗弃两条生命？”
姜央应声附和：“……姐姐，你说得对，她的家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听了姜央的附和，女鬼姐姐的怨气顿时比鬼都大：“对啊，他们真的好过分啊，世上怎么会有他们这么过分的人？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一团团形成实质的黑色雾气从女鬼姐姐的身上散发出来，黑色雾气触碰到电梯壁的刹那，电梯壁都开始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想来，要是再任由女鬼姐姐这么玩下去，电梯也可以寿终正寝了。
就在姜央想再劝两句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两道不同颜色的光束一齐冲向了女鬼姐姐。
一道是红色的，宛如烈烈火焰正熊熊燃烧，一下子将电梯内所有的黑色雾气烧的一干二净。
另一道则是金色的光线，半透明的光线映衬着飞舞的尘埃，将女鬼姐姐紧紧缠绕起来。
万灵偃轻轻拨动了一下金色光线，女鬼姐姐便被他直接从电梯上方拉了下来。
“砰——”
女鬼姐姐砸在电梯底部，让整个电梯都被震的颤抖了一下。
女鬼姐姐脸色扭曲，她仰起头，长发散落在两边，露出一张青紫参半的脸来。女鬼姐姐咬着牙，黑色液体从她的口中流出。只是这一次，黑色液体还未来得及下落，就被红色的火焰燃烧的一干二净。
女鬼姐姐瞪着那双突出的眼眸，她的身体开始扭曲蠕动，身量也还是逐渐变小。但随着她身体的变小，捆在她身上的金色光线却依旧紧紧地捆绑着她，让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光线的束缚。
女鬼姐姐逐渐发出痛苦的嚎叫，姜央甚至注意到，女鬼姐姐的额头上有大颗大颗无色透明的液体掉落。无色透明的液体掉落在电梯上，这一次，却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难道……是汗水？
疼的鬼都流汗了？
姜央默默凑近赵庭燎：“大佬，鬼也会流汗吗？”
赵庭燎的目光一直黏在金色的光线上不肯移开：“原则上来说，鬼是没有实体的。”
连实体都没有，更遑论流汗了。
姜央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那条金色的光线上：“这是什么道具，看起来真的好厉害的样子。”
赵庭燎没有回答。
姜央本也没指望赵庭燎能回答出来这样涉及他人隐私的问题，但他没想到，在听到他的话后，万灵偃竟然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个高级道具，专门对付邪祟的，本以为这个副本用不上。”
说着，万灵偃低头看向女鬼。他蹲下身，青色长衫委地，在电梯上迤逦出一朵花来。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笑意，仿佛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正笑着请你品茶。
但他说出的话却是：“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说完，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女鬼的额头上。
没过一会儿，女鬼不停扭动的身躯逐渐停了下来，她费力地抬起头，那双恐怖的眸中却满是惊骇。
万灵偃柔声说：“你现在感觉不到痛了，可以说了吗？18楼在哪里？你所说的女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女鬼的嘴唇都在颤抖，姜央甚至能听到女鬼的牙齿不停打颤的声音。在遍布身躯的恐惧中，女鬼哆哆嗦嗦地说：“那个女孩子就是我。”
“我叫王秀秀，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
姜央的耳朵动了动——王秀秀？这个名字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但是还没等他细想，王秀秀接下来的话便打断了他的思路。
“后来我努力离开了束缚我的大山，并嫁给了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和公婆都很疼爱我，那个时候，我天真的以为我真的有了家。但当我生了女儿之后，他们一家人的脸色就都变了。他们将我抛弃在这家医院里，没有家人照顾我，医生护士对我也不用心，再加上后来我的孩子也病死了，我一气之下就气死了。”
“死后，我听到了一道声音，那道声音对我说，只要我一直在这座电梯里，将每个进来的人带去除18楼以外的地方，我就有可能复活我的孩子。”
这当真是一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故事，万灵偃对此表示：“一派胡言。”
姜央：“……”
此刻的姜央仿若一只瓜田里的猹：“你怎么知道的？”
赵庭燎不满地拉了一下姜央的手腕，像是不满很惊讶的目光竟然会为别人逗留。赵庭燎解释道：“因为她是游离NPC。”
姜央：“……啊？什么游离NPC？”
赵庭燎的眉心微蹙，解释道：“游离NPC，指的就是可以出现在不同副本中的NPC。都是游离NPC了，她一定和系统很熟，说不出来‘一道声音’这种说法。”
姜央顿时明白了。
王秀秀既然是游离NPC，那么她一定知道系统的存在，也一定知道任务者，因此她不会称呼系统为“一道声音”；同样的，游离NPC在不同的副本中有不同的身份和不同的任务，又怎么会说自己心甘情愿被困在电梯里，只为了复活自己的孩子？
千年的狐狸却装纯，那肯定是想玩聊斋。
——或许这个被困在电梯中的角色，只是王秀秀扮演的角色。
角色扮演型副本，没毛病。
赵庭燎解答的透彻，王秀秀却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赵庭燎指指自己的眼睛：“我能看到你的面板。”
王秀秀顿时瞪大了双眼，她的眼中是浓浓的惊恐，像是遇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一样。
但是随即，姜央注意到，她的面部却很快松弛了下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表情好像有点不对。
但姜央来不及细想，他的思绪就被王秀秀的话所打断。王秀秀用一种十分随意的语气说道：“你们都是高级任务者啊，早说啊，大家合作愉快不是很好吗？”
万灵偃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很好啊，你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和我们合作愉快。”
王秀秀的脸色扭曲了一下，好一会儿，她的脸色才恢复正常。王秀秀说道：“去十八楼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走楼梯。”
姜央一怔：“走楼梯？”
随即姜央一拍脑门：“是了，萧医生只说门口有电梯，但是去18楼的说辞，他用的是‘先到18楼’——到18楼不是必须乘坐电梯的。但是-1呢？”
姜央问道：“电梯的按钮上也没有-1楼，但是18楼到-1楼却需要乘坐电梯。”
王秀秀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接到的任务，只是误导任务者们，将任务者忽悠到除18楼以外的楼层去。”
姜央仔细打量了一下王秀秀的表情，多年以来的职业判断告诉他，王秀秀在说谎。
但不等他细问，万灵偃却收回了那道金色的光线。万灵偃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衫，在刹那间恢复成贵公子的模样。
他对王秀秀说：“好，我们现在就去走楼梯。你呢？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王秀秀下意识摇头：“系统不让我离开电梯的。”
万灵偃就这样放过了她：“那好，我们自己走楼梯了。”
王秀秀感受着重新恢复自由的身体，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万灵偃竟然就这样放过了她。她缩在角落里，警惕地看向万灵偃：“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你不要再逼问我了。”
万灵偃竟然很自然地点头：“那当然，我们都知道规矩，不会问不该问的事。”
听到万灵偃的话，王秀秀彻底放松--了紧绷的心态：“那就好，祝你们一路顺风。”
万灵偃冲着姜央和赵庭燎招招手：“我们走吧。”
姜央一脸懵逼，他转头看向赵庭燎，就见赵庭燎竟然真的按照万灵偃的说法，径直走出了电梯。姜央压抑着满心的疑惑，跟在赵庭燎的身后，走出了电梯。
待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姜央才将自己所有的不解问出口：“她在撒谎，你们不会看不出来吧？”
“看出来了。”赵庭燎随意地点点头，脸上展现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表情，“所以，我们才要从电梯里出来。”
姜央：“？？？”
姜央：“啊？”
回答姜央的疑惑的，是赵庭燎手中忽然出现的黄纸符篆。符篆在姜央的眼皮子底下燃烧飞舞，逐渐变成一条火线，冲着电梯就飞了过去。
下一秒，电梯里传来王秀秀痛苦的哀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