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里被陆鱼抱着又难过了一会儿,余光偶然看到病房门口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疑惑地看过去,和一脸心虚的梁诏樾对上视线,对方朝他尴尬一笑。
陆鱼发现他的异样,也看过去,表情一垮,大刺刺地翻了个白眼,梁诏樾明显地脸色一丧。
“里里宝宝,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陆鱼扶着他靠在枕头上,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出去了。
陆鱼和梁诏樾没有走远,医院环境又偏安静,晏里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两人的对话。
“晏里他没事吧。”梁诏樾问。
“托你的福,还好。”陆鱼没好气地说。
“哎,你别生气啊,我不知道他怀孕了啊,我如果知道肯定不会让他来医院的,我就是以死相逼也会劝住阿也的。”梁诏樾声音弱弱的,很占下风。
“官驰也呢。”
“医生跟他说点事,一会儿就过来了。”
“嗯。”陆鱼默声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说:“我们普通人跟你们这种有钱人在一起果然费命。”
“诶,不是,这关我什么事,这都是阿也造的孽,你可不能一杆子打死啊,我是无辜的。”梁诏樾慌乱地说,“再说了,他们俩这种问题又不会存在于我们之间,你可不能因此给我打负分,这不公平。”
陆鱼没有说话,梁诏樾语气更弱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小鱼,你答应了要跟我谈恋爱的,不能这么快就反悔的啊……”
陆鱼低声说了些什么,晏里没有听清,不过听梁诏樾的语气两人应该是没什么了。
他轻轻呼气,手放置在肚子上又摸了摸,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但一想到那里有一个生命正在成长,他就不由自主地感到平静和喜悦。
他感受了一会儿和孩子的心灵感应,然后伸手去拿矮柜上的杯子,准备给自己倒点水喝,忽然听到外面的梁诏樾喊了声“阿也”,紧接着就是熟悉的低沉的一声“嗯”,像是按下了他的暂停键,让他生生僵住。
时间似乎被加快了速度,晏里越不想面对,害怕的身影越是骤然出现,明明刚才他还急匆匆地想要去见他,现在却因为近在咫尺的人而不安地心跳紊乱起来。
官驰也手上提着一个打包保温袋,他先是架起了餐桌把打包袋放在上面,然后靠近矮柜,夺过晏里手中的杯子,从水壶里倒了杯温水给他,然后又走回餐桌旁不疾不徐地拆袋取餐,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脸色也一直是冷淡无波的。
晏里感觉自己血液的流速都变慢了,低于正常频率的换氧速度,让他在这温暖的春天感到难以言喻的冷意,连手心里的热水传递的热度也无法温暖他几分。
官驰也面无表情地把买的海鲜粥和各种清淡小菜取出来,晏里一边喝水一边悄悄看他,视线从他的手拂过他的脸,再越到他脖颈——原本光洁直挺的脖子后面,赫然盖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晏里盯着那纱布,眼眶蓦地就红了,没一会儿大颗的眼泪就不受控地滚出来。
晏里一直盯着那里,憋着一口哭腔,闷声喝水。
官驰也听到那里传来湿润的呼吸,微微一顿,继续将剩下的打包盒盖子揭开,筷子取出来,袋子扔垃圾桶,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才看向早已哭得不能自已的人,压着一腔心软,沉声问:“哭什么。”
晏里没有及时回应,只一个劲地哭,手里捧着杯子,低头看着自己的眼泪砸进杯子里,荡起一层一层涟漪。
官驰也不似往常那样坚持不住多久就会软下态度来哄他,而是在僵持什么似的就这么站在他旁边,冷静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晏里想去拉官驰也的手,可手里捧着水杯。想要把水杯放下,可又不知道该放哪里。
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好,一事无成,一败涂地,只会这么窝囊地哭。
官驰也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过来放到矮柜上,语气依然冷漠:“吃饭。”
晏里没有动,隔了一会儿才抬起一张哭伤了的脸看他,眼泪还在流,嗓音湿透:“你的腺体——可以再装回去吗……”
官驰也面无表情地回视他,说:“不能。”
“为什么?”晏里哭得更难过,小心翼翼地去拉他的手,恳求道:“你把它装回去吧,求求你了,官驰也,你把你的腺体再装回去吧……”
官驰也没有甩开他的手,但冷硬的态度不改分毫:“然后呢,你再去植入一个Omega腺体,拥有和我百分百匹配的信息素?”
“我——”晏里咬着下唇,像是害怕他离开似的更加抓紧了官驰也,低下头小声啜泣。
他很想说他不去做腺体植入手术了,不会再想要变成Omega,就像现在这样,就回到以前,跟他好好的,过着平静安稳的幸福生活。明明先前在手术室门口他已经说过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面对官驰也他又说不出来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他喉咙里,让他无论如何也吐不出这些话。
官驰也见他不回应,脸色更沉了几分,声音寒冷得仿佛淬了冰:“晏里,你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差点没了吗。”
晏里一僵,下意识地就松开双手去捧着自己的肚子,心脏猛跳了几下后缓慢地抬头看他,眼里有着惊慌失措的不解。
官驰也冷着脸,像是一种审判般地开口:“你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严重影响你体内的激素平衡,改变了你的孕育体质,这个孩子,差点就没了。”
他在用一种很残忍的方式宣告晏里的罪过,他从来不忍心责怪晏里让他有任何负面情绪,哪怕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但晏里这次的固执实在惹恼了他也差点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他不得不狠心一些,让他彻底放弃他的固执。
晏里僵滞了一会儿,然后眼眶迅速聚集起大颗的水珠,跟断了线似的沿着脸腮滚滚而落。
他颤抖着嘴唇,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双手护紧了肚子,跟孩子道歉,跟官驰也道歉。
官驰也看着他,心脏也一拧一拧地痛,他握紧了拳头,不动声色地往身后藏了藏,面上生愠的神情却不改半分,沉声问:“这个孩子你要吗。”
晏里抬头,瞳孔微瞠地看他,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怎么会不要这个孩子,他多么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
“如果你要去植入腺体,就不能要这个孩子,否则那些药物的刺激会伤害到孩子的成长。”官驰也像是没看见他的求饶,继续讽刺般地说:“你是要现在就把孩子打掉,还是说等孩子出生后你再继续吃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药。”
“我要这个孩子,我当然要这个孩子,我——”晏里着急地辩解了两句,然后像松口的气球一样憋了下去,放弃般地说:“我不吃那些药了,我不去植入腺体了,真的不去做了,现在、以后都不去做了。官驰也,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不要跟我吵架了好不好,呜呜……”
晏里哭着,慢慢抬手去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腰腹上很伤心地说:“你也不要摘你的腺体,你去把你的腺体装回去,你不要变成Beta,我想要你继续当Alpha,我们都回到以前,好不好,求求你了,官驰也……”
“我们、我们都好好的,我们不要再争吵了,我们,还有宝宝,我们以后都好好的,好好生活,好好相爱,好不好,官驰也,好不好,呜呜……”
靛蓝色的衬衣洇开一大片湿痕,官驰也感受到那里传来的沉重的晏里的难过,像是一把生锈的刀扎在了他的心脏上,顿顿的痛四散开来。
外面的阳光很明媚,空气被烘染的温暖,病房内的两颗心却在这么好的天气里闷湿沉重。
过分安静的环境让晏里的哭声仿佛通过扩音器被放大在房间内,他的眼泪和哭声像是悬挂在官驰也心脏上的砝码,越来越重,重得官驰也几乎难以呼吸。
他暗暗喟叹,慢慢抬起手,落在晏里单薄的后背上,轻轻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