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104章 小周19 电影只放映到中途,周子轲就带汤贞离场了。

如梦令 云住 9136 2024-06-01 22:47:35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从首演结束后,无数的人给汤贞打去电话,却没有一个人找到他。

汤贞紧抱住小周的脖子,他只要抬起脸,嘴唇就会碰到小周的嘴唇了。

小周喘得急,他想解开汤贞这身繁复华丽的戏装,可他搂着摸遍了汤贞全身也没找到破绽之处。

“不能扯,这是叶师傅他们二十多个人绣的。”汤贞道。

周子轲快急死了,皱眉道:“到底怎么解。”

汤贞膝盖跪在床边,他整个人从肩膀到脚都被这件戏袍罩进去了。明明不久之前还说这戏服挺好看的。汤贞抬头看周子轲焦急的面孔。

“我自己解。”汤贞小声说,他低下头,从衣摆里面摸缝在内衬里的纽扣。

汤贞把外袍脱下来了。他只穿袜子在地上走,小心翼翼举着外袍到衣橱里仔细挂好。

一双红色女士皮鞋就歪在门外。周子轲双手放在腰上,莫名其妙看着汤贞走出去,还越走越远了,边走边弯下腰,把地毯上散落的宽檐帽和斗篷捡起来,把皮鞋收进鞋柜。

汤贞像云山,像雾沼,他下面穿了条白色宽松的布裤,上面则是系在后脖和腰上的一件兜肚,那兜肚细绳被层层叠叠的半透明织物罩在里面,并看不清楚。

周子轲瞧着他的背影,慢慢眨眼睛,也不焦急了。

汤贞看起来冷静,现在就开始整理房间,回来时耳朵却红了。他从周子轲第一次见他时那条细细的门缝里,从周子轲犯了错的狭小的更衣室里,走回到周子轲眼前。

周子轲把他抱起来了。

周子轲当然可以等,等到汤贞真的心甘情愿。

荔枝已经裂开一条缝了。

汤贞下巴搭在周子轲肩上,汤贞阖上眼睛,后背已经赤裸了。周子轲搂着他,解他后腰上那个肚兜的结扣。谁也不知道这兜肚解下来,下面究竟是英台的女儿身,还是汤贞。

《梁祝》上演了这么多年,演出了这么多场,每次在舞台上对观众裸一片背,汤贞都和英台本人一样的噤若寒蝉。

小周把他紧紧搂着。周子轲年轻的并不成熟的怀抱,把汤贞保护在里面。这任性的拥抱莫名给了汤贞一种身在巢穴的感觉,燃烧着火丛的,温暖又秘密的巢穴。

周子轲亲吻汤贞的嘴唇,他捉住最后这条裹胸的头尾,把这条浸满了体温的长布从汤贞被勒紧束缚了一整夜的胸前解脱下来。

汤贞什么时候会说“不行”呢。

周子轲再摸汤贞的脸,发现汤贞双眼紧闭,那睫毛垂下去了,根根湿润分明。

“阿贞?”周子轲叫他。

汤贞睁开了眼睛,看周子轲。

在国内那段时间,周子轲每天都看报纸。报纸上的汤贞身边来来去去尽是“伴侣”,是达官显贵,红男绿女。也许汤贞根本就不需要他,也早把周子轲这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后辈”给忘了。

汤贞又被周子轲亲吻着搂腰抱了好一会儿。

“你想一直穿着裤子吗?”周子轲说。

汤贞仰头看他。

巴黎正值初夏,昼夜温差大些。周子轲关紧门窗,拉上窗帘。

他站在床边,看着汤贞自己把挂在腰胯上的那条布裤慢慢褪下去了。周子轲认识他以来,从没见过汤贞做这样主动的事。汤贞向后坐在床上,裤腿从脚腕上脱下来,两条腿便全露出来了。

明明还穿着内裤,汤贞仍试图用手遮挡住自己。

周子轲能很清楚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愈加粗重,他的心脏正贴着耳膜跳动。

“还有呢。”周子轲听到自己这么问。

汤贞在床上扭头看他。

周子轲从小到大,没少见好东西。无数亲戚、长辈,在“子轲”面前展示他们的传家之物——封存在保险柜里的,豢养在金丝笼里的,甚至建立一个专门的展厅,就为了再现那稀世藏品完整的风貌——人们用软布擦拭着宝石,戴着手套拿起放大镜,生怕连窥视都会伤及宝物毫厘。

可周子轲喜欢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手去触碰,他拿起这些东西和摸一匹马、一条狗没什么区别。“小祖宗诶!”人们劝告着,让周子轲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去。

周世友常说,他的儿子缺乏对万事万物的敬畏之心。朱叔叔则说,子轲眼里“不入东西”,但这不是子轲的责任。

周子轲站在床边一米开外的地方,他看汤贞,汤贞也跪坐在床上望着他。如同刚刚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卵,初生而原始。意识到周子轲一直盯着他瞧,汤贞有些明显的战栗,他还在掩饰自己。

周子轲和他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两个多月,汤贞哪怕睡觉时也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像他身体里藏了一个秘密。而现在汤贞把他的秘密掀开了,他在给周子轲展示一些过去所没有的东西。

“然后呢。”周子轲只盯着他,又说。

汤贞在害怕。

汤贞手沿着腿根,把身上仅剩的薄薄一条内裤往下褪。他头低下了,也不再看周子轲。他的阴茎裸露了出来,颜色浅淡。也许是因为汤贞常年出现在公众视野,他的形象总是健康、阳光而保守。

周子轲忽然想,也有别的人看过汤贞的这一面吗?

那些哥哥、弟弟们,那些绯闻对象们,男男女女们,那些为他疯狂的人。

不久之前,汤贞还在告诫周子轲,他不能有恋人,也不可以有性生活,他是“汤贞”,他放不下那些责任。

是法兰西浪漫、自由的气氛将他改变了,还是周子轲改变了他?

汤贞在床上跪坐久了,周子轲还是不靠近过来。周子轲从床边走了几步,倒像是从别的角度去看汤贞似的。

汤贞更不敢说话了。

到底过了多久,过了多久呢。周子轲解下他手上的腕表,他摸口袋里,没摸到他想找的东西。他一边朝汤贞走来,一边抬手揪自己衣领,他把身上的白T恤从脖子上脱下来,团了一团丢掉。汤贞已经赤身裸体在床上坐了太久了,坐得腰快撑不住。周子轲伸手搂过汤贞来,像搂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宝物,他低头轻轻含汤贞的嘴唇,像吃一片花瓣。

汤贞呼吸颤抖的,嘴唇打开了,和小周接吻。

我真想你。周子轲说。我每天都在想你。

“你知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周子轲把汤贞按在床上,问他。

汤贞仰躺在床单上,眼睛睁大了望着小周的脸。

周子轲牛仔裤还没脱,他低头解了扣子,他身上的阴影把汤贞笼罩着,连那阴影本身都是温暖的保护层。

“你知道不知道?”周子轲低头又问他。

汤贞点了点头。“我们好久没见了,小周……”汤贞眼里已经全是周子轲的影子了。

夜晚,套房光线逐渐黯淡下来。温度升高,空气也越发粘稠。汤贞出汗了,头发变得潮湿,粘在他脸蛋上,脸颊通红,小周还在亲吻他的小腹,沿着肚脐不住轻咬他的身体。汤贞两个乳尖被咬出了凹陷下去的小坑,汤贞一直深呼吸,不知是受情欲所控,还是想缓解那微妙的甜蜜的疼痛。

周子轲从未对谁产生过像对汤贞这样的感觉。以往的所有经验,在这一刻也显得过于苍白。

汤贞在他怀里一点点变热了,汤贞皮肤表面淌下汗水,被周子轲吻得腰也软,腿也软。汤贞会在周子轲吻他时紧闭眼睛,会在周子轲咬痛他时用脚趾夹在床单上无意识地挣扎。汤贞是这么的敏感,重要的是,周子轲确定汤贞心里喜欢他。

明明一切应该轻松而简单吧。

可汤贞双腿之间那个器官仍迟迟没有反应。

仿佛它根本就不是汤贞身体的一部分。

周子轲下巴滴汗了,他伸手握住汤贞那根软弱的也没什么男子气概的器官,汤贞在他怀里突然把身体使劲儿蜷缩起来。

“怎么了?”周子轲问他。

汤贞一开始不抬头。周子轲尝试用手心揉搓了一下手里握着的东西,他好像想唤醒汤贞的欲望,可汤贞一下子躲得更厉害了。

那器官仿佛比汤贞本人还恪守着那些信条:你是“汤贞”,你属于万千大众,你不配,也不应该享有爱情。

“你……”周子轲皱眉问。

汤贞的脸蹭在汗湿的床单上,他忽然主动伸手去解小周还未拉下裤链的牛仔裤,汤贞脸红的,用不大的手心去包裹小周露出的内裤前面,那里早已经胀起了一块。

“小周,你难受吗?”汤贞仰头笑着问他。

汤贞并不喜欢自己的身体,可他别无选择。小周还穿着那条牛仔裤,只把他勃起的阴茎拿了出来,阴茎头部已经开始渗出液体,就蹭在汤贞遍布吻痕的小腹上,蹭在汤贞手心里,蹭在汤贞赤裸的身体表面。

汤贞还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他望着小周的面孔。他可以做这些事吗?当他和小周在一起的时候。

他想。他是想做的。

他想和小周在一起。

他想和小周做很多很多无所谓正确或是错误的事情。

只有汤贞知道自己有多想他——哪怕这种思念本身都是错的,汤贞已经在这条错路上走了太远。

他每天都在担心小周,连睡觉时也想听到小周的声音,哪怕他知道小周是根本不需要他这样担心的。

也许过一段时间,小周就会把他忘记了。小周会逐渐长大,而汤贞到底不是“汤贞”,汤贞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以唱歌和表演为生的人。看似恣意的明星生活背后是无穷无尽的束缚,汤贞这样生活了二十一年,在遇到周子轲以前,他以为这就是一切。

汤贞被握住了脚腕,像被捏住了翅膀的燕子。他听见小周的喘息,小周的阴茎已经勃起得很厉害了,就牢牢抵在汤贞折起双腿呈现出来的臀缝里面。

太紧了。他听到小周小声抱怨。

汤贞明明年纪比小周大一些,可在一些成年人的问题上,他什么也不会,对于自身究竟有多少“缺陷”,他也从未有太多的涉足和了解——这具肉身似乎生来就与“性”,与“爱”,与人类的欲望本能相绝缘。小周脖子里的汗不断往下滴,小周挑起被汗水洗得透亮的眉头,问汤贞电影里是怎么拍的。

“电影里?”汤贞脸红的,一时没弄懂小周的意思。

小周突然摇了摇头。

事后汤贞才意识到。小周是个“普通”的“正常”的男孩,生活在与汤贞截然不同的环境中。小周只和女孩儿交往,从不肯与男性过从甚密。和汤贞的这场相遇、相识、相恋对小周来说纯粹是一场“意外”。

毕竟他才只有十八岁,人生路太长。在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之前,总要经过无数的风花雪月。

不像汤贞,早在十七岁刚刚出道的时候,汤贞就已经把往后三十年、四十年的路全都看过了。他知道他要去哪儿,知道他只能去哪儿。

……那么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汤贞还能走回到来时的路上吗,还是他会去哪里呢。

小周打电话给酒店前台,礼宾部送来了一些物品,是通过衣柜里半米见方的暗格送进来的。汤贞坐在床里,床单裹住全身,他看着小周拿了一瓶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一边检查标签一边披着睡衣朝他走来。

小周解开汤贞身上的床单,像撕开一层包裹住雪白汤包的油纸,里头汤贞身体的热气还在。小周在汤贞嘴上吮吻。“你困不困?”他抬起眼问汤贞。

汤贞摇头,有点忘记要睡觉这回事了。

小周捧过汤贞的脸亲了一口。小周什么也没说。

汤贞乖乖趴在床单上,他感觉小周在把一种奇怪的液体往他腿缝臀缝里抹。汤贞把愈加滚烫的脸埋进枕头里。

周子轲扶着自己同样湿滑的阴茎,他撕开手里的保险套,有那么一会儿他想:他到底这么硬了多久了?

明明以前做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女人的阴道湿润柔软,不需要周子轲花任何时间——是啊,汤贞不是女人。

那么汤贞是用什么部位来体会快感的呢?周子轲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和别人一样尽情快乐起来?

很快,周子轲发现他想多了。润滑剂刚挤出来那会儿,汤贞整个臀部湿漉漉的,滑得像一只柔软多汁的梨子,以至于他的家伙在挤进去之前,总是一次次地滑进那条狭窄的屁股缝里。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不仅没顶进去,润滑剂居然他妈干了。

周子轲不能想象,他觉得很不开心。

汤贞双眼闭着,趴在床上捂着脸。刚开始他总是很紧张的,心里忐忑不已,不知道小周在做什么,十几分钟过去,汤贞慢慢歪过头,开始在心里想事情了。也不知道小周会在巴黎呆多久。今天放假,明天放假,后天放假——但后天新城影业似乎有会议要他参加。

汤贞慢慢歪过头,开始在心里想事情了。也不知道小周会在巴黎呆多久。今天放假,明天放假,后天放假——但后天新城影业似乎有会议要他参加。

所以可能只能和小周在一起两天半的时间。

不知道小周想在巴黎玩什么……汤贞琢磨着,明天早晨,不知道酒店厨师能不能做些中式的早点,如果不能,可能要到几个街区以外的中国城才能买到。

哦对了,汤贞想起来,他不能回国了。

睡觉前要取消掉机票,然后托《梁祝》剧组回国的老师把他买的礼品交给郭姐。

汤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沉浸在自己一点点的快乐里,一想到和小周有关的事,他总能不知不觉想上很久。他知道这个假期会和小周见面,但没想到这么快,小周很想他,对吗?也许他可以和小周出去走走,难得的假期,在巴黎认识他的人总比国内少一些——

周子轲突然从背后把汤贞翻了过来。

汤贞睁开眼睛,眼睁睁看着小周一头栽倒在他身上。小周把汤贞紧紧抱着,把流着汗的头深埋进汤贞脖子里,小周在剧烈地喘息。

“你怎么了,小周?”汤贞问他。

润滑剂罐子被挤掉了一大罐,汤贞有那么一会儿红了脸,猜测他和小周是不是已经做过爱了,像所有的有情人那样做爱。他确实没有任何感觉,不过汤贞对于性事一贯就是没有感觉的。

他没有用过润滑剂,不清楚这罐东西能减轻多少小周进入时可能会有的痛感。汤贞在小周汗津津的拥抱里伸手摸自己后背,他拿回手来,看到手指上沾的一小块浊液,多半就是小周已经在他身上发泄过的痕迹了。

“小周,”汤贞让周子轲抱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子轲的呼吸平复下来,汤贞才小声问,“你满十八岁了吗?”

“干什么啊。”周子轲头还埋在汤贞脖子里,冷言冷语道。

小周似乎很喜欢冷言冷语地说话,喜欢用冷冰冰的眼神看人。汤贞回想起他们几次相遇,几次擦肩而过,想起在嘉兰剧院,小周在朱经理身边握了汤贞的手,小周并不像是认识汤贞的,还需要朱经理介绍汤贞的身份,小周颇冷淡地看了汤贞几眼,便把手放开了。

“发生什么了吗?”汤贞把他的脸蛋贴在小周头发上,他搂住小周的头,说悄悄话似的问他。

他们一直到半夜四点多才想要睡觉。汤贞关心了周子轲的情绪一阵,很快就不能继续关心了。小周亲他的脸,啃他的脖子,又咬他两个已经被咬过很长时间的乳尖。汤贞蹙起眉头,只好把自己的嘴唇紧抿起来。

那颗荔枝明明已经到周子轲嘴边了,他甚至已经尝到了那股甜味,可就是吃不着,就是咬不到。周子轲越来越烦躁,他脖子里淌的全是汗,汤贞坐在他怀抱里,汤贞也全身是汗了,仰着头,被周子轲吻得气喘吁吁,呼吸不畅。

汤贞两只手伸过来,合握住周子轲腿间再一次勃起了的阴茎,一开始是没什么技巧地小心捧着,然后才是笨拙的撸动。

周子轲再一次射了,射在汤贞两片柔软的手心里。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简单直白地表达他的欲望,表达他喜欢汤贞,他想要汤贞,而汤贞就不行。

汤贞还在周子轲怀里,像离了水的鱼一样长时间和周子轲接吻。汤贞两只手里都是精液了,后腰上也有一些,估计已经干涸。汤贞下巴还抵在周子轲肩头。“小周,”汤贞眼里进去汗了,估计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今天不生气好不好。”

周子轲仍有些事情想不通。

汤贞始终不肯再让周子轲碰他某个器官,一夜快结束了,他的器官仍软软地待在双腿之间,保持一种处子的状态。周子轲甚至怀疑正是因为汤贞的身体始终不够“配合”,不肯兴奋起来,所以另一个地方才会这么的“不近人情”。

汤贞让周子轲哄了一会儿,却仍旧不肯完全敞开他的身体。

就好像周子轲一旦掌握了他的所有秘密,周子轲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也许汤贞真的长了一个与常人不同的身体。就像喷泉池里人鱼的雕像,只可以远观,没有被塑造出供人亵玩的功能。

汤贞可以无止尽地满足周子轲的吻,可以用手反复抚平周子轲的欲望。也许这就是汤贞所能做到的极致。

也许另个世界的汤贞,真的像人鱼,生存在海洋馆中。周子轲冲完了澡,双手插进浴衣口袋。他倚靠在卧室门外,看见汤贞已经在被窝里睡着了,露出一点泛红的脸来。

从小到大周子轲都不喜欢住酒店,他宁愿去睡车里。周子轲弯下了腰,手扶住床单,在汤贞湿漉漉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汤贞睫毛动了动,脸下意识更往被窝里藏。周子轲掀开被子,进去把汤贞整个儿搂过来。

汤贞一度以为他会做些不好的梦。

像在公司宿舍常做的那种梦,每次和云哥发生了什么事情,每次在观众,在镜头面前脱掉了衣服,那些声音总在脑海里,如影随形。

妈妈的咒骂,鞭打,校服裤子上的血迹很难洗干净。有时邻居哥哥会来敲门,他问,阿贞,你在家吗?那敲门声越来越弱。有时则是哭声,妹妹的哭声总是越来越强。

周子轲更深地含吻进汤贞湿软的嘴唇。

汤贞在他怀抱中睁开了眼睛。小周。汤贞迷迷糊糊叫他。

“你做什么梦了。”周子轲感觉汤贞的呼吸也像春天的暖流。

也许“在法国也是自己一个人睡”,如此睡了三个月的汤贞会对他说,我梦见你了,小周。

可汤贞却笑着说:“我没有做梦。”

他还又重复了一遍,他轻声告诉小周他没有做梦,什么也没梦到。

仿佛这才是一句从未有过的爱语。

你到底成天高兴什么啊。周子轲近近与他对视,纳闷道。

小周还什么都不知道。小周有着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魔法。

一觉睡到隔天中午,小周的精神头仍不怎么足。他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衣,醒来抱了汤贞十多分钟还不想起床。他一边刷牙一边在汤贞身边绕来走去,低头瞧汤贞给他熨烫已经洗过烘干好了的衣服。小周打量着汤贞身上穿的网球衫和网球短裤,网球短袜和网球鞋。找礼宾部买这么一身倒是方便。思及昨夜种种,小周回浴室时突然长叹了口气,他脚下一绊,低头一瞧是只空了一大半的罐子,小周直接给它踹进垃圾桶里。

他不想吃早饭,没太有胃口。汤贞戴上一顶网球帽,抱着衣罩里英台的戏服低头坐进酒店租车里。酒店方面不知得了什么消息,一群人风风火火过来,拦住了刚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租车钥匙的小周。汤贞起初以为小周可能没有法国这边的驾照,所以无法成行。可小周只是站着听那些人讲话,他时不时点点头,然后继续听他们滔滔不绝。小周边听边朝汤贞的方向看过来一眼。这是周子轲的一眼。

车停在汤贞住的酒店楼下,汤贞抱着戏服,压低了帽檐下了车。他想尽快上楼,先换身衣服,再把手中的戏服交托给祁禄,请他帮忙还掉。

汤贞回了房间,翻开行李箱,找到本该带回国给朋友们的礼物。他快步走到床边,掀起枕头翻翻找找,终于摸到那只被他单独藏起来的打火机。

机身上雕刻着河畔风景,外壳冷硬。汤贞手心有点出汗了,把它紧紧握在手里。

换好了行头,汤贞才抱着戏服,推开了隔壁祁禄的房门。

“祁禄?”汤贞问。

一顶棒球帽挂在玄关的衣帽架上,上面绣了一条金色张牙舞爪的中国龙。汤贞身边每个助理都有这顶帽子,祁禄每次出门都戴它。汤贞盯着那帽子,他侧耳偷偷听了一会儿,他猜测祁禄不在房间里。

*

周子轲在驾驶座好端端的,被汤贞不打招呼扣了顶帽子在头发上。周子轲拿下来看了一眼,看上面绣的一条奇形怪状的龙,够丑的。可能怕周子轲不愿意,汤贞马上又把一只四四方方的小物件塞进周子轲的手心,像拿一块糖,哄好小朋友。

周子轲眼神瞥过去,瞧了汤贞两眼。他一擦手里东西,擦出一团火来。居然还是真打火机。

他们开车到了乔贺楼下,带上乔贺一同去吃饭。周子轲在前头,一声不吭的,帽檐压低了,作“祁禄”状。若不是到了餐厅周子轲主动摘下帽子来,乔贺恐怕仍发现不了。

入了座,等菜都上好了,周子轲仍不怎么讲话。明明是他主动要赴的局,他对乔贺却表现得冷淡,兴趣缺缺。这与他素来在嘉兰剧院给外人的印象倒也颇相似。汤贞时不时动手给他盛一碗汤,问他哪道菜合口味,想不想吃什么,他也只有这时候才说句话,金口玉言,让汤贞为他忙碌。

乔贺坐在对面,除去刚一见到周子轲时的惊讶、意外,他很快平静下来。汤贞也没有多作介绍,毕竟在北京,周子轲没少同朱经理去观看他们的排练。汤贞只说“这是小周”,又对周子轲说“这是乔大哥”,便不讲更多了。

席上,周子轲不言语,汤贞也不试图拉着周子轲一起讲话。他与乔贺聊天,毕竟认识许多年了,彼此相熟,话题也天马行空。一道新的汤品端上来,乔贺上句还在讲巴黎有家文学工作坊要办“中国戏剧沙龙”,下句就变成了中餐和法餐在高汤做法上确实很多不同。

汤贞对乔贺说,他到法国以来,也向不少法餐的厨师请教过。正逢服务生端下一道菜上来,是一道炒腰花,汤贞示意服务生把菜放到乔贺老师面前去。“我没记错吧?”汤贞笑着问乔贺。

在中国大陆的报纸上,从五月到六月,几乎都是乔贺与汤贞的花边新闻。可眼下这桌子菜,竟才是乔贺到法国这么久以来,和汤贞单独吃的第一顿饭。周子轲在一旁听着他们俩的谈话,倒是纯粹老友小聚,坦坦荡荡,没有受外界绯闻的一丁点干扰。

一顿饭吃完,乔贺也要走了。他接过了汤贞交托给他的礼物袋,他要赶下午的飞机回京。临走前,他问汤贞有没有看今早巴黎报纸上对昨晚首演的评论。“林导猜你没有看,他可能寄了一份到你的酒店。”乔贺说。

汤贞活似被老师塞了临时作业的学生:“我回去就看。”

“他可能还在里面写了张字条,标注了他喜欢的段落,”乔贺笑道,“林导也是喜欢受人吹捧的。”

在乔贺面前的汤贞,与单独在周子轲一个人面前的汤贞,又不太一样了。送走了乔贺,汤贞在饭桌边安静坐了很长时间,他不再一直说话——尽管与乔大哥聊天一直是轻松愉快的,是能够增长见闻和学识的,不像汤贞长年累月忙于应对工作,乔大哥静心做学问,是真正的艺术家。汤贞把头依靠在小周肩膀上,感觉小周握了握他的手,小周并不问汤贞为什么,或怎么了,他只在汤贞脸颊上亲了一下,就让汤贞高兴起来了。

汤贞回了酒店,一路跑上楼,回到他的房间,果真在信盘里找到了装在信封中的几份剪报,还有大量寄来酒店的祝贺卡片。酒店服务生告诉汤贞,从昨晚开始就不断有鲜花送过来,他问汤先生要把花放在哪里。小祁禄到处找他的帽子,找不到,汤贞检查了祁禄的法语作业,他答应回北京再买一顶帽子送给祁禄,汤贞还说:“我今晚要去录歌,所以不回来了,你乖乖听话,有事就找另一位助理哥哥,给我发短信也可以。”

汤贞打开了一只小皮箱,收拾了几件衣物,还有随身物品。他急于出门,这时王宵行突然打来了电话。

汤贞提着小皮箱下楼。他在电梯里对王宵行说,这几天假期《罗兰》剧组还有事,所以他不能去录歌了。他和王宵行约定假期结束第二天傍晚在录音棚见面。

汤贞的手机里装满了各种没有回复的短信。从昨天首演结束,汤贞就和小周奔跑进了另一个世界,几乎与世隔绝。小周压低了帽檐,把他们的车从酒店楼下围聚的记者中间飞速开出去,小周右手把汤贞的左手悄悄握住。汤贞看了他一会儿,又低头按手机,汤贞依次回复了郭姐、云哥、方老板、温心……

他说他在法国有太多事情,这次回不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汤贞肩上扛着多少工作。假期加班通宵对汤贞一向是家常便饭,他根本不会有私人生活。

周子轲把车开出了巴黎。

记忆里六月份的法国,是由超级游艇、酒店、车马、保镖所构筑成的一座座城市。在周子轲眼里,那甚至不能叫“度假”,充其量叫捱过一段时间。小的时候,每次随父母往返巴黎,吃着不合胃口的食物,还要像别的孩子一样在餐桌边正襟危坐,厨师送过来什么,他便要乖乖吃下什么。周子轲不喜欢这种气氛,讨厌吃不惯的食物,讨厌不认识的厨师,他想回家,他甚至在餐桌上当着主人的面大发脾气,让主人一家不知所措。

无论私底下妈妈对他有多么好,怎样地疼爱他,到了法国人的餐桌上,妈妈也是正襟危坐的一员。周子轲那时并不明白大人们在遵守什么样的规则,他只记得在巴黎的每一天,他都在暗自思念吉叔和苗婶,思念他在山上的小马。

后来周子轲再来巴黎,他已经长大了,也几乎要忘记吉叔做菜是什么味道了。他和同龄朋友们每日在租来的游艇上逍遥度日,在山道上肆无忌惮地把油门一踩到底,在酒吧里睡上一夜,醒来不知在哪里的酒店房间,不知在谁的身边。艾文涛格外喜爱六月的法国,他总说一到这个季节,全欧洲的美人都会来巴黎,也许他会遇到他的真命天女,他的意中人。

汤贞戴了一只墨镜,正是半年前周子轲连同山茶花一起送给他的那只。车速快,风也大。汤贞大声问周子轲为什么把车开这么快。

周子轲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习惯了。他想。“消磨时间。”他回答。

汤贞嘴唇上下开合着,大约又开始唠叨了。风大,让周子轲听不清他说的话。

周子轲把车速放慢下来,把敞篷车顶关闭,这样才听到汤贞的最后一句:“……难道就没有别的消磨时间的方法吗?”

当然有。人生在世,只要还有时间想度过,怎么会没有办法。周子轲把车停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前面有家果汁店。汤贞头戴了一顶软呢帽,半张脸被墨镜遮着,汤贞问小周想喝什么口味的果汁。周子轲没回答,倒是先靠过来帮汤贞解安全带。

汤贞头倚靠在座椅靠背里面,被小周就这个姿势吻住。

果汁店后面这条街破旧、偏僻,前后无人,太寂静。汤贞有些缺氧了,他急促地呼吸着,刚刚还在唠叨的嘴唇张开了,被小周又轻轻贴着触碰着亲吻。小周在用吻安抚他。小周年纪比他小,却懂得这么多。汤贞安静下来了。不知过了多久,久得像是天色逐渐暗了,月亮静悄悄地划过了天空,而太阳重又升回到天上。汤贞潮红着脸,脸颊和小周的贴在一起,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本来想说的话在小周面前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咬着吸管,和小周一起走进了电影院。汤贞才想起来他想说什么:“汤贞”是艺人,不能和小周在公共场合做这样的事。

小周一手握着果汁杯,另一手在下面握住了汤贞的手,十指交握。电影院里黑暗,银幕透出一层幽暗的光,他两人坐在最后一排角落位置,汤贞在里面,小周坐在外面,把汤贞遮挡着。

汤贞在帽檐下大睁着眼睛,银幕上的光影投射进他的瞳孔。上一次像这样,坐在无数观众中间,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小的时候,爸爸常带汤贞去看电影。每次吃完了饭,爸爸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让汤贞坐在前面的杠子上。爸爸像一堵墙,把来往的风替汤贞遮挡着。

那时香城只有一家电影院,设施陈旧,放映的也多是些消遣性质的战争电影或爱情小品,绝少有卡通片。汤贞坐在爸爸身边,他喜欢看喜剧片、卡通片,不太喜欢爱情片,因为那十有八九是他看不懂的。大银幕上的男男女女拥抱,亲吻,他们相遇,历经几番波折,最终分别。那一声声倾诉,叹息,撕心裂肺,愁肠百结。小小的汤贞坐在他们面前,只见周围的观众们或是啜泣,或泪流满面。汤贞望向爸爸,爸爸也面有愁绪。

人长大了就必须有爱情吗?小的时候汤贞并不明白:看上去那并不令人快乐。

汤贞的法语学习了有段时间,他可以完成大部分日常对话,可以流利地背诵复杂的剧本,可像这样看部电影还是有些勉强。不过汤贞又确实看得懂,看得明白了。他长大了,开始明白爱是所有人共通的情感。

放映厅里不时有啜泣声,汤贞盯着银幕上的爱恨离合,他不经意间转过了头。

他发现小周也正看着他。

与周围人不同,小周好像根本不关心那些银幕上的故事,爱之于小周并不是共通的情感,他人的爱恨与他也没有太多的关联。

放映机的光束从小周身后投向了大千世界,而小周望着汤贞。小周低下头来的时候汤贞没有闭上眼睛,他正置身在他的故事中。

电影只放映到中途,周子轲就带汤贞离场了。

作者感言

云住

云住

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阅读模式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