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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番外3 梦中人

如梦令 云住 7665 2024-06-01 22:47:35

《如梦令》2017年7月23日小周生日番外《梦中人》

周子轲回想起十八岁那年,他看过一部电影,叫做《花神庙》。

那时候的他整日无所事事,翘课,逃学,把时间消耗在和别人没什么区别的声色犬马里。

他找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找不到自己的身份——“周子轲”应该是谁,他不知道。有那么几年,他一度以为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会占据他此后的每一天,每分每秒,这样麻木、枯燥。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周子轲脱掉他爱穿的棒球夹克,穿上亚星舞台服装师为他量身订做的打歌服。这是什么古怪浮夸的衣服,充满了周子轲不能理解的华丽元素。后来他把打歌服脱掉了,套上朱叔叔为他准备的全套西装。大夏天,周子轲跟着兰庄团队赴香港学习商务谈判,谈判桌上无论是兰庄人、香港人,还是对面的英国人,每个人都热得满脑门是汗。周子轲坐在兰庄一方正中央,抬眼看不知为什么不运作的中央空调,听着来往双方就合同交流细节。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每个都穿着三件套,明明热得不停用手帕擦汗,也不知道脱,就是不肯给自己好过。

后来工作人员紧急过来维护,中央空调恢复了工作。会议结束,周子轲在车里一边解领带,一边听朱叔叔说,这就是社会礼仪,是我们活在世上、为人处事需要遵守的规则。

这身西装一旦穿上,想再脱下来就很难了。周子轲每天在叔叔舅舅们给他安排的工作里周旋,有时候他也会回忆起十八岁,他整日穿着一件棒球夹克,那件衣服仿佛长在他的皮肤里。除了那个无家可归的周子轲,他没想过他还会有其他的身份。

会议再一次开到深夜。从会上出来,周子轲穿着西装直接上了飞机。

汤贞打电话来的时候,周子轲正靠在座椅里睡觉。他不太舒服,拽松了领口的领带。

“会开完了吗?”汤贞问他。

周子轲揉了揉眼睛,他双眼因为熬夜工作变得通红,一看飞机上的时间:7月22日,23:10。

“开完了,我不小心睡着了,”周子轲如实说,“难受。”

汤贞忙说,那你接着睡吧。又说:“小周,明天我跟吉叔一起去接你。”

“不用,你睡个懒觉吧,”周子轲瞧着窗外的黑夜,“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汤贞说:“这就睡。”

“药吃了吗?”周子轲问。

“吃了。”汤贞回答。

“真吃了假吃了。”周子轲说。飞机上冷气比较凶,他忘了脱西装也不觉得热。

“我去睡觉了。”汤贞道。

通话结束,周子轲又看了两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照片,把手机放下。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空姐问他要不要冲个澡,周子轲不再像刚上飞机时那么心情不好了,反而声音轻柔,问她还有多久落地。

“十几分钟。”空姐说。她们都记得这位小公子是多么爱干净的。

“算了。”周子轲道。

他走进卫生间里,脚上的皮鞋穿了一天,不舒服,他现在也懒得换。他打开水龙头洗手,低头洗脸,在镜子前看自己。他身上的西装睡出了褶,衬衫领口被他拽得乱七八糟,因为出多了汗,头发也不整齐,如果被叔叔舅舅们看见了,十有八九又要挑这个拣那个,让周子轲换上一套新装再去见人。

反正未来两天他也不会再见到他们。

飞机落地了。周子轲背着他的行李,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西装飞快跳下台阶。他让来接的车都回去,他不去附近的兰庄,也不许这些人跟着他。那来接的司机不知所措,干脆把车钥匙交给周子轲。

周子轲把钥匙接过来:“谢了。”那司机受宠若惊:“不不不,客气了客气了,不用谢不用谢!”

周子轲把行李丢进后车座位,发动了车子,现在是二十三点二十五分,周子轲估计一个小时后他就能见到汤贞了。

一个小时,足够汤贞睡着了。汤贞的状况比起一年前稳定了很多,最近换了曹医生找到的一种新药,副作用几乎为零,平日里只要乖乖按时吃药,汤贞就可以做一个健康人。不过,汤贞身上仍留下不少过去缠绵病榻的痕迹,他还是那么瘦,营养始终跟不上,他肌肉萎缩的症状仍然存在,之前大半年被困在家里、床上,导致如今无论做什么事,汤贞支撑不了多久就会疲惫乏力,肌肉酸痛,需要休息。

治疗是漫长的,需要投入无穷无尽的精力、金钱,还有爱。汤贞一年前刚出院时,做任何事都如同婴儿学步,周子轲教他写字,教他说话、唱歌,周子轲教他拿勺子喝粥,教汤贞如何看乐谱,汤贞这个人格几乎已经被“精神病院”所击溃了,蚕茧被切开了,里面的汤贞就像一张白纸,除了在护士叫他时背出自己的名字,汤贞好像就不会说些别的了。

半年前,汤贞重新开始看剧本。他慢慢地背出台词,周子轲从后面抱着他,感觉着汤贞的后背一直抖,汤贞哭了,他捏着剧本,一遍两遍地背出台词。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没有再忘记。

周子轲一直陪着他。周子轲不在乎还要投入多少时间、精力、金钱这些无谓的东西,他只怕汤贞坚持不下去,怕汤贞放弃。如果只剩下周子轲自己,恐怕是没办法往前走多远的。

周子轲的车越开越快。到一家温泉山庄门口,保安从摄像头里看清了周子轲的脸,便放开门禁让车驶入进去。周子轲下了车,背起行李沿树林里一条小路往庄子深处走。

腕表的指针一格格往前跳,周子轲呼吸着夏夜深山里的潮湿空气,他已经迫不及待放下行李,脱掉身上的西装,到汤贞身边去。不对。周子轲又想,他现在一身是汗,脏兮兮的,他应该先去洗个澡,干净一点。汤贞应该早就睡着了,汤贞还打算明天早起去机场接他的。

周子轲想到汤贞的被窝里去,他想从背后把他的阿贞抱住,反正服了药的阿贞暂时也不会醒,可以让他好好抱上一会儿,把这段时间没抱到的都抱够了。

隔着树丛,周子轲已经隐约能看到房子下面温泉池冒出的氤氲热气。

他往前迈的脚步,停下了。

十八岁那年,周子轲看过一部电影,叫做《花神庙》。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泡在水池里的花妖时不时就会出现在周子轲年轻气盛的热梦里。

泉池边的闹钟忽然震了。有人在池子里泡着,他好像是温泉水面上蒸腾出的一团雾气,遇到山里夜里的冷风,便凝化成了一个人形,他肩膀赤裸着,两条手臂趴在温泉边的石台上,脸贴在手背上睡觉。听到这阵铃声,他迷迷糊糊地醒了,半睁开眼睛。

周子轲站在泉池不远处小石路的出口,兜里的手机突然也开始震。七月二十三日零点。

新信息来自艾文涛先生:

[哥们儿,生日快乐!!吉叔叫我明天一块去给你接机,但我估摸着你肯定早回吧。

请了几天假?无论如何,有好玩的找我就给我打电话。]

……

看汤贞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他爬起来在温泉边摸,摸到了掉到石头下面的老式手机。

汤贞还没来得及发条短信,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年轻男人,对方也正目不转睛盯着他。那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服套装,松散的领口,吊在脖子上的领带,脚上穿着沾了灰的皮鞋,头发一缕缕乱翘——周子轲看起来就像一个偷穿着大人衣服从家里跑出来的小男孩。

“小周?”汤贞轻声问。

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周子轲竟只用三十几分钟就赶到了汤贞面前。他意识到汤贞已经看到了他的糗样。周子轲舔了舔嘴唇,实在太糗了。他自己还没笑,汤贞先笑出来了。

你怎么还没睡。周子轲说。

汤贞趴在温泉池边,看着小周手里的行李落在地上了。小周把西装外套脱掉,把两只皮鞋踩下来,腕表也摘了,丢进草丛里。周子轲凑过来,盘腿坐在温泉池边的石台上。

“药吃了吗?”周子轲低头,问。

汤贞原本还笑着,他把手里的手机放在一边,躲回了水里,老老实实摇头。

“不按时吃,还让我说多少遍。”周子轲小声问,用带有批判性的严厉眼光注视汤贞那被温泉水泡得透红的一张脸。

汤贞好像自己也知道不对,也不好笑话小周了。他沉进水里。

周子轲这么低头看了氤氲水气下的汤贞一会儿,他扯下脖子上半悬不悬的一条领带,低头在手里折了一道,又折一道。

“你怎么今天就来了,小周,”汤贞又探出头来,问,“开完会没回家吗?”

深夜的大山里,耳边静得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隐约还有蝉鸣。周子轲把手里随便乱折的领带扔到一边,说:“太想你了。”

汤贞再一次趴到了泉池边上,他肩膀跃出了水面,仰着头一点一点地和小周接吻,他好像一条鱼在汲取水分。周子轲吻住了汤贞,周子轲呼吸变得急促,懊恼道:“早知道在飞机上随便洗个澡。”

汤贞天生体温偏低,在泉池里泡了这么长时间,全身才热乎起来。他两条胳膊抱在了周子轲脖子上,皮肤湿漉漉的,把周子轲身上风干的衬衫再一次打湿了。

“我出了好多汗,”周子轲一边歪头亲着汤贞的脸蛋,一边小声说,“不大干净。”

汤贞从温泉池里出来了,他的脸就靠着周子轲的肩膀,鼻尖擦在周子轲有汗味的衬衫领口上。

周子轲猜测汤贞是想说:我也想你,小周。

尽管汤贞只抱着他,一句话也不肯说。

他们两个在深夜的草丛里坐着,周子轲把他的阿贞紧紧抱住了。从昨天问上司请了假,觉也顾不上睡,饭也顾不得吃,紧赶慢赶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处理不完的就丢给别人处理完,风风火火开完了最后的会,这么一路飞也似的赶到这里来,说到底,周子轲这个大寿星也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小小的心愿而已。

“生日快乐,小周。”汤贞声音闷的,忽然说。

周子轲声音也闷:“还以为你也想我。”

“我好想你。”汤贞闻着他衬衫上的气味。

周子轲去洗澡了。他反正迟早要洗的,再拖下去估计还要后悔。他是个行动派,说做什么事就去做了。院子里就剩了汤贞一个人,汤贞披着浴衣,在泉池边的小水槽里冲洗脚上的泥沙。他找不到自己的拖鞋去哪了,看了半天,他走回草丛,把脚放进小周脱下的皮鞋里。周子轲那个身高,鞋码也大,汤贞穿着其中一只,拖拖拉拉去路边的长椅下面找另一只。他踩着两只不合脚的皮鞋,到小石子路口提起小周丢下的行李。

周子轲的西装外套也盖在草丛上。借着屋檐下的灯光,汤贞把手揣进了西装的袖口里。

腕表的宝石表面在草丛里反光。汤贞弯腰捡起来,在长椅上坐下了,两只脚还放在皮鞋里,他单薄的浴衣外面套着不合身的西装,把小周的腕表坠坠地套在自己手腕上。

周子轲洗完了澡,湿透的衬衫丢进旧衣篓。他腰上围了浴巾出来,站在客厅擦头发,正好看见沙发上放的一把吉他和成叠的乐谱。

周子轲走近了,拿起其中一张乐谱来看,题目是随手写的铅笔字:《白色沙滩寄居蟹之歌》。字歪歪扭扭的,但是没有一个字写错。

汤贞穿着捡来的衣服,蹬着捡来的皮鞋,看上去就像个流浪儿。周子轲擦着头发打开屋门正往外走,抬头看见他,手里的毛巾不自觉放下了。

汤贞穿了周子轲的外套、鞋子,唯独没有裤子穿。浴衣下面露出了膝盖和小腿,白藕似的。

周子轲下了台阶,他伸手把汤贞抱起来。

屋檐下的灯光吸引山里来往的小小飞虫,那光照得汤贞的瞳仁近看也仿佛腾腾的水汽,是透明的。汤贞的额头抵着周子轲的额头。汤贞睫毛垂下来了,周子轲吻他的脸,亲昵他的嘴唇,汤贞闭上了眼睛。

周子轲刚冲完热水澡,他身体是热的。汤贞两条手抱住他的肩膀,比起温泉,好像是小周更能给他温度。

周子轲很快把汤贞吻得脸又红了,心跳加快,呼吸不畅,这和温泉泡久了的感觉是一样的。

“就不会拿干净衣服穿?”周子轲声音小小的,有点哑。明明是深山僻静无人处,他也只想说一些耳语。

汤贞趴在周子轲肩膀上。他好像在说,他就想穿脏衣服。

困吗?周子轲问。

汤贞摇头:“不困。”

周子轲穿着双夹脚拖鞋,抱着汤贞就往泉池的方向走,莎草时不时刮擦周子轲的脚背,被一脚踩过去了。汤贞的脚悬空了,向下垂,因为使不上力,两只皮鞋相继滚落在草丛里。

汤贞被放下来的时候,脚心搁在莎草中间。他披着的西装外套成了野餐垫。

因为靠近泉池,空气也湿润。汤贞一开始不发出声音,幕天席地的,尽管四下里无人,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但他仍然很小心。仿佛在汤贞眼里,耳边的风,天上的星星,林间的飞鸟,树干上的知了,身边的苔藓、莎草,石子间一只小小的蚂蚁,都是能看见他和小周的。

不过他很快又把这小心给忘了。小周抱着他,吻得他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逐渐消失了。汤贞躺在小周的西装外套里,睁着湿润的眼睛,他幕的天是小周,席的地是小周,当小周进入他的身体,仿佛连这片山也安静了。

连莎草也合上了叶片,蒙上了眼睛。

小周的力量开始是缓缓沉进来的,忍着一股劲儿,进来的不多,浅尝辄止,把汤贞珍惜着呵护着,是后来忍不了了,才逐渐开始加深、变快了。

浴衣搭在泉池边的石头上,汤贞裸了一片背,身体在绣有周子轲英文名字的西服衬里上上下摩擦。周子轲刚洗了澡,这会儿又一头是汗了。他的手撑在汤贞身边,下巴的汗水蹭在阿贞潮红的脸颊上,滴进阿贞湿漉漉的头发里。

周子轲目不转睛,就这么望着阿贞的面孔。

他俯下身体,把汤贞抱着。这是在陆地,他不用怕他的阿贞从水里逃走,或是飞去天上。只是年轻的灵魂长时间得不到纾解,饱受欲望所苦,他是被折磨的。天知道他每天上那些没完没了的班,开那些没完没了的会,每天在酒店房间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太想你了。”周子轲也就只能说出一句这个了。

他在阿贞脸蛋上亲吻着咬了一口。阿贞已经有些懵了,目光涣散,眼角湿润地睁着,阿贞也陷入了情潮,他被周子轲抱紧了,动不了,只能牢牢承受周子轲越来越深、越来越激烈的进入。

据《花神庙》里讲,人间的精灵沾染了过多的凡尘之气,需要山川活水的洗涤才能恢复元气。汤贞承受了太多周子轲的欲望,他自然会变得虚弱。

正巧周子轲低头吻他,这是个餍足的亲吻。汤贞躺在“野餐布”上,近距离看到小周眼睛里的笑,小周轻声道:“你怎么还戴着我的表啊,刚才搂我一下,这么凉。”

汤贞也笑了。他并不需要什么活水和泉水。

大山里的丛林在夜晚总呈现一种诡谲的黑色,汤贞眼前有些模糊,他总觉得在那些黑暗里,有些眼睛在看他,看他们。

“想什么呢?”周子轲问他。周子轲时不时撩起泉池里的温水,去弹射泉池外面小水槽边上一只气鼓鼓的青蛙。

那只青蛙不堪其扰,蹦跳走了,离周子轲远远的。汤贞脖子以下都沉进了池子里,这会儿又浮上来。

“你肚子饿吗,小周。”

汤贞耳边有几缕湿头发,害得周子轲老看他。“不饿。”周子轲道。

汤贞看他。

“我饿了。”汤贞低头道。

周子轲眨了眨眼睛:“这么晚别做饭了。回去洗个澡睡觉吧。”

“不用做,冰箱里剩了一些,中午吉叔拿过来的,”汤贞抬头看周子轲,“你要一起吃吗?”

周子轲能说不吗?他午饭都没怎么吃,到现在肚子不叫已经很给他留面子了。汤贞套上浴衣去热饭,周子轲打开冰箱门翻出几瓶啤酒,拿着先进浴室里去了。

等汤贞把热好的饭拿出来,周子轲已经冲过了澡,放好热水,两条长腿坐进浴缸里,把半瓶啤酒都喝完了。

汤贞和周子轲在浴缸里面对面坐下了。水面浮着一只黄色的小鸭子,还有一家三口站在浮冰上的企鹅。周子轲很快把自己盘子里的饭吃光了,忙碌了一整天,又刚做完体力活动,他饿得够呛。汤贞握着勺子,一直看他吃东西。

“吃饱了。”周子轲对汤贞说,把盘子放下。

汤贞坐过来了。因为离得近,汤贞抬头的时候,脑门差点撞上周子轲手里的啤酒瓶子。周子轲把酒瓶拿到浴缸外面,搁地上。汤贞低头从盘子里舀了一勺饭和菜,递到了周子轲嘴边。

大半分钟后汤贞抽回了空勺子,可对方只想吃,并没有伸手要接勺子的意思。

第一盘饭吃了最多五分钟,第二盘磨磨蹭蹭吃了快二十分钟。等两个空盘子孤零零放在小桌上,汤贞问周子轲还想不想吃水果,周子轲从背后把汤贞抱紧了,让他老实一点。

“你每天都吃这么多?”周子轲说。他拿了浴缸旁边一支梳子,从后面梳汤贞的头发,一直梳到了发尾。汤贞的耳后根近在眼前,不知是不是浴室里热,那片皮肤透着一点红色。

“很多吗?”汤贞捏着手里的黄色小胶皮鸭,低着头道。

几根头发缠在梳齿上,周子轲说:“成天这么喂,也不见长肉。”

汤贞一直在低头玩小鸭子。周子轲两只手搂过汤贞的腰,把小鸭子抢走了。橡皮鸭沉到水下,吸饱了水,周子轲拿着它让鸭嘴探出水面。

只见一道水柱划过空中,轻轻痒痒落在汤贞的手背。

汤贞拿了企鹅一家,也在水面下吸饱了水。只见那浮冰上的企鹅一家三口,同时三道水柱喷出来,直接把橡皮鸭喷翻在水面上。

周子轲把脸埋在汤贞后背上,不说话了。

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浴室里还是没人出来。小黄鸭和企鹅一家三口被丢到了牙刷台上,和两支摆放在一起的牙刷紧挨着。

客厅里有手机在响,时间正好两点四十。周子轲刚把两个脏盘子放进洗碗机,他在厨房休息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接电话。

他早就不是那个谁来电话都不爱搭理的周子轲了。西裤口袋里除了手机,还有半盒香烟。周子轲把手机拿出来接,掏出那半盒烟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一年前,周子轲对外声称他已经把烟戒了。可自从去了外地工作,每次熬夜通宵,他还是总忍不住想抽一点。

不过昨晚工作的时候他没有抽,连碰都没碰。

电话一接起来,吉叔就高兴道:“子轲啊!”

周子轲很过意不去,他原本想着过来就给吉叔打个电话,说一声他已经到了,一见汤贞他就给忘了。汤贞见了他,也忘了。飞机上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而是那个小司机,回去没有车,半夜被查到了,才有人通知吉叔说周子轲过来了的事。

“没事没事,到了就好,”吉叔道,顿了顿,“那个,见到阿贞了吗?”

“见了,”周子轲说着,回头朝卧室门里看了一眼,“已经睡了。”

客厅背后有面镜子,周子轲赤裸着上身,就穿了条睡裤。他往镜子里不经意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肩膀后面多了几个半月形的小小痕迹。

“这么晚了,是该睡了啊,”明明隔着电话线,吉叔也把声音放轻了,“那你也去休息吧。”

周子轲对着镜子里那仿佛被猫抓了的后背看了一会儿,他回过神:“吉叔你也睡吧。”

“好,好。”吉叔道。

“那个……”周子轲突然又想起什么,他舔了舔嘴唇,“明天上午我跟阿贞……我们两个一块儿去看你。”

吉叔一愣:“嗳,好,来吧!”

周子轲又想了想。

“家里那边,我等过几个月再去。”

“这次不去了?”吉叔问。

“一共没请几天假,”周子轲小声道,回头又看了看卧室门,“老头子过寿我再去。”

汤贞在卧室里也接了一通电话,在浴室里和小周待了这么久,他变得更虚弱了,手酸得连举起手机都难。

“郭姐?”他小声问。

“怎么还没睡啊,”郭小莉苦口婆心,“这个时候突然读了我的短信,又没按时吃药是不是。”

汤贞趴在被窝里,不说话了。

“明天你不是要跟吉叔去机场接子轲吗,”郭小莉说,“现在吃药,明早肯定又要睡过了。”

汤贞抬起头,正好看到小周拿着几张乐谱从门外进来。

郭小莉在电话里讲:“子轲那小子又不是不认路,你去不去接有什么关系。现在把药吃了,听话,明天干脆睡个懒觉——”

“郭姐,”周子轲拿过汤贞的手机道,“您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啊?”

汤贞也不知道郭姐在电话里对小周说了什么。郭姐对小周要求一向严格,动不动就训斥他几句。小周脾气也怪,他平时不爱听那些不好听的,但郭姐说他,他也许是以前听习惯了,也不生气,时不时看郭姐气急了,他还会笑。

周子轲把汤贞的手机丢到床头桌上,关掉卧室别的灯,就留一盏床头灯。他掀起毯子,到汤贞身边。

汤贞的眼睛近看有点肿,虽然装得什么事也没有,但刚刚在浴室里他确实哭过了。周子轲低头翻手里的乐谱,上面除了一个标题,就只有一个个跳跃的音符记号。他转头看了阿贞一会儿,阿贞也看他,他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一下阿贞的脸,然后是阿贞阖上了的眼睛。

阿贞的腿一点劲儿也没有,腰也是。周子轲抱着他问:“又写什么歌?”

“是日记。”

“曹老头儿的作业?”

“嗯。”

“你用六线谱写日记,他也看不懂。”

“还没开始写词。”汤贞讲。

周子轲也困了,他也不想再做什么事情。只是独自睡久了,如今和阿贞在一块儿,他总想多要一点温存。

“郭姐电话里说什么?”阿贞问。

周子轲毯子给阿贞盖好了,他把床头灯关掉:“她让你明天睡个懒觉。”

“明天去看吉叔,”阿贞看着他,说,“定个闹钟吧。”

“不用,”周子轲说话的语气果然像个可靠的上班族了,他在黑夜里把阿贞抱紧了,“明天早上我叫你。”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半,吉叔给周子轲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直打到第十个,电话才被人接起来。汤贞声音迷迷糊糊的:“是吉叔?”

吉叔一愣。

“阿贞啊……刚刚起床吗?”吉叔问。

汤贞也不知道。他刚刚还在做梦,他梦见小周来了。他待在一座山里,只有他一个人,小周来找他。他们一整夜都在一起。他不太愿意醒。

卧室里,小周的头发睡成了一团乱草,两条长腿伸在毯子外面。因为阿贞刚刚下了床,他不知什么时候抱过了一个枕头,脸压在枕头上面呼呼大睡。

“没关系没关系,”吉叔笑到,“晚点来也一样,不要叫他了,晚饭再过来吧。”

又对汤贞感慨:“子轲啊,为了请这几天假,在公司加了快半个月的班了。让他多睡会儿吧!”

汤贞自己的拖鞋找不到了,他是穿着小周的拖鞋出来的。

他用水杯接水,看到昨晚的药没吃,他有点心虚。小周把换下来的衣服全丢在衣篓里,汤贞从里面找出西装外套和两只皮鞋,他折叠好了放进钟点工给的分类盒子里。

就在昨天下午,小周给汤贞打来电话,语气轻松,说他已经同上司请好假了。“我想请假还不容易,”小周在电话里边打哈欠边说,“谁能不同意。”

汤贞回到了卧室门口。小周还抱着那只枕头,把脸埋在柔软的枕芯里。

汤贞把脚从拖鞋里拿出来,回到了小周身边,他不敢吵醒他,便在小周身边的一小块床单上悄悄地躺下了。七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汤贞没有工作要做,也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要应酬,他不去见朋友,不想独自做任何事。他愿意在这里待一整天。他睁开眼睛,小周就在他的身边,闭上眼睛,所有的梦里,无论好梦、坏梦、美梦、噩梦,小周在最后时刻全都会出现。

自从生了那场病,汤贞就时常感觉困惑了。他脑海中的记忆、幻觉和无休止的梦境纠缠在一起,有时连正在发生的事,正在拥抱的人,正在亲近的吻,他也分辨不出真假。

汤贞转过脸,看此刻还在沉睡的小周。他翻过身来,和小周近近地面对面。

“阿贞,阿贞?”当头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汤贞正睡着觉呢,他想把头塞进枕头底下,想再多看小周一会儿,就听对方说:“四点多了,去晚了吉叔又要来电话。”

汤贞从毯子里坐起来,他惺忪的睡眼睁开了。

小周穿了件棒球夹克,就在他面前坐着。小周瞧他那睡相,伸手过来,捏了捏汤贞的耳朵:“去吉叔家吃个饭,回来再睡。”

汤贞下了床,还是有一点懵。到去浴室刷牙的时候,汤贞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会儿。

“小周……我们几点去吉叔家?”汤贞问。

“五点半。”小周在客厅沙发上翻看汽车杂志,回答。

汤贞握着关掉了的牙刷:“我们……原本是不是该上午去?”

“是啊,”就听小周在外面无奈道,“都睡过头了。”

汤贞低下头,忽然发现浮冰上的企鹅一家三口正在牙刷台上注视着他。

小周把车开到屋门口,瞧着汤贞:“就见个吉叔,不用这么高兴吧。”

“他挺唠叨的,”小周发动了车子,对汤贞讲,“你和他还不大熟,以后熟了就知道了。他人挺好的,把我从小带到大,你会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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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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