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在的位置属于两区交界,靠山,人少,偶尔几辆车开过,速度都快,卷起的尘土也高,没人注意路边的情况。
这儿太安静了,陈自原声音不重,陆衡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起先惶恐,眼睛流露出某种别扭的局促,慢慢就开始逃避了。
很明显陆衡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这个事儿对他来说太突然了,他没有准备,很惊怯。连带看陈自原的眼神也充满不确定性,很迷茫。
维持这种现状不好吗?
这是陆衡习惯性逃避下的第一想法,太丧了。
他觉得好,但陈自原不这么认为,他想更进一步。
这就是性格和现实的冲突。
陈自原看见陆衡的表情,马上后悔了,他还是太急了,没任何铺垫。
陆衡往后退半步,陈自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陈自原有些落寞,“是我说话欠考虑,你别往心里去。”
陆衡皱了下眉,恐慌的感觉没有减退,反而甚嚣尘上。陈自原说话的语调很淡,甚至混了点儿冷漠。
他是不是生气了?
陆衡一句话说不出来,脑子里无数揣测和想法能搅成一锅烂粥,再下去得烧煳了。这时候他特怕陈自原会突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晚夜色很好,是我不解风情。
陆衡有点儿想哭,嘴角往下抿了抿。
陈自原没走,他虽然心里空落落的,但还是会温柔安抚陆衡,“速度会让人肾上腺素飙升,能短暂摧毁理智。我车骑得太快了,小穗,你就当刚才是个幻觉。”
陆衡:“……”
当不了。
“我……”陆衡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还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自原不敢浪了,与陆衡保持一段良好距离,“继续看星星吗?我陪你。”
陆衡抬头,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星星,看不见了。
他再次想起沈竹钦说过的话。
“原哥,我是不是很无趣?”陆衡哽了一下,这话他只会自己想,从来不敢问,“太闷了。”
“没有,”陈自原浅浅笑了笑,“这样挺好的。”
陆衡的心凉了,他觉得他跟陈自原大概要完蛋了。
“哦。”他说。
其实陈自原现在也迷茫,他进退两难,好像做什么都会刺激陆衡——他太敏感了。
陆衡挺渴望爱的,可又怕碰到太突然的爱,他只能不断从各种细节中汲取关于爱的痕迹,从而给所谓的感情打基础,虽然这种基础依旧让他对伴侣的信任感摇摇欲坠,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崩塌。
因为性取向而失去双亲的车祸对他打击太大了,这个坎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跨不过去。
陈自原在陆衡拧巴的心理状态中敏锐察觉出那场悲剧的起因也许跟他口中的男朋友有关。
哦,不对,该叫他前男友。
“走吧,”陈自原拉了下陆衡的手腕,又放开,他说:“回家了。”
陆衡最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好几天过去了,他脑子里的那团浆糊还搅在看星星的晚上,冷调且浪漫。
陆衡的工作不在状态,潘乐看他一会儿好一会儿死的样子,自己也跟坐过山车似的,想问不敢问。
于是潘总揣着副八卦的嘴脸憋了一个星期,最终没憋住,跟崩屁似的把话蹦了出来,问:“阿衡,你是不是失恋了?”
陆衡头疼,“别说了。”
“我也没别的意思,”潘乐尬笑,“就是想问问你楼下那幼儿绘画班你还继续吗?最近事儿挺多吧,实在顾不过来我找个老师给你接手。”
陆衡的眼神很空,看黑屏的手机,说:“不用,我没事儿。”
潘乐知道陆衡没想过在绘画班里赚钱,他就是给自己找点儿爱好,疏通情绪而已,“行吧,我知道了。”
手机亮了,有信息发进来,陆衡的眼睛也跟着亮了,等看清楚发件人不是自己期待的,他又丧了回去。
潘乐:“……”
这是一点藏不住了啊。
陆衡确实藏不住情绪了,他跟陈自原快一个星期没正经聊过,再这么下去,他能把自己内耗死。
潘乐问:“阿衡,你今年体检了吗?”
陆衡没懂他什么意思,“?”
“你这样容易长结节了,”潘乐语重心长,“注意点吧。”
陆衡:“……”
潘乐说上头了,没完没了,“你知道我们人类这种生物,越缺什么就越渴望什么,就越能在渴望的里面得到满足。”
陆衡知道潘乐没憋好屁,但还是没忍住,鬼使神差地问:“你说我吗?我缺什么?”
“性。”
陆衡:“……”
“性 欲不是洪水猛兽,你要正视它,并且勇敢地向它展现你自己!”潘乐压根不给陆衡反驳的机会,一直说:“阿衡,别憋着了,不信你试试,今天晚上就找个人,各种花样玩儿一遍,积压在五脏六腑的郁结立马通顺,明天保准春风满面!”
陆衡的脸色红白交错,酝酿半天,喷出一句:“滚!”
潘乐大笑。
不过确实被潘乐的邪门歪理一通搅和下来,陆衡塞了两天的鼻子倒是通了,就是头还疼,估计现在血压高。
“我上课去了。”陆衡拿着手机起身就走。
潘乐贱嗖嗖地跟他挥手说拜拜,并且不过瘾,还添油加醋,“如果你放不开自己的身体,晚上记得早点回家睡觉哦。”
陆衡:“……”
潘乐这么努力拱火,倒是给自己找了好乐子,陆衡气不顺了,不想惯着他,冷笑一声,开口道:“潘总我跟你说个事儿。”
潘乐喜笑颜开,“什么?”
“我是gay。”
“……”潘乐当场石化。
潘乐话糙理不糙,他那段荤素搭配的话用在别人身上有一定可行性。但陆衡不能理解,甚至想象不了一点儿。
陆衡在性方面的体验非常糟糕,他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就会特别恶心。所以陆衡如果真有这方面的冲动或者想要释放什么,他得借助外力。
但冲动和释放也可以在纯爱的层面,比如陆衡现在疯狂想见陈自原,想给他打个电话回答那天晚上的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衡在便利店门口站了十分钟,进去了,买了瓶酒出来。
不明显吗?他委屈地想。
陆衡在怂和不怂间横跳许久,鼓起来的气都竭了。这会儿家也走到了,可是酒还没打开,他在门口碰到一人。
“微微?”
乔微微刚约完会,妆特漂亮,她好几天没见陆衡了,挺牵肠挂肚,就找来了。
两个人坐在顶楼的台阶上,这儿人少,好说话。
乔微微看了眼陆衡手里的酒,问他:“你怎么了?”
陆衡低着头不说话,整个人看上去没能量了。
于是乔微微一肚子话,挑了个最致命的,“最近没跟陈医生在一块儿啊?”
陆衡闷闷地哼一声,“你怎么知道?”
“你都不滋润了。”
陆衡说嗯。
乔微微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你俩那天吃完饭回去发生什么事儿了?”
陆衡低垂的肩膀抖了一下,抬头看向乔微微,眼睛有点儿红。
“他问我喜不喜欢他。”
乔微微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特别惊讶:“哦莫!”
砰。
陆衡特愁,把酒瓶的盖子拧开了。
乔微微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没说。”
乔微微音量一提,“你拒绝他了?”
陆衡自嘲地笑了笑,他尾音很糊,“我不知道,我往后退了。”
乔微微手抬起来又放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陆衡。
陆衡举起酒瓶直接吹了一口。他实在不擅长喝酒,味道太冲,肺差点儿呛出来。
“我又这样,我老这样。”他埋脸啜泣一声,说:“我忘不了以前的事儿,我走近不了他。”
陆衡说:“他生我的气了,不搭理我。”
乔微微于心不忍,“老谢说他这星期出差了,一个什么研讨会,下午刚回来。”
陆衡松开手掌,眼睛透过指缝看向乔微微,有点儿懵。
“我、我也没见过他,”乔微微说话有点儿卡巴,挺纠结的,“老谢刚拉他出来吃了顿饭,说他特憔悴,反正看着挺难过的。”
谢之岩让乔微微来陆衡这儿当说客,他是想撮合陈自原跟陆衡的。谢之岩以前没见过陈自原对谁这么上心,所以他俩能成是好事。
但乔微微知道陆衡的过去,她站在陆衡的角度对谁都不信任,所以理解陆衡的选择。乔微微也希望陆衡能走出来,但走向谁,得他自己做决定。
乔微微不能添油加醋地说陈自原有多好,多么情深不渝,她实话实说,“陈自原没不搭理你。”
这话陆衡听进去了,他又拿起酒瓶,盯着看,没喝。
“阿衡,你如果真对他有什么想法,不能一直跑,”乔微微说:“感情是双向交流,你真跑远了他追都追不上,到时候你还哭。”
陆衡说哦,又说:“我没哭。”
乔微微心塞,“你俩真别扭。”
陆衡说:“是我别扭。”
乔微微又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陆衡没说话,仰头喝酒,他喉结滚了好几下,酒从嘴角流下来,顺着下颚淌到脖子。
酒精有时候确实能让一成不变的人找到新世界大门的入口。
陆衡解锁手机,在通讯里找到陈自原,电话拨过去了,又秒挂断。
乔微微:“玩儿什么花样呢?”
陆衡不说话,突然站起来,给乔微微吓一跳。
“我出去一趟。”他说。
乔微微眨眨眼,好像懂陆衡的意思了,试探着问:“你晚上还回来吗?”
“回吧……”陆衡往楼梯下走,脚步有点虚软,他在拐弯处停下,回头看乔微微,不太确定,说:“不知道。”
“行,小早和球球我看着,”乔微微高兴,但忍着没乐,“我都没带护肤品。”
陆衡说:“明天给你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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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突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