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潮只在这里待了一夜。
新盖的瓦房有好几间,两人还是挤一间,和衣躺在床上,都睁着眼睛睡不着。
后半夜虫鸣渐息,许是觉得安静比吵闹更可怕一些,安何突然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孟潮望着房梁,说:“飞机转大巴。”
安何摇了下头:“我是问,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沉默良久,孟潮才开口:“就这么过的。”
“是不是……很难熬?”
“不难。在有钱人家吃穿不愁,接受最好的教育,怎么会难熬?”
“可是你——”
“没有可是。”孟潮偏过头,视线调转到安何身上,“如果你的同情心这么泛滥,不如多心疼心疼自己……至少我没有因为没钱耽误治疗,也没有因为负债要去卖身。”
“我过得很好。”
天快亮的时候,安何换了个面向墙壁侧躺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孟潮从床上坐起,脚刚碰到地面,衣摆被从身后攥住。
让孟潮想起那个早晨,安何就是这样攥着他的衣服,怕他钱还没给就跑掉。
他知道安何没睡着。也知道,安何这次不是为了钱。
可是孟潮还是握住他的手腕,将布料从他手心里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接着站起来,身体霍然挡住从窗户透进的光线。
“刚才的话不是在吓唬你。”走之前,孟潮说,“你别总是那么好欺负,行不行?”
那是春末夏初时一个微凉的清晨。
而下一次见面,是在三个月后,孟家主宅。
这段时间里,安何静下心什么都不想,只顾埋头种瓜。
他每天往田里跑,施肥,打虫,研究光照对生长的影响。闲暇时就坐在田埂上,看头顶蓝天,远处群山,让平地而起的风撩动头发,穿过胸膛。
西瓜成熟的时候,他摘下两颗最大的用网兜套着,登上了前往县城的大巴车。
他给阿爸阿妈留了封信,讲他在枫城做心脏手术的事,也讲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之所以从来不说,是因为阿妈身体不好,既然现在好多了,他也算尽了赡养义务,以后每个月给家里打的钱会减少。
安何没在信里责怪他们。他们在大山里待了一辈子,只想着要个儿子防老,有了钱也是存起来盖瓦房给他娶媳妇,哪怕他根本不需要。
这封信,安何拜托了隔壁孙大爷的儿子,让他有空帮忙念给养父母听。他们不识字。
哪怕安何其实知道这些话当面说比较好。
为了西瓜,安何下了大巴车后直奔火车站。
10个小时动车,抵达枫城已是傍晚。
出站走了一阵,才发现手中一只西瓜裂开一道一指宽的缝。
天气炎热,撑不了多久就要腐坏变味。
安何犹豫了下,到路边放下手里的网兜,对着西瓜拍张照片,给江若发过去。
江若没有立刻回,安何发消息告诉他:下次再给你带,这个我先吃啦~
然后路边找了家KFC,点了个甜筒,坐下吃西瓜。
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安何分了一些给隔壁桌看着西瓜口水都快流下来的小朋友。
吃完拎着一只瓜继续走。
孟潮离开之前留下一个地址。
循着地址找到城东一幢三层小楼前,安何隔着铁栅栏朝里面望,心想要不然还是放下瓜就跑吧。
这样想着,他把网兜放在门口,正要转身时,忽闻咔哒一声,里面的门开了。
身穿白衬衫黑西裤的孟潮站在那里,看向他的眼神,平静得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记忆中的哥哥直到此刻才与眼前的人完全重叠,而安何想的却是,他怎么又瘦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堪称天翻地覆。
安何被孟潮拉进屋,得知他就是孟泽时,孟岚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孟父也愣在那里。
孟母反应最激烈,先是上前细看安何的脸,又拉过他的手端详。安何察觉到她掌心冰凉,指尖都在发抖。
随后两眼翻白晕过去,孟母被送进医院的时候还紧紧拉着安何的手。
幸而在医生的照料下,孟母很快就醒来。她虚弱到一份文件都拿不起,听孟岚读亲子鉴定的结果,眼泪流了满脸。
十八年的思念爆发在一朝一夕。孟母拉着安何近乎无语伦次,一会儿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饭,一会儿说对不起都是妈妈的错,一会儿又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安何也哭,说不饿,说妈妈没错,又说他也不想这么晚,西瓜刚刚成熟他就立刻赶来了,路上还裂了一只,好难过。
最后那只完好的西瓜,被一家人切开分食。
孟母吃着又要掉泪,孟父递纸巾给她。孟岚仰头望天,佯作无事地称赞:“这瓜真甜啊,我弟弟就是厉害。”
安何住回了孟家。二楼他的房间保留了十八年,孟母为他置办了新床和晒得香喷喷的被褥,睡惯硬板床的安何当天晚上就爬起来,悄悄给床垫翻了个面。
即便被问起,安何也没有把被拐卖后的经历和盘托出。
他只告诉妈妈,养父养母对他很好,让他吃饱穿暖,供他念书,是他自己不争气,没考上大学。种西瓜则是他的爱好,他很享受种瓜得瓜的过程,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光听这些,孟母就又鼻子发酸。
她问:“那后来呢,回到枫城之后呢?”
安何说:“我在这里遇到了很多好人,有帮我筹钱做手术的江哥,有带我玩的岚姐,还有……”
说着,他抬眼在屋内寻找,可惜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我听孟岚说了,孟潮也待你不错。”孟母轻拭眼泪,颇为感慨地说,“从前我将你走丢的事迁怒于他,还以为他不会欢迎你回来。”
安何急于帮孟潮澄清,忙道:“他对我很好,怎么可能不欢迎我?”
孟母这才露了笑,抬手抚摸安何的头发。
“他毕竟是你哥,对你好是应该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哥哥,自孟母出院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安何不知该以什么理由给他打电话,去问孟岚,孟岚也没办法:“你们俩的关系太复杂,不想让爸妈发现的话,还是低调点,分开一阵子吧。”
一阵子是多久?安何想,只比一辈子短一点点吗?
后来孟家打算给安何改回原名入户籍,这是大事,孟母把孟潮叫了回来。
一家五口坐下商量,孟潮坐在安何对面的位置,全程没有看安何一眼。问到他,他也不发表过多的意见,只说安何作为当事人,决定好了告诉大家即可。
刚散会孟潮就着急走,说公司里还有事等他去处理。
安何落在后面,慢吞吞地跟到门口,听见母亲几分愧疚的声音:“当年的事,妈妈不该怪你……希望以后你还像从前一样对你弟弟。”
某一瞬间,安何以为孟潮会反驳,比如说——他不是我弟弟。
或者——我们本来就不是兄弟关系。
可是孟潮没有。
他很低地“嗯”一声,说:“我知道了。”
然后大步离去。
安何试图回忆起从前是怎样和孟潮相处,可他那时候还太小,记忆不清晰。
孟岚拿来家庭相册给他看,他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还有总是陪在他身边,不是拉着他的手,就是把他抱起来举高高的孟潮。
“跟亲兄弟一样。”孟岚感叹,“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俩总是不带我玩,气得我直哭。”
安何不记得这些,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照片看。
无论在哪里,无论是什么样的天气,哪怕上一秒刚从树上摔下来,弄得满脸泥,照片上的两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
初秋的某个晚上,孟潮结束一天的工作,开车回到自己的住处。
从电梯里出来,过道灯应声而亮,抬眼看见门口蹲着的人,他脚步一顿,然后没看见似的绕过,开门进屋。
安何也跟了进来。
他其实带了钥匙,但是没用上,门锁已经换了。
勉强收拾好情绪,安何走进厨房。这里倒是和他离开的时候没区别,孟潮从不下厨,酱油和醋都分不清。
打开冰箱,刚要把剩下的半筒挂面拿出来,孟潮走到厨房门口:“你在干什么?”
安何说:“煮面。”
“我吃过了。”
“我吃。”
“你家里没饭吃?”
“那也是你家。”
孟潮笑一声:“原来是听妈妈的话,给哥哥送温暖来了。”
他一把握住安何的手臂,不由分说往外拉。
安何力气不及他,被拽得脚下踉跄,到大门口时,抬手扒住门框,才不至于刚进门就被请出去。
孟潮看着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出去。”
安何摇头。
孟潮又命令:“手松开。”
安何还是摇头。
“怎么,除了送温暖,还想跟哥哥偷情?”孟潮咬牙切齿地,“你妈妈知道你这么欠干吗?”
安何知道他又在吓唬自己,咬住嘴唇,闭了闭眼睛。
拉扯间,安何口袋里的一张照片掉在地上。孟潮弯腰捡起,看见上面映着两个男孩的笑脸。
钳着手腕的手顿时松了劲,孟潮深呼吸,却还是觉得喘不上气。
他终于还是妥协了:“你不该来这里。”
安何难得倔强一回,可惜不得要领,心里难受得要命,表现出来却成了委屈。
“你是我哥哥。”安何吸了吸鼻子,“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我们明明那么亲密,为什么现在却只能避之不及,变成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关系?
“为什么?”孟潮又笑一声,“是你选的。”
安何说:“你也有参与。”
孟潮神色微变:“我没——”
“你有。”安何第一次打断他的话,“你心里愧疚,所以希望我选择回到孟家。”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我也从来、从来都没怪过你。”
孟潮还是把安何送了回去。
两人一路无话。车窗玻璃隔绝喧嚣,窗外霓虹透进来,孟潮看见安何静静坐在那里,滑过脸颊的泪都悄无声息。
让他想起小时候,偶尔厌烦待在家里,和同龄朋友在外疯玩一整天,回去时便会看到年幼的弟弟坐在门口的石墩上,一张小脸上满是干涸泪痕,抽噎着问他:“哥哥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那时候是心烦不愿意哄,现在是想哄却不能伸手触摸。
孟潮想,就算我没有做错什么,也从来算不上一个好哥哥。
这天之后,安何生了一场病。
先是因为换季感冒,咳嗽到嗓子沙哑,蔫蔫的没食欲,很快就发展到高烧不止,白天一针刚打下去,晚上又烧到神志不清。
孟母心疼儿子,请了医生24小时守在家里。
她开始经常对着佛像念经,祈求佛祖把灾难都降到她身上,不要再伤害她苦命的孩子。
其间与安何的养父母取得了联系。看在安何的份上,也为给安何积福泽,孟家不打算追究他们的责任。
但是对人贩子绝不姑息。为此孟潮特地跑一趟安何养父母的居住地寻找线索,并在警方的帮助下确定了罪犯的身份,现已进入逮捕阶段。
处理完事情,孟潮连夜赶回枫城。
到家已是深夜,孟母披了衣服出来,见他面容疲惫,忙叫阿姨给他热一碗汤。
孟潮说不喝,扭身就要上楼去,孟母说:“你弟弟今天比昨天好许多,已经喝过汤发了汗睡下了。”
听了这话,孟潮才稍稍放下心,在餐桌前坐定。
半个小时后,先送母亲回屋,孟潮拾级而上,正碰到站在楼梯旁打哈欠的孟岚。
“不是都跟你说了没事,还着急赶回来。”孟岚神色懒懒地倚着立柱,“也不怕被妈妈瞧出端倪?”
孟潮没答话,径直走到安何房门前,轻轻转动把手,推开门,探身进去。
安何睡觉的时候喜欢开着灯,因而孟潮能借着灯光看见床上的人。
睡着的安何显得很安恬,他抿唇,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轻易让人想到童话书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小王子。
如果没有那十七年,他的弟弟应该一直躺在这里,吹不着风,淋不着雨。
关上门,孟岚问:“你们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掩耳盗铃地相处下去?”
孟潮琢磨了下“掩耳盗铃”这个词,说:“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孟岚沉默了。
她联想到自己,天时地利优势占尽,却败在了人没选对。而这边恰恰相反,除了两个人同心合意,其他所有在一起的条件都不满足。
临到头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作为旁观者和知情者,孟岚发问,“如果当时他选了你,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孟潮一时茫然。
不是没想过,只是想得很浅,因为知道不可能发生,就算安何头脑发热选了他,他也会想尽办法让安何不要仓促决定。
安何已经失去那么多,他没有资格替他选择后半生要怎么过。
可是如果,如果可以自私一回的话——
“我会带他私奔,带他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孟潮说,“什么都不管,就我和他两个人。”
在家人的照料下,安何很快好了起来。
中秋那天,孟家久违地举办家宴,除了孟家的亲戚还邀请几位生意场上的朋友,因而次日,孟家失踪已久的小儿子回归的事,就在圈子里传开了。
安何并不关心这些。
宴席上,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孟潮,他看着孟潮与其他人把酒言欢,看着年轻男女围在孟潮身边,他们在聊什么,安何听不见也不想听。
安何知道,母亲又开始张罗着给孟潮找老婆了。
这回不是相亲,而是直接介绍。孟潮一周回来一次,每次饭桌上,孟母都会问他某家的姑娘怎么样,要不要把人约到家里吃顿饭。
孟潮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口回绝,而是模棱两可地应下,说会好好考虑。
这天真把人请到家中,女孩被安排坐在孟潮身边。
席间孟母提醒孟潮给女孩夹菜,女孩红着脸说谢谢,长辈们纷纷打趣——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何必这样客气?
“一家人”三个字,让安何的心脏倏然被揪紧。
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他都没有设想过,哥哥会被其他人抢走。
想到这里,安何又是一阵心惊。
如果孟潮相亲是让他发现自己心意的契机,那么刚才,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孟潮有非你不可的独占欲。
送客的时候安何没去,他站在二楼的拐角,听见脚步声走近,忽而一顿,几分匆忙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安何喊他:“哥。”
这是在人前安何对孟潮的称呼。
孟潮停下脚步,转身,眼神平淡地看着他,仿佛在问——有事?
安何酝酿半天:“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似曾相识的问题,只不过上回是孟潮主动提起,这回是安何忍不住发问。
得到的答案却截然不同。
“是啊,我都快三十了。”孟潮说,“总要结婚的。”
安何霎时红了眼眶。
“可是,可是你说过,要我做你的……”
后面两个字没说出口,安何知道自己失去立场,也明白孟潮为何一再与他保持距离。
路是他自己选的,家也是他自己要回的,怪不得别人。
可他还是难过极了。
“做我的什么?”孟潮笑一声,“老婆吗?”
眼看安何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没等到回答的孟潮转身就走。
他伸手进裤兜里摸烟,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不要回头。
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从来不会坐以待毙,也始终明白转圜的机会只能由安何亲自去争取,一个人立场坚定远远不够战胜所有压力。
况且自向安何“求救”那天起,他就把命运交到了安何手中。
是以孟潮刚才下了一剂猛药,哪怕安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为他改变,愿意为他不再软弱,不再言听计从,他也要赌一把。
只是没料到“药效”发挥得这样快,来势这样凶猛。
听见身后的急促脚步声时,孟潮还当安何要说点什么。
没想到安何径直追上来,扳了他的肩膀让他转身,紧接着踮脚,唇齿碰撞,送上扎扎实实的一个吻。
他吻得毫无章法,又火急火燎,有种不顾一切的鲁莽和憋了太久的疯狂。几乎是立刻,把孟潮的唇咬破一个口子。
谁能想到,安何这样胆小懦弱的人第一次主动,就险让孟潮招架不住。
不过很快,鲜血的味道弥散开来,瞬间调动起全身的暴虐因子。孟潮一手托安何的腰,一手按他的肩将他推到墙壁上,倾身压下时主导权已然易主,孟潮对着那朝思暮想的唇碾转、吸吮,肆意掠夺安何的味道,也将苦涩的铁锈味渡过去。
久违的融为一体让两人理智尽失。
分开的时候,安何大口大口地喘气,涣散的瞳仁尚未完全聚拢,就一把攥住孟潮的衬衫前襟。
“还能亲别人吗?”安何问,“亲过我之后,哥哥还有办法亲别人吗?”
空着的手大胆地往下摸,安何追问:“哥哥还能对别人,硬得起来吗?还能和别人……结婚吗?”
孟潮不得不咬紧牙关,腾出一只手制住安何作乱的手。
“你别——”
也是在这时候,视线一瞥,看见楼梯下方的人影。
孟母站在那里,右手捂嘴,唯恐自己发出惊叫声。
留在外面的眼睛蹬得滚圆,显然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孟潮反应快,一个箭步冲下去,扶着母亲坐到沙发上,给她倒水,为她顺气。
然后先发制人:“是我强迫安何,是我——”
这一刻孟潮什么都没想,只是本能地保护安何,本能地揽下全部。
可他不知道,安何最不希望看到他有口难辩,重蹈那十七年的覆辙。
“他没有强迫我。”跟到楼下的安何当即反驳,“是我强迫他,让他亲我。”
待到神智逐渐回笼,因兴奋产生的多巴胺浓度直线降低,短暂的冲动过去,安何才开始感到害怕。
更可怕的是——如果继续胆怯退缩听天由命,他和孟潮只能在下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直至渐行渐远,再无可能。
于是孟潮在一种如同做梦的极度不真实的情境下,目睹安何攥住衣料的手指节发白泛青,生生把自己逼到骑虎难下的绝境。
尚怀一线希望的孟母抚着胸口,问他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发展到哪一步。
孟潮正欲回答,被孟母厉声打断:“我问的是孟泽!”
她对这个养子,始终无法完全信任。
而孟泽这个名字响在耳边,犹如棒喝。安何紧张得要命,可他已经下定决心。
他抖着唇回答:“发展到……什么都做过了。”
接吻,牵手,做爱。
拥抱,哄慰,耳语。
在很短的时间里,安何想起很多事情。
他们频繁出现在彼此的梦里,有时相视而笑,有时会哭泣。
他们总是以世界上最尴尬的关系开场,然后不经意触碰到彼此的伤口,再不受控制地融化在彼此温柔的眼神里。
他们本该一起长大,偶尔的厌倦永远会被深刻的依恋打败,所以哪怕分开十七年之久,他们兜兜转转还是相遇。
安何吞咽一口空气,仿佛这一刻,世间万物都能成为他取之不竭的勇气。
“我们什么都做过了。”
重复一遍,他再次抬头,看向孟潮。
孟潮也看着他,隔着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彼此的距离。
“我喜欢哥哥。”
“我可不可以,和哥哥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孟岚:我们家的人多少是有点疯批在身上的。
后段大改,宝子们清一下缓存重新看一眼(从二楼拐角安何叫住孟潮那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