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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番外3:孤岛(中)

传闻 余酲 4264 2024-06-19 22:48:54

虽然这个承诺十分具有诱惑力,但江若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蹬鼻子上脸提什么过分要求。

他只希望席与风能趁着两人难得撞一起的假期,陪他回一趟老家。

先前听说席与风为老家福利院捐款,江若每年都让他捎带一份的同时,一直心心念念想去看看那边的孩子。

小城市没有直达的航班,两人先从港市飞枫城,再转机。

中间有一个多小时的空当,席与风在候机大厅和下属开视频会议,江若闲着没事,跑到外面商铺区消磨时间。

逛到一家书店,门口杂志架正中的显眼位置,就是以江若为封面的一本时尚杂志。

江若看过这套的原片,样刊估摸着也送到工作室了,就没打算翻看。

他最近又开始读诗,在后排书架前转了一圈,拿了本散文诗集,正要去收银台结账,看见杂志架前站了个人。

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肩背开阔,站姿挺拔,一看就是跳舞的。

那女人盯着江若封面的杂志看了会儿,偏头的时候与江若的视线对个正着,先是一愣,而后神色复杂地别过脸。

似是想装没看见,女人握住肩上的包带,扭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喊住。

“宋姐。”江若出声唤她,“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半个小时后,江若回到候机大厅,席与风的视频会议刚好结束。

被问到去哪儿了,江若回答:“逛书店。”

席与风见他两手空空:“没买书?”

江若怔了下,这才想起把那本散文诗集给忘了。

他想了想,说:“回枫城再买吧,行李太多不好带。”

飞机准点起飞,在正午时分落地。

转车前往下辖县区还要近两个小时,席与风提前差人准备了车,面生的司机开车载着二人一路向北,宽敞的公路渐渐收窄,高耸林立的楼宇也被甩在身后。

福利院位于县城的工业园区旁,离镇子不到十公里。刚下车,就见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快步迎上,自我介绍说是福利院的院长。

由于来前知会过,没有弄那些列队欢迎的尴尬场面。院长引着二人进到里面,边走边介绍这里是宿舍楼,那边是食堂,食堂后面有个刚建成的操场,孩子们都喜欢在那里玩。

又说小县城近两年发展得不错,进驻了几家外资企业,成片工厂拔地而起,解决了当地居民的就业问题,也带动了经济发展,近来往这边捐助物资和来当义工的都多了起来。

提到义工,江若不免担心再有赵勇刚那样心怀不轨的人混入。

他委婉提出疑问,院长说:“上次那件事之后,我们重新规范了义工的录用准则,加强对来访者的身份审核,各处安装的监控也二十四小时运作,保障孩子们的安全。”

江若点点头,表示放心。

因着是保密行程,两人没有大张旗鼓地和孩子们面对面交流,在院长办公室翻阅了这几年的捐款分配情况,便打算告辞。

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喧闹,江若回头,看见几个小孩躲在廊下的石柱后探头探脑,对来客充满好奇,哪怕他们其中有的天生耳聋,有的有视觉障碍,还有的下肢残缺要靠拐杖行走。

被抛弃的孩子大多先天不足,自出生起就比普通孩子少拥有。

车上,席与风拿出一份新的捐赠计划书,主要投入在医疗保险方面,对福利院里可通过后天治疗获得改善的孩子予以帮助。

江若认真翻一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被问到怎么了,江若笑说:“现在不用我开口,你都知道我想做什么。怎么办,在你面前真的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席与风不置可否地说:“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有。”江若合上计划书放在一边,去拉席与风的手,“我先替孩子们谢谢席总啦。”

以前江若喊“席总”,十有八九沾点揶揄嘲讽,这回却诚意十足,拉着席与风的手,到镇中心小学校门口都没松。

周末学校没课,岗亭的保安大叔正要换班,听说是老校友想进去逛逛,登记完身份证,就放他们进去了。

校园的林荫道有种独特的宁静,让步入其中的江若想起许多无足轻重的往事。

他一边走一边告诉席与风,这处凉亭是风水宝地,放学之后大家都争这块地方玩耍,男孩玩卡牌,女孩跳皮筋;那边那棵树枝叶茂盛,四季常青,能容下十几个人躲雨;还有综合楼后面的活动板房,其中一间曾经是舞蹈室,不过只有上午开放,下午会被学画的占领。

他没提舞蹈社团的事。社团因他而起,又因他没落,和他那段不堪的经历一样不值一提。

然而路过综合楼下的荣誉墙时,江若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照片和名字。

许是为显真实,用的竟然是小学时期的蓝底证件照,照片上的小男孩穿校服戴红领巾,对着镜头笑得灿烂极了。江若依稀记得那是他三年级的时候,一个秋日的午后,老师说这张照片会贴在学生证上,一直用到小学毕业。

如今看这照片,只觉自己的笑容刻意里透着几分憨傻,加上脸颊肉鼓鼓的,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机灵。江若忙用手去遮挡,然而晚了一步,他看见席与风唇角微扬,已然将十几年前的他看得真切。

江若悻悻放下手,嘀咕道:“笑什么?”

席与风说:“可爱。”

江若怀疑他这句“可爱”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说:“没有会爬房顶的小朋友可爱。”

席与风掏出手机把荣誉墙上的证件照拍下来,江若阻拦不及,索性提出等价交换:“我也要看你小学时期的照片。”

“没有。”席与风说。

“怎么会没有?”江若不信,“拿出来快拿出来!”

“真没有,我不喜欢拍照。”

“那中学时期的呢,证件照毕业照什么的,总有吧?”

看来今天非得交出点什么不可,席与风没办法,手机打开浏览器,登上学校网站,按年份搜索往期新闻,在距今十几年前的一则表彰通知的页面上,找到一张同样是蓝底的证件照。

江若眼疾手快地夺过席与风的手机,长按图片保存,再切到微信发给自己。

做完这些,江若掏出自己的手机,边点开图片边说:“你们学校的网站挺稳定啊,十几年前的照片都……”

说着声音渐弱下去。

同样穿着素净保守的校服,同样全校男生统一的寸头,席与风靠他那优越的骨相和偏差毫厘都不够完美的五官,硬生生在这烂大街的普通扮相里杀出一条血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男明星的精修照。

江若默默盯着看了会儿,问:“那会儿你得有十六七了吧?”

“十六。”席与风答。

江若叹气:“难怪有人给你写情书。”

这颜何止是能打,打遍全校无敌手也不夸张。

举起手机放到自己的照片旁,江若强行挽尊道:“我那会儿还没长开,你看我现在……”

他下意识把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席与风放在一起比较,希望能得出“般配”的结论。究其原因也不过是自尊心作祟,他不想以后他俩的关系公开,有人在背后议论他配不上。

像是知道他的心思,席与风抬手,拉过他举高的手腕,看着他:“现在也可爱。”

春夏之交,在这座东部沿海的小镇,阳光渐有毒辣之势。

本打算逛一圈就走,走近活动板房,发现曾经作为舞蹈室的那间房居然开着门,江若忍不住伸头进去瞅一眼,然后背过手向席与风招了招:“没人在,快来快来!”

跟着江若走到空荡荡的屋里,席与风才反应过来他俩现在像什么——像逃课的学生。

江若显然没这个自觉,进门先摸摸墙边装的一排扶手,又蹲下来研究地面,手指戳了戳:“是防滑地板,还很新。”

他在这所学校的时候,这间教室上午是舞蹈房,下午是画室,每天早上到这儿都要先打扫。

现在好了,舞蹈室是专用的,不用再替那些美术生收拾到处乱丢的画纸。

江若心说,如果我在的时候就有这样的环境,让我一天二十四小时跳舞,都不会觉得累。

这样想着,他走到教室中间,挺直脊背,脚尖踮起,惯性地开始做脚腕旋转。

是跳舞前的热身动作。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人轻易产生时光倒回的错觉。

江若扭头看向窗边,阳光透过玻璃变成浅金色,像一层昭示着岁月更迭的滤镜。席与风双手抄兜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一种无声的关注。

须臾的恍神后,江若嘴角上翘:“想不想看我跳舞?”

事实上,席与风对舞蹈知之甚少,他不懂动作的难度划分,也不懂肢体表达的艺术,只觉得跳起舞来的江若,美得叫人想伸出手,却又不忍触碰。

他好像在经历四季,抑或是人生中的高峰与低谷。

炎热的时候,他在高温里膨胀,融化,物质从密到稀,如同经历一场宇宙大爆炸;当进入冬天,他行走的速度逐渐缓慢,好比溪水凝固,他慢慢停下来,蜷缩身体,沉入一场不知何时会醒来的冬眠。

而后迎来春天,破晓时分的一束光聚焦在他身上,他又变成一颗等待破土发芽的种子,在小小的一方世界里冲撞,挣扎,拼命向上伸展,想要长成一棵不畏风雨的参天大树。

席与风想起当年第一次看江若跳舞,就能在他身上看到毁灭与重塑这两种既矛盾又统一的特质。

他是那样安静,可以把自己缩在黑暗中最狭窄的角落,闭着眼睛,做着五彩的梦,静候雨过天晴。

他又是那样坚强,单薄的身体里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足够他一次次重新站起来,足够他破釜沉舟,颠覆命运。

最后一个大跳收尾,席与风下意识伸出手,把江若接到怀里。

江若额头挂满汗珠,不住地喘气,说太久不跳这支舞,练了几个月也不过差强人意。

又说云里前桥这个动作,从前他可以连续做好几个,现在做一个都费劲,真是不服老都不行。

听得席与风笑一声:“你都老了,我岂不是该入土了?”

江若忙捂他的嘴:“呸呸呸,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在窗边席地而坐,江若歪靠在席与风肩膀,左手随意拨弄脚腕的细链,有一搭没一搭地讲学舞的时候发生的琐碎故事。

讲在舞蹈室摔过的跟头,讲第一次上台紧张到呕吐,讲他练完舞最喜欢吃的路边摊炸串,也讲吃胖后再想瘦回去有多难。

江若说:“我曾经以为,离开这里前往枫城舞蹈学院,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时刻。”

他以为人生中前十几年的被嘲笑,不被理解,还有任人宰割的惶惶不安,已经够苦了。所以他格外心疼福利院那些小孩,无非是因为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当初无力与命运抗争的自己。

“其实我没那么高尚,我怨恨过,嫉妒过,也问过老天爷,凭什么别人可以风平浪静地长大,凭什么偏偏让我一次又一次地遭遇这些?”

察觉到圈在腰际的胳膊一霎收紧,江若呼出一口气,说:“可是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人生中最好的时刻,说不定还没有到来。”

没有人知道,和席与风分开的那段时间里,江若曾经历过一次歇斯底里的崩溃。

是在《皮囊》片场,一场离别戏。小少爷的第一位“恩客”戚铭安,迫于政治形势要离开上海,他想带小少爷一起走,小少爷问他:“如果我跟你走,以后还能住洋楼吗?”

戚铭安说:“那里没有洋楼。”

“面包和牛奶呢?”

“有馒头和豆浆。”

小少爷摇摇头:“那我不去。”

说完他穿上外套,想起这衣服是戚铭安买的,又慢吞吞地脱下。

走到门口,戚铭安追上去拦他:“就不能为了我?”

小少爷还是摇头,自戚铭安身侧绕行过去,走到门口,转头看一眼插在瓶里的花,提醒道:“该换水了。”

这一幕后来被截取下来四处转发,影迷们分析这段对话背后的深层含义——毕竟戚铭安有家室,一时将就不要紧,怕的是将就一世。

进而感叹这是小少爷这一生唯一一次清醒的选择,哪怕这选择导致他后半生颠沛流离,在不同的人之间辗转不定。

而在镜头之外,听到导演宣布这条过了,站在门外的江若陡然卸了力气,缓慢地抬手,捂住发红的眼睛。

泪也是在这时候流下来,濡湿的睫毛抵着掌心。起先是小声啜泣,后来渐渐放肆,他哭到头晕脑涨喘不上气,把剧组的同事吓得不轻。

小沈端水给他时听到微弱的声音,凑过去听,江若呜咽着说“能”“我留下”,还有“我好想你”。

岂止是和角色共情。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纵然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也维护住了尊严,可他失去了那么多。

仿佛心被剜去一块,只要这个缺口存在,就没有最好的时刻,就永远不得圆满。

江若的声音很轻,是处在幸福中的人回溯过往的平静。

却让抱着他的人越发收紧臂膀,是将他妥帖保护的姿态。

江若拍了拍席与风的手背,话题忽转:“刚才我跳得怎么样?”

席与风似乎还没回过神,静默片刻,才说:“很好。”

江若不太满意:“怎么像在夸下属……”

饶是如此,江若还是按照原计划:“这支舞,送给你。”

席与风愣了下,似是不明白“送”的含义。

“先前说好了给你当生日礼物。”江若说,“不能再叫《无名》了,你给它取个新名字吧。”

席与风没急着取名,而是问:“你想好了?”

刚才看江若跳那支舞,他的内心不可谓不震撼。

他以为江若这辈子都不会再跳这支舞。

江若却说:“还需要想吗?”

虽然江若在这里的记忆遍布疮痍,这支舞之于他的意义也不全然光明,但是……

“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曾发誓再也不回来。不过现在有你了,以后回老家,或者跳起这支舞,我首先想到的是你。”

“你和戚铭安不一样。”江若仰面亲了亲席与风的下巴,眼中满是纯粹的依恋,“你为我更新了回忆,给了我圆满的可能性。”

“席与风,我好爱好爱你。”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但是后面还有不少情节,不想太仓促

下篇会有求婚

作者感言

余酲

余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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