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放着狗血剧,晏里盘腿坐在沙发上,微微仰头,脸上覆辙一层冰冰凉凉的面膜,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思绪却有些飘远。
“你在做什么?”
旁边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晏里一跳,他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来站到旁边的官驰也,唯唯诺诺地回答:“我在看电视啊。”
官驰也盯着他的脸:“我是问你脸上的那个东西。”
“哦。”晏里忽然有些心虚,将敷了不到十分钟的面膜撕下来,拽在手心里有意想要藏起来,就像是一个做了坏事的小孩意图藏起自己捣蛋的工具,小声地说:“我在敷面膜……”
官驰也微微蹙眉。倒不是反对晏里敷面膜,只是觉得奇怪,一向对这类事情毫无概念且不感兴趣的人怎么突然就做起了保养。
晏里因为要敷面膜取下了眼镜,看不清官驰也现在的表情,只是见他一直不说话以为他对自己敷面膜这件事不满,小声地辩解:“在家里天天吹空调,皮肤有点干……”
官驰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嗯”了声,说:“我明天让人送几台加湿器回来。”
晏里说好。
等官驰也又回了书房,晏里才摊开手看着手心里白色的皱巴巴的面膜,黏黏糊糊的精华液糊了满手。他内心轻轻叹气,觉得自己就好像这张面膜一样,一旦被时间抽走了表面的营养物后,就会变成一张没有价值的废弃品。
第二天果然就有人送了三台加湿器回来,一台放在客厅,一台放在卧室,还有一台放在书房。除此之外,官驰也还让人送了一箱面膜和各种护肤品,晏里查了一下牌子,价格贵得他都不敢在脸上用。
但是,不用白不用。
官驰也再忙,每天都会在一楼的健身室运动个一个小时左右,晏里是没有这种习惯的,尤其是在南城的时候,上班就已经够消耗他的体力了,周末能不动就绝不动。现在虽然没有在上班了,但已经习惯了摆烂的日常生活,他做不到官驰也那么的自律,况且之前他尝试过陪着官驰也做运动,但在跑步机上跑了几分钟他就感觉灵魂要升天了,便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
但现在他有了新的理由和动力,毕竟每天适当的运动可以减缓生理机能的老化,他三十岁了,新陈代谢要开始走下坡路了,他得用尽一切的可能让自己保持年轻的体态。
官驰也做完一组高位下拉,面不改色地走到在跑步机上跑得气喘吁吁的晏里旁边,沉眉低声道:“跑不动就不要跑了,再跑下去你会脱力的。”
晏里满头大汗,浅色的T恤也湿了大半,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抹了一把快要流进眼睛的汗水,很艰难地说:“我……还能……坚持……”
“运动是要循序渐进的,急于求成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损伤,你今天的运动量已经够多了。”
官驰也不容置喙地给他按下了停止键,晏里不大高兴地看着他,脚步随着跑带的减速也慢下来,直到完全停下来。
显示屏上亮着4.2km和28min的记录,比起官驰也平时的里程和时间差远了,但他此刻地状态也比平时锻炼完的官驰也差远了。
跑得时候只觉得麻木,现在停下来了,一阵强烈的酸痛感从小腿撑满到大腿,晏里从跑步机下来的时候差点因为脚力虚浮摔倒,被官驰也及时扶稳。
“痛?”官驰也问。
晏里点点头:“有,一点。”
“明天更有你痛的。”
晏里瞪大眼,他这语气怎么有种落井下石的意味?
官驰也凉凉瞥他一眼,扶着他边往外走边说:“你刚开始运动不能一次就这么高强度的,先从两公里开始跑,适应之后再慢慢加上去,一来就跑四公里,速度还不低,你太急于求成了。”
官驰也的语气平淡无波,但晏里总觉得他最后那一句话里有话,像是在点破什么。
晏里咬了咬唇,像是不服气又像是委屈:“你平时,跑的里程,比我多,多了……”
“我每天都在跑步,你有吗。”
晏里撇撇嘴。
虽然知道剧烈运动后不能立马坐下或躺下,但晏里累得实在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躯体,脑袋晕眩得要命,喉咙也干涩得像经历过一场沙尘暴,小腿疯狂分泌乳酸,膝盖软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去。他真的很想就地躺下缓一会儿,官驰也却不允许,强制要求他必须要小幅度动一动慢慢缓解。
晏里只好靠着他,被他带着走到餐厅。官驰也倒了杯水给他,他咕噜咕噜几口喝干净,用眼神让官驰也又给他倒了一杯,再次喝个干净后才感觉自己好了不少。
一刻钟钟后,在官驰也的默认下,晏里终于如愿以偿地倒在沙发上,脑子发懵地盯着天花板,盯着盯着就睡着了。
晏里做了一场梦,他梦到了一场盛大的世纪婚礼,白色和蓝色的玫瑰花铺满了整整一条长道,巨大的琉璃灯折射出炫彩透净的光,天鹅样式的水晶雕塑极尽奢华绚丽,现场宾客纷纭,面上无一不露出欣慰祝福的喜悦。
长道的尽头是一处被鲜花和气球装扮得浪漫温馨的仪式台,仪式台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那个男人一身整齐昂贵的黑西装,面容英俊,神色微冷,眼眸里却是藏不住的温情爱意。矮的那一个一身雪白,明眸皓齿,笑容动人。
晏里很努力的想要看清那个穿白西装那个男人的面容,在热烈如雷鸣的掌声中逼着自己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脚上像是附加了沉重的沙袋,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很艰难的才走到了仪式台旁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才终于看清,那个白色西装的男人——是穆安枝。
他说,晏里,欢迎你来参加我和阿也的婚礼。
晏里看向他旁边的那个男人,赫然长着一张和官驰也一模一样的脸,他正陌生地、冷漠地看着他。
周围的掌声蓦地停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来,嫌弃、嗤笑、怜悯、轻视,像是冰锥一样向他砸来,疼痛和寒冷从表皮开始渗透,腐蚀他的皮肉,挖掘他的内脏,割裂他的骨头。然后那些人原本光鲜亮丽的外表一点一点的开始脱落扭曲,最后变成一个一个眼神空洞的绷着面皮的骷颅一样齐齐看向他,并涌动着向他拥挤过来。
晏里从梦中吓醒,猛地坐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脑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思考,伴随着轻微的耳鸣声,过了很久,那种身临其境的心慌恐惧感才慢慢变淡,直到消失。
晏里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看向外面,天光还很亮,但色调已经开始变成橘黄。已经六点过了,他睡了一个半小时,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子。
身上黏黏糊糊的,他掀了薄毯准备去洗个澡,和端菜出来的云婶打了个照面,云婶笑眯眯的问他醒啦,晏里点点头,跟云婶打了招呼便上楼去卧室洗澡了。
虽然是梦,但里面的场景真实的恐惧感却如影随形,像是跗骨之蛆,让他挣脱不了那种密密麻麻的锥刺感,不致命,但感到窒息。
晏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会是穆安枝,也许是因为他认识的见过的人里面,穆安枝是最为与官驰也相配的。而那些宾客,晏里也能预想到如果哪一天他和官驰也一起出现在大众面前,他们的目光会和梦里的一样尖锐带刺。
那天之后穆安枝没有再到别墅来,但晏里知道他去公司找过官驰也,虽然是为了两家合作的事,但晏里无法把两人完全摆放在单纯的公事上面,毕竟他们之间有长达二十多年的竹马情谊,毕竟他们一个A一个O在外人眼里是那么佳偶天成的一对。
保养方法,装扮技巧,审美提升,气质培养,文学涵养,这些都不是晏里擅长且喜乐去学习的东西,可是每次一想到官驰也可能会因为他变老变丑头脑空虚而嫌弃他疏远他,他便不能无动于衷。他和官驰也离着一条长长的路,而官驰也往前的速度远远快于他,也许极尽一生他也无法追赶上,但他至少希望他们远到消失在对方视线里的时间能长一些,更长一些。
正如官驰也所说,晏里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酸痛感比跟官驰也做爱一晚上还要强烈,几乎走两步都要跪地的程度。在官驰也的强制要求下,晏里休养了两三天才稍微好了些,后续他再也不敢这么莽撞的给自己加强运动量了,认真听教,在官教练的指导下开始循序渐进的规律健康运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