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自原被陆衡的故事冲击得头晕目眩,他想自己这会儿是不是该说句“都过去了”,但这话马后炮了。
他闭言,把陆衡拢得更紧,又怕自己拢的劲儿大了让他产生抵触心理。
这两年网络有个流行词儿叫破碎感。这词儿其实挺抽象,反正陈自原第一次看见时没领悟,这会儿陆衡给它诠释出来了。
陆衡眼睛大,泪水噙满了也兜不住,啪啪往下掉。他不想让陈自原看见,于是全蹭他衣服上了,肩膀一颤一颤,愣是忍着都没哼出声来。
“不要哭,有我在。”
或者说:我跟他不一样,你应该相信我。
但转念想,陆衡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后,我凭什么去要求他应该怎么样。
语言在此刻显得贫瘠,陈自原想做得更多。
比如接吻。
他想吻陆衡,这念头刚冒出来,他便这么做了。
陈自原捧起陆衡的脸,仰得有点儿高,于是陆衡的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泪珠挂在耳垂那儿,刚好被晨光反射出温柔的光晕。
太阳终于升起了。
陈自原低头,慢慢贴近陆衡,轻轻在他唇瓣碰了一下,似乎试探。
陆衡踮起脚尖,试图回应。
陈自原心一动,和缓地加深这个吻。他想水到渠成,现在就已经水到渠成了。
阳光穿过唇间的缝隙,又在紧密无间的距离中消失,山间鸟鸣也会歌颂纯情且悲伤的吻。
前两次的吻是陆衡在不清醒状态下发生,现在虽然脑子也糊涂,但传递过来的感官完全不一样。
陈自原的舌是烫的、软的,勾着魂的。
陆衡吻得忘情,都不掉眼泪了,他在这个吻中得到了欢愉,短暂屏蔽往事带来的痛苦。
陈自原认为自己的行为属于乘虚而入。
但是,管他呢。
陆衡有点儿喘了,跟陈自原分开。
陈自原说:“小穗,你得学会换气。”
接吻会不会换气先另说,陆衡现在思绪涣散,倒是一眼能看出来。
他傻了吧唧地点点头,说哦,又问:“还来吗?”
楼下已经有晨练的动静了,厨房飘来早饭的香气,万物复苏,情感也能随着人间烟火找到归宿。
陈自原想了想,说来吧。他托起陆衡的后脑勺,又把人带向自己。
陆衡心脏狂跳,突然就不迷茫了。
他们在接吻!
陆衡眼睛睁得溜圆,看陈自原贴近,五官非常清晰。他咽了口唾沫,咕嘟一声,然后舔舔唇。
陈自原:“……”
“我……”陆衡硬着头皮给自己找补,“挺饿的。”
陈自原笑,“没打算把我吃了吧。”
陆衡的脸腾一下烧起来。
陈自原稍稍松开手,他让陆衡喘了口气出来,但眼睛没有挪开一点儿,说:“小穗。”
陆衡说嗯。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咱俩谈恋爱吧,你需要考虑一下吗?”
太突然了,陆衡的眼睛又睁大一点儿,他看上去有点儿惶恐。
“嗯,看来是需要的,”陈自原没有很失落,他笑了一下,说:“我之前以为我只要说出来,你应该会答应,不过现在这样确实挺草率的。没有仪式,也没有定情信物。”
陆衡眨巴一下眼睛,他不是这个意思。
陈自原继续说:“仪式和礼物我其实都准备了,要么过段时间我再来问一次,你说行吗?”
“原哥……”
陈自原摸摸陆衡的眼尾,“人生大事,是要认真考虑的。”
但陆衡现在就想答应了,他有那种冲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衡很急迫,关键时候嘴就不利落了,只能重复叫他,“原哥——”
通往露台的走道门口传来一声轻响,好像什么东西倒地,紧跟着有人跑了,脚步明显慌乱,声音都能听见。
陆衡跟陈自原对视一眼,轻轻蹙眉。
陈自原拍拍陆衡的手,安抚他,说没事儿,我去看看。
门是铁门,生锈了,民宿老板没打算换,一条铁链下面坠着一只铁锁,正在轻微晃动,水泥地上躺着一根扫把。
这人估计站挺久了。
陆衡也走过去,撑着楼梯扶手往下看,“谁啊?”
“不知道,”陈自原想让陆衡安心,说:“是谁都没关系。”
陆衡笑了笑,他这会儿比刚才放松。
民宿被包场了,住的都是自己人,就算是外人,两个男人接吻并不犯法。所以陈自原说得没错——是谁都没关系。
然后陆衡又想起自己刚才跟陈自原接吻了。
他回味,并且飘飘然。
陈自原搂他的腰,问:“去吃早饭吗?”
陆衡精神放松了,通宵过后的反噬就来了,他说:“不吃了,困,我去睡会儿,你睡吗?”
“我不睡了,球球醒没?”
陆衡看了眼时间,说应该醒了。
“嗯,我带他,不影响你补觉。”
陆衡笑着说行,他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吃完午饭就走,”陈自原想了一下,问:“你安心睡,到时见我叫你?”
陆衡说好,他其实现在也饿,但睡觉重要,说:“吃午饭就叫我吧,不然得饿晕。”
他俩现在相处特别自然。陆衡以前怕麻烦别人,现在不会了,陈自原慢慢就不是外人了。
就是刚才要说的话没说完,情绪被打断了,挺遗憾的。
下次要不我来说吧。陆衡躺床上,他这么想着,很快睡着了。
陈自原抱球球来到民宿前厅,管杰和陶坊已经坐着了,正在吃东西,临近中年的男人作息格外规律。
陈自原放下球球,给他破了个鸡蛋,问:“刚才有谁出去过?”
管杰和陶坊面面相觑,“你说从这儿出去?”
民宿上下楼只有一道楼梯,出入都得经过前厅,他点头。
管杰说:“有啊,做饭阿姨,怎么了?”
陈自原又给自己剥了个蛋,说没事儿。
管杰看一看陈自原的表情,顿时醍醐灌顶,他笑挺贱,问:“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陈自原睨他一眼。
管杰拍桌,“你说什么?!”
陶坊给陈自原翻译,“他说关你屁事。”
管杰这会儿心情好,不跟陈自原一般见识,正一脸谄媚地打字聊天。
陈自原问陶坊,“老陶,他跟谁聊呢?”
陶坊调笑,“竹钦。”
陈自原无语,他闭嘴了。
管杰倒是来劲儿了,说:“竹钦真够意思,送了我一根鱼竿——操,好几万呢,顶配。我垂涎大半年没舍得买。这生日过得值。”
陶坊问:“你生日他怎么没来?你没叫他?”
“怎么可能不叫,他忙,人顶流。”
陈自原全程不接话茬,跟聋了似的。
陶坊看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事儿,说:“诶自原,有个事儿跟你说一声。”
陈自原问什么事儿。
“游越回来了。”
陈自原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游越是谁,随后想起来了,哦一声,就没下文了。
管杰不明所以,“游越回来你跟他说干嘛,他俩有一腿得避嫌?”
陈自原冷飕飕看他,“嘴不要可以缝上。”
这事儿倒不能怪管杰,游越也算他们发小,都是一个胡同的邻居,一起长大。但游越和其他人性格完全不一样,这人挺闷的,越大越来越闷。
而且他老跟陈自原比,比成绩,这是小孩儿成长过程中最能直观体现出来的东西。
但游越比不过陈自原,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有陈自原在,游越永远万年老二。
用谢之岩的话说,游越比到最后都病态了,闷声不响中夹杂着一点儿阴郁,尤其暗中看向陈自原的眼神。谢之岩都怀疑游越对陈自原是不是因恨生爱了。
然而陈自原完全不在意这人,他对游越印象不好,不只因为性格问题,还有他的生活作风——游越私生活太乱了,并且不掩藏,高调宣扬。
陈自原看不上。
管杰调侃:“他铆足劲儿跟自原比,我们自原压根不鸟他,换我我也得怄死——他回来干什么?换个城市继续约炮?”
管杰耸肩,“他想在西京市发展,开个什么公司吧,我也没仔细问,正好我认识的人里面有这人脉。他爸托我爸找我,都是邻居,说帮帮忙。我也不好回绝我家老头子,搭个线吧。”
陈自原有点儿走神,没听全,随口问:“怎么搭线?”
“下月我生日,般蓝包场,他也来。”陶坊说着站起来,年纪大了坐久了腰酸,他托着腰拧了几下,“对了自原,陆衡来不来?”
陶坊的生日不是私下聚会,涉及的关系网很大,去的人多又杂,陆衡不会喜欢那种场合的。
“应该不会去,”陈自原想了想,说:“我问问他。”
陶坊说行。
陈自原吃饱了,放下筷子,给球球挑了只大小适中的苹果,慢悠悠削皮,他说:“老陶,他要不参加你别往心里去,过后我跟他一起请你吃顿饭。”
“操,”陶坊哭笑不得,“这就护上了?”
陈自原挑眉,“一直护着。”
“不来也好,我也烦那种场合,喝的酒全是应酬。”陶坊用力往侧一抻,腰那儿嘎嘎作响,他表情有点儿裂。
陈自原抱起球球往外溜达,经过陶坊身边拍拍他的肩,笑着说:“别扭了,再扭你这腰得闪。肾不好就去医院看看。”
陶坊从牙缝挤出一声操。
管杰乐得直拍腿,“我看他腰已经闪了!”
陈自原说:“吃午饭了叫我。”
陈自原走到了院子,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抬头看——
躲在露台外的人如果没出来,那就是又钻进房间了,这几层房间分下来也没多少人住,稍微排除一下,指向其实很明显。
陈自原想明白这层,无声哀叹。
球球搂着他,问:“叔叔怎么了?我们还出去玩吗?”
陈自原笑了笑,说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