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自原这段时间不踏实,各种因素影响,他心中有疑虑,下意识避开其中内核,像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不敢探究。只能无休止黏着陆衡,寻找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但陈自原也不常在陆衡那儿留宿,他家里有小孩儿,还有个姑娘,地方太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什么都不合适。
贺黛开始每天晚上打一通视频电话,陈自原从来不接,他对现状满意的同时也惶恐,认为地基不牢,贺黛一推,这栋房子就倒了。陆衡的软性子对上贺黛的强势,陈自原真不好猜测结局,他怕陆衡被吓跑,最后疯的还是自己。
所以陈自原在原生家庭这块,他其实挺自卑的。
陆衡为陈自原头疼的毛病烦恼,他试了各种方法,好像都不管用。
日子一天天过,特平顺。
陈自原难得休息,跟陆衡买家具,挑了张2米双人床。陆衡没好意思跟销售聊太细,差点遁走。陈自原心情不错,顺带同家店买了张纯黑皮质沙发。
陆衡问这张沙发放哪儿。
陈自原说摆阁楼。
阁楼内部布置,包括投影仪、屏幕、吧台都弄差不多了。两组玻璃柜靠墙,空置着,没有酒,也不放收藏品。陆衡至今不知陈自原要往里摆什么,他也没问。
天很冷了,今天晚上还得降温。走到户外,风呼呼吹,陈自原把手里的围巾缠陆衡脖子上,绕好几圈,闷住他半张脸。
“听说今晚要下雪。”
陆衡眼睛弯弯的,“我第一次见你,从门诊出来那会儿也下雪了。”
“去年的初雪?”
陆衡点点头。
“真浪漫,”陈自原牵着陆衡的手,“我们把初雪当作纪念日,要不要庆祝一下?我觉得该有点儿仪式感。”
陆衡说行,问怎么庆祝?
冬天上哪儿约会都不合适,陆衡其实更想钻被窝里睡觉。
“只能看电影了,”陈自原说:“看完去趟幼儿园,接球球回家。”
陆衡微微仰头,下巴抬起来窝在围巾上,拽着陈自原的衣领往下拉,在他唇角吻了一下,“好呀。”
天刚黑下起了雪,陆衡接学校通知,小早会提早放学回来。陈自原没让陆衡动,自己去了一趟,顺便把陶向阳也送回家。
小早在外面正儿八经地叫陈自原叔叔,就他们俩的时候,或者当着陆衡的面,会叫几声舅妈,女孩儿也调皮。
陈自原私底下跟陆衡说,小早现在被陶向阳同化了。
陆衡乐不可支,说挺好,改天还得请陶坊吃顿饭。
雪下挺大,不多久积起一层。陈自原昨天留这儿住了一晚,今天没打算继续住,得矜持。可是看这天气,太适合春宵帐暖——舍不得走了。
他八百个心眼,试探陆衡。
“路不好开啊,不知道主路封了没。”
“你好像挺乐意它封路。”
陈自原挺乐。
陆衡正盘腿坐床上看出,闻言撩起眼睛看过去:“这么点儿雪不至于封路吧?”
“不好说,”陈自原也往床上一坐,“这雪估计得下到明天。”
陆衡笑了笑,不接他茬:“明天周末,我不上班,他们也不上学。”
陈自原挑眉笑:“就我倒霉呗?”
陆衡放下书,冲陈自原招招手,柔声说:“原哥来。”
陈自原挨过去。
陆衡摸摸他的脸,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抚摸:“头还疼吗?”
陈自原脑袋一歪,靠陆衡的肩,拖着长音说还疼。
陆衡于是劲儿大了些,给他揉:“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西医不行要么去看看中医,总得有个说法。”
“没用。”
陆衡皱眉:“那什么有用?”
陈自原有些耍无赖了,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你啊。”
攻势太猛,难以招架。
陆衡叹气,他投降:“原哥,你不想走可以直接说的。”
“怕你觉得我不稳重。”
陆衡放下书,他起先目光直白,看陈自原,眉间的欢悦若隐若现,随后微微歪头,笑了笑,伸手摘掉陈自原的无框眼镜,吻了上去。
陈自原这方面技术不错,至少陆衡很舒服。即便他们的接触只在身体边缘游荡,还没能真正体验碰撞的爽利。但陆衡逐步接受做的过程,这让陈自原很有成就感。
陆衡腿软了,肚子也麻,他差点儿叫出声,于是咬陈自原的手臂,留下一个牙印,挺深的。陆衡垂眸看,觉得咬重了,又心疼,伸舌舔了舔。
陈自原被这么撩,手中力度失控,弄得有点儿凶了。
陆衡被前后夹击,哭了出来,他是爽的,所以开始幻想,如果继续进行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并且陈自原全程主导,这种被掌控的感觉,让陆衡身心舒畅。
他确实需要这样的伴侣。
陈自原亲了亲陆衡的耳朵,说我去洗手,回来再收拾你。
陆衡听到这话就笑,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是已经收拾我了吗。”
陈自原诧异中混了点儿惊喜:“小穗,说什么呢?”
陆衡拿起枕头捂住自己脑袋,脸红透了,“没什么。”
陈自原笑着出去了。
陆衡睡不着,继续看书,《霍乱时期的爱情》,好几年前买的书,三进三出没看下去,他这会儿心静下来,半靠在床头,看得挺有滋味。
陈自原坐在了陆衡书桌的位置上。他哪儿都能翻,就是不能碰左手边的抽屉。陆衡说了,碰就翻脸,他警告陈自原的时候倒是不严肃,仔细看还有点儿臊得慌。
有秘密啊,陈自原想,他心痒难耐。
所以假装看书,眼睛时不时往抽屉那儿瞟,得找个借口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陈自原神思飘了,摆在桌上的手机嗡一声,亮了一下,快要暗下去前又嗡两声。
接连不断,很多条信息。
陈自原蹙眉,他不想点开看,但心突然跳得有点儿猛,第六感作祟,无端焦虑起来。
陆衡的情绪从书中抽离出来,看了陈自原一眼,没说什么。
陈自原知道这些信息来自贺黛。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
-拒绝沟通不是成年人该有的举动。
-你不理智,情绪不稳定,这太可笑了。
-自原,谁在影响你?
陈自原能在贺黛的字里行间中感受到她因为自己脱离掌控而生出来的愤怒与不甘心。
他嗤笑一声,心想道,谁更可笑?
陆衡听到这声笑,又看过去。
陈自原单手托腮,歪着脑袋,依旧不打算回信息。
贺黛那儿显示正在输入,几秒钟后消失,情绪似乎息止。
就在陈自原准备关机之际,两条信息像地雷炸了过来。
-你以为你和沈竹钦的把戏能糊弄我?
-他叫陆衡,是不是?
-他把你变坏了,我不喜欢。
陈自原呼吸一窒,猛然间不知所措。他知道瞒不了贺黛,没想到被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破。
这些字像砸在地上的玻璃,单看都认识,拼起来就不行,它们七零八碎,捡起一块,扎得人生疼。
陆衡发现陈自原不对劲,裹着被子挪着腰到床边,拉拉陈自原的衣服:“原哥,你怎么了?”
陈自原闷声不响,把手机反面扣在了桌上。
“没什么。”他说。
陆衡无奈叹息,说哦,“有事儿别瞒着我。”
陈自原不想瞒,但他的家庭,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陆衡的性格,他会给自己压力。
再等等吧,陈自原想。
陈自原凑过去抱陆衡,说不瞒,我多坦诚啊,我爱死你了。说完吻他,又咬他。
陆衡往后躲,说自己那儿麻了,不来了。
陈自原问哪儿麻啊?不让他跑,追过去。
调情打闹间,陆衡的书被扫到地上,掉出一张火车票。
陈自原给捡起来,问这是什么?
陆衡看着,回忆片刻,说自己四五年前去了南方一个古镇,绿皮火车两天才到,玩儿得挺开心。火车票本来想收藏起来,可是死活找不到了。
陆衡看着这张票挺有感触:“我那会儿挺忧郁,上哪儿都带一本书,带了也不看,没想到夹里面了。”
陈自原笑了笑。
陆衡眨眨眼:“我是不是挺装的?”
“哪儿有,”陈自原觉得他实在太可爱,往脸上亲一下:“迷死我了。”
陆衡也笑,不躲了。
“有些东西你不扔,总有一天能自己出来。你看,意外惊喜了,”陈自原问:“这回放哪儿?”
陆衡指墙上的收藏框:“就那里。”
陈自原让陆衡别动,自己又挪过去,把收藏框从墙上取下。
里面其实都装满了,陆衡一个人去的地方不少。
陈自原把盖板拧开,对陆衡说:“我再买个新的,以后我们出去玩儿,不管到哪儿,回来也得留个纪念回忆。”
陆衡眼尾飞扬,说行。
收藏框里东西的票根太多,陈自原把盖子一拿开,掉下来不少。他把手里这张塞进去,又挨个捡掉出去的。
其中一张陈旧的火车票根引起了他的注意。
时间是十一年前的五月,目的地云市。
陈自原恍然发现眼前有星星闪动,天旋地转地颠倒着他的乾坤。那团疑云逐渐明朗起来,而陈自原心口却绞痛起来。
“小穗。”
陆衡没发现陈自原的异样,他又看书,嗯了声。
“你去过云市?”
陆衡翻书的手指僵硬一顿,含糊地说嗯,去过。
陈自原又问:“什么时候去的?”
陆衡面无表情:“十七八岁的时候吧,当时想疯,周末两天来回云市,吃了蘑菇。现在想想,真挺抽象。”
陈自原艰难困苦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年纪不大,胆子不小,怎么敢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
陆衡终于听出不对劲了,他睨眼看过去,发现陈自原手里的火车票。
“我一个人不敢的,有人帮我,”陆衡淡淡说;“这张火车票就是他帮我弄的。”
“谁?”
“游越。”
陈自原手指猛地一紧,票根皱了。
陆衡心颤,抿抿唇,他发现怪异了,陈自原的状态不像在意谁的过去,相反那双眼睛中混了点儿难以置信的,对唯物主义世界的恐慌。
陆衡下意识反应,是不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与此同时,陈自原捏着收藏框的手一震,里面的东西又往下掉。
咣当一声轻响,掉了个小玩意儿出来。
一个蘑菇形状的陶瓷摆件。
陈自原怔愣愣盯着它,脑海里有虚无缥缈的对话出现。
-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你在哪儿呢?我给你寄过去。
-什么礼物?
-蘑菇!
这段对话像鸟儿调皮地叽喳声,没有实体,好像从遥远时空传进陈自原的耳朵里。
“原哥?”陆衡又叫他。
陈自原好像被吓坏了,身躯一震,捡起陶瓷摆件。
他抬眼看陆衡,诚惶诚恐。
陆衡小心问他:“你怎么了?”
陈自原蹦不出半个字,今晚不管是贺黛还是这些陈旧的东西,都给他不小打击。
他捏着小蘑菇无意识搓磨。
陆衡看了看,以为陈自原介意什么,便平缓说:“十年前的旧东西了,本来打算送人的,扔了吧。”
送谁啊?不言而喻。
陈自原没问了。
美妙的气氛不知道被谁破坏了。陆衡怕陈自原心生出什么芥蒂,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关于从前的事情。
而陈自原紧紧抱着陆衡,一晚上没睡,装都装不了,他抖得太凶了。
陆衡问起来,陈自原只能说头疼。
是真的疼。
陈自原被某种猜测掐住了脖子,一天都熬不下去。第二天提心吊胆忍到下班时间,接到陆衡的电话,问他还来吗?
“不来了,我有事儿。”语调挺冷的。
陆衡怔了怔,说哦。
陈自原不是真冷,他那颗心好像被捅了八百个窟窿,快死了,稳不住情绪,又不想被陆衡看出来。
出了医院后陈自原立马给谢之岩打电话,问他乔微微在哪儿。
胖子不明所以,说在家啊,我在家。
陈自原没有第二句话了,他现在不能开车,容易出事儿,直接打的过去。
直到陈自原站在乔微微面前,他都没想好自己该问什么。
挺怕。
乔微微懵了:“怎、怎么了?阿衡呢?”
听到陆衡的名字,陈自原好像又活了,眼睛动了一下:“陆衡说他跟游越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乔微微点头:“啊,对……”
“什么游戏?”陈自原发声,跟利刃隔开喉咙,太模糊了,辩不清。
“啊?”
陈自原提了音量:“什么游戏!?”
乔微微虎躯一震,结巴了:“梦梦梦境江湖,游越那号当时是服务器第一,可值钱了,技术也好,带陆衡玩儿了好几个月。”
陈自原此时被一根巨长的钉子,连骨肉带灵魂一同凿进了地里。
谢之岩跟见了鬼似的说不可能!
“游越那菜逼东西玩个屁啊!当年他看老陈玩儿,非要来,来第一天被人虐了八百回,第二天就被杀退服了。他还服务器第一?赛狗屁第一!”
“啊?”乔微微说:“不能啊……”
陈自原问:“他游戏号叫什么?”
“游越吗?”
“对,”陈自原木纳重复:“游越。”
乔微微不愿意提,表情臭:“他叫麻雀。”
陈自原又问:“那陆衡呢?”
“巫山,”乔微微说:“巫山云雨的巫山。”
麻雀肆力飞向巫山,不拘形迹,胆壮心雄,妄想冲破云雨。
连谢之岩都傻了。
乔微微感觉气氛不对,战战兢兢问:“怎、怎么了?陈自原,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陈自原目光空洞:“谢之岩没跟你说过吧,以前我也玩儿这游戏。”
乔微微:“……啊?”
陈自原说:“我是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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