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尘在家中遍寻荆榕不着,但上朝已经快迟了,于是要人随便煮了点面蛇,配着荆榕留的清粥小菜吃了点。
上了轿子后,他才见府中人快马随行,亲近的人来向他汇报消息:“早起南星去谈生意了,他请公子跟着,公子便去了。”
来传消息的名唤北雪,起名对应南星,是卫灵尘调来,陪荆榕习武打猎的。
后被荆榕选中跟着做事,是孤儿堂出身,嘴极严。
卫灵尘说:“知道了。仔细照看好公子。”
北雪应了说:“就和从前出去时一样,我们随时紧跟着,对外称夫人家公子,不过今日公子要见的人多,特来禀报您一声。”
卫灵尘思索了一下,想起这是什么事了。
荆榕平常不出门,只管他的那座禁林禁山,不过他那山中产的楠竹、花果、蘑菇、鸟兽掉落的奇珍年年都增产,荆榕于是将管理权一半交给南星和王一、王二,分成给得很痛快,要南星捎着卖了,挣的钱大半算他们院里的私房钱,剩下的存着兑大元宝玩。
南星平时拍板决策非常稳健,但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还是要请教荆榕和卫灵尘的意见。这一回是盘了别人的生意,开业不久,尚且有账目要查,而且也要去看查一番,以便及时调整经营策略,看看是接着开还是关门改做其他用处。
当然,最重要的项目还是玩,荆榕出门的机会极少,虽然荆榕本来也不爱出门,但只要出来玩了,而且是卫灵尘不在身边的时候,就需要万般小心。
卫灵尘已经习以为常:“紧跟着公子,有事来报。”随后就放了帘子。
门内门外,卫灵尘完全是两个气质,朝服一穿,冷静肃穆,就是要去执掌天下了。
另一边,荆榕换好衣服,乘轿子和南星一行人去往城西,北雪报完消息,随后赶来。
他们一共四个人,一顶暗蓝锦轿马车,干净简雅,毫不起眼。
现在卫灵尘已经是权倾朝野的一品大员,头顶上还有破格亲封的爵位,家里已经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种二人小轿,不过荆榕嫌出门兴师动众的麻烦,卫灵尘就叫人特意为他留了一顶小轿子,方便这种时刻。
荆榕呆在轿子里,闲来静静把玩着卫灵尘送给他的蓝田玉棋子,思索着上次与626下的残局。
他上次出门已经是一年前了(不包含去山中),还是跟着卫灵尘去看仓库,查钱银收成,也是那之后,他慢慢也开始玩一玩生意。
想法很简单,卫灵尘喜欢大元宝,他就攒点大元宝,没事拿来送他一个。卫灵尘是属西方龙的,就爱囤黄金宝石,看到了连路都走不动。
除此之外,就是顺查民生了。
这几年卫灵尘治水达成,民心民望已经到了最盛,但时代毕竟有其局限性,许多东西如果不是从上而下改,是很难根除一些沉疴顽疾的。
荆榕选了一些农牧专精的时代SSR人物,也放在卫府,对一些粮食种子进行基础的选育杂交,现在这一批新种子已经紧急下放给粮食缺产的地方;选了地方,开设卫府私学,专收读不起书、请不起老师的穷人家孩子;商行对外卖新制的农具、工具,解放生产力。
卫灵尘势力所及之地,都是卫灵尘和荆榕的试验田,卫灵尘试行变法规矩,荆榕选人选物,不需要打招呼,彼此都清楚对方在做什么,尤其是卫灵尘,荆榕做什么,他都让他放手去做。
626哗啦啦写着今天考察的结果:“很好,兄弟,我们的改良农具卖得很好,预计生产效率可以提升30%……可惜世界线还没有出现关键科技的解锁人物,但是只要我们奖励科学,推动科学人才的话……预计一百年后,我们就能培养出很多个SSR!”
荆榕想了想:“可行。”这件事记下了,以后可以办。
“唉,急急急,什么时候可以解锁电力,世界线还没发展到这里吗?”626一边记录一边吐槽,“真令人着急啊!”
荆榕说:“看起来还没有。不过各地的灌溉方法和水动设施都已经出现了。物产很丰富,接下来要开源了。要打听沿海的生意情况,主要是贸易的品类。要小心海洋文明的工业发展,所有的先进生产和科技点数必须在我们手里。”
626猛猛点头:“没错没错!”
说到底,执行官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大家在世界线发展规律上已经形成了一套认知,怎么打出好结局,大家心里都有数。
在街上逛了一圈,626就已经识别读取到了大部分重要信息,包括京中最新八卦。
一人一统在轿子上安静讨论着,轿子已经行到西边最繁华的街区。
所谓东富西贵,一条永定河穿行上下,又直通幽州,这里地阔,人静,建有京中最大官驿、梨园酒楼,也接待往来外国客商,一寸土一寸金。
南星这次盘的酒楼,上任主人是原杭州知府家族人士,是来京里置业的,因为主家太远,疏于照料,刚巧又触怒了皇帝,被罚了一大笔钱,于是出兑给了卫家。
当然,卫灵尘狡兔九窟,这个酒楼盘在荆榕名下,用的名号仍是家中内侄,对外面称老板姓兰,单字一个丁,没叫人知道和卫灵尘的关系,最后以六折价格盘下。
北雪说:“咱们盘这酒楼,出价最高,是正经交易。街坊邻居都说老板是冤大头。换做其他王孙公子,巧立名目,趁人失意敲打勒索,不得让别人把楼白送给自己?这地方生意好着呢。”
荆榕看了看周围的店面——都是兴旺富贵,如日中天的样子,不用说,这些地方的主人盘下店时,想必都没有花钱。
身在其中,方知晓王孙贵族想要拿到资源,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一件事。王侯盘吞官员的资产,亦如官员盘吞百姓家业,乡绅侵占农民田地,便是现今的法则规律。
荆榕点点头:“卫大人任重道远。”刚平了河患,下一步才要动贵族,动法治。
他没要包间,单要了二楼靠围栏的客桌,撤了周围的桌子,围上屏风以图清静。
酒楼里聘的是戏班,连日唱戏迎客,客人可以点戏点曲子,也可以要院后更僻静的包间,暂作食宿,主体盈利方式还是卖酒、给戏班抽成。
北雪要后厨准备所有的招牌菜,请荆榕试菜,南星则拿了陈年的账目过来,请荆榕相看收支盈亏,拍板经营方式。
荆榕安静看了几眼,心中已经有了大概,他说:“大体不动,酒水另设奶茶、奶酒,不卖只送,且只送常客。另外在后院选一间干净、僻静的房间,给卫大人留着。”
卫灵尘时常出差,奔波来回,虽然卫灵尘人只要在京中,就必定风雪兼程赶回来,不过在外面有个地方也更方便,以后也方便荆榕出来和卫灵尘一起吃饭。
南星一一记下。
接下来没什么大事,荆榕要其他人都坐着一起吃饭,喝茶看戏,北雪和南星都在桌边坐了。
荆榕还是很不爱听戏,点了两出,全是《虎囊弹》这种热闹刺激的水浒大戏,像看连续剧一样看。
这种大戏一般戏班不肯随便演,但这是东家点的,荆榕给得又多,于是唱了起来。
楼里也渐渐来了客人。外边人听见里边演大戏,就知道今天有贵人,有钱没钱,都进来转转,点菜吃酒,一时间灯火辉煌,热闹无边。
很快,一行衣着富贵的少年公子也被热闹劲打动,带着家丁奴仆,前呼后拥着走了进来。
为首的少年看着年纪与荆榕相仿,身边带着两个清秀妩媚的伶人,进来便要上座。
掌柜看账的人亲自迎接,带这一行人上二楼。
走在前头的一个家仆一进门就看见荆榕这边的桌椅屏风,指着荆榕这边说:“你太不懂规矩,那儿是上座。我们爷爱清静,就爱这种能看全场的地方。劳烦你去跟他们说一说,让他们挪挪脚,大家都方便。”
荆榕这边也早看注意到动静,北雪出去看情况,回来低声告诉荆榕:“是营房节度使家的公子。家中与皇家有姻亲。”
节度使,管整个京城兵营防务,兵家重中之重。要是干得好,外巡两年后,就有希望升入灵殊阁。
荆榕听这些动静,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示意南星、北雪不要闹出太大阵仗。
北雪于是上前,不卑不亢说:“我们公子说,请您喝杯酒权当认识,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姑且请公子坐近看戏,只用在旁边摆上桌椅即可。”
“现在摆桌椅?我们可不是蹭饭来的亲戚。”
那小厮笑了,拱手说:“我们公子是西府韩家三公子,敢问您尊姓大名?”
荆榕在另一侧悠悠答道:“姓兰,单名一个丁。”
他没亮出东家身份,实在也是看戏。
对面开始犯嘀咕:“兰?”在脑海中搜罗一遍,怎么也想不到京中有这个姓的王公贵族,但是对面阵仗太奇怪了,简直是游刃有余,丝毫不乱,一时间有点怯。
“没听过。”仆役怯了,正主却没怯,韩杨韩三公子不耐烦,大步上前走入屏内,“你是谁家的?赶紧让开。”
说完,他看见荆榕,愣了一愣。
座上的人是只要没瞎就看得出的高贵气度,更不要说,满桌子菜,加上那一身恐怕只有从贡品里翻的华美绸缎,看着大有来头。
荆榕没什么表情,一双淡漠的、乌黑的眼睛看过来,勾着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他长得极漂亮,眉睫眼瞳天生比旁人更黑,看着就生出一股淡漠冷意。
他没说话,北雪已经笑笑说:“我们公子是谁家的,不方便说。你是谁家的,我们很清楚。”
“说来听听,能是谁?不会是哪些个认不得真龙的外地傻子,来我们面前充大爷吧。”韩杨从小纵情任性,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更是从没受过社会的毒打,他讥笑说:“你是哪家养的?从没见过。报不出名字,我就当你见不得人,是谁养的哥哥弟弟了!”
说完,韩杨说:“都上来,把爷爷的桌子搬过来,我今天偏就坐这儿了。”
其他人作势就要掀桌,引得楼上楼下人饭都不吃了,一门心思凑过来,想要看刺激的王侯打架。
626听完,感叹道:“坏了,这是真瞎了。”也是某种意义上真的不识真龙。
北雪与其他人立刻迎上,荆榕仍然安静坐着,眉梢淡淡的笑意。
这种神情表现就是最让人生气上头的,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中,626怀念地说:“兄弟,你真是天生就十分的欠揍……兄弟,我发你一根撬棍,让他看看厉害吧!!让他知道,你现在可是能一箭射透大树的猛男!”
荆榕不动:“不。”
626:“??”
荆榕平静说道:“我们不做那种恃强凌弱的事。”
626:“???”
原来执行官小时候如此向善吗?真是令人害怕!
话说如此,另一边北雪是练家子,早就放倒四五个,对面的人气急败坏搬救兵去了,事情眼看着要没完。
荆榕转了转桌上的杯子,这才慢悠悠告诉北雪:“回去跟卫灵尘说,我在外边受人欺负,又没看上喜欢的戏,也没吃上好吃的饭菜,心情很委屈,不能给他做红烧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