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渡居。
不同于另一头的热火朝天,烟淼心虚地挠了挠鼻尖,瞧瞧抬眼朝前瞥去。
见池州度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又匆匆收回视线,她迫切地想开口为师父美言几句,奈何阳一不在身边,属实想不出什么谄媚的好话。
方才她与玄九姑娘说有客造访,师父午时便不来了。
谁料姑娘当即皱眉,没有丝毫回应不说,还一直盯着她。
烟淼与其僵持片刻,终究未能顶住压力,小心翼翼道:“玄九姑娘?”
偏偏这时从不远处冲出一只黑影,乌雨不会瞧人脸色,撒欢似的扑到玄九身上蹭来蹭去。
烟淼一愣,立即上前一步将乌雨拽了回来,稳重清冷的面容上显露出几缕尴尬与慌乱,“那个,玄九姑娘......”
池州渡最后瞥了一眼桌上的玉碗,沉默地起身,回到屋中关上房门。
烟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哭丧着脸揪住乌雨的耳朵,“乌雨,这可如何是好?”
乌雨的大黑眼睛望着她:“嗷呜?”
“……”
池州渡在屋中静坐一会儿,门外传来了窸窣声。
被乌鱼舔的浑身口水,冥七自觉去池塘洗洗干净,这才回到屋中,似乎看出主人心情不佳,慢悠悠顺着他的衣摆爬到桌上,晃了晃尾尖。
池州渡从锦囊中取出个约莫指甲大小的小白玉碗,划破手指滴血,而后将碗推到它面前。
冥七用钳子拽住他的衣袖。
池州渡轻轻摇头,点了点它的脑袋,而后起身。
烟淼与乌雨已不在院内。
池州渡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跃上树,红袖微动。
粗壮的树枝朝外延伸,落在隔壁院落墙外几寸,有风拂过,树影便恰好印在院墙下,像是试探着踏入对方领地。
池州渡微微屈膝,朝远处赤陵居相谈甚欢的一桌人望去。
齐晟坐在中央,两侧是与他勾肩搭背,酣畅大笑的后生。
这些人嘴唇张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齐晟亦是如此。
池州渡抬手摸了摸有些异样的心口,微微蹙眉。
静默了一会儿,又抬头望去。
人心所向,众星捧月。这是他所见。
枯燥百年间,偶尔观物解乏。
今日也不例外,但多少有些不同。
正如方才,若按以往......池州渡一怔。
若按以往,他不会逗留于此。
在喧嚣入耳前便该重新隐匿踪迹,以往被人穷追不舍,他早已厌烦。
池州渡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腰间的木牌。
“......”
至于为何迟迟未曾离开。
也许他也并不想弄清这些。
如过去一般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前路是黑是白并不重要。
想走便走,想停便停。
煞气缠身,死后无魂,地府不纳。
命数过硬,千夫所指,尘世不容但当金乌坠入冰窟之际,冷暖便已脱离掌控。
池州渡抬手拦下一根树枝,望着远处一派祥和,缓缓垂下头。
长睫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挫败,分明不在光下,却显得格外鲜活多彩。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于这世间而言,是如此奇怪。-
齐晟几人酒过三巡,又畅谈了一番,这才晃悠着走出院门。
他自知留不住这帮四海为家的侠客,便也没有客气,只道来日再聚。
待到送客归来,便见烟淼与乌雨蹲在院门前,一人一狗蔫头耷脑地仰头望他。
齐晟原本微醺昏沉的思绪瞬间清明起来。
“烟淼,你怎么在这儿?”
烟淼原本清冷孤傲的脸皱成一团:“师父,徒儿好像闯祸了。”
齐晟走过去将她扶起来:“怎么回事?”
烟淼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告知他。
“玄九姑娘未曾回应,似乎有些不悦,紧接着便回了屋,午膳也未用。”
齐晟心中一紧,立即道:“此事错不在你,莫要多想,我先去瞧瞧,你让孙主厨再备些饭菜。”
烟淼点点头,小跑着离去:“是。”
齐晟没敢逗留,一面猜测着对方不悦的缘由,一面加快脚步来到玄渡居。
眼前房门紧闭,他踌躇了片刻,这才抬手轻轻叩门。
“玄九?”
他等了一会儿,屋内无人应声。
齐晟用手指戳了戳门框,轻声细语道:“听烟淼说你未曾用膳,这会儿可饿了?”
“玄九,玄九......”
池州渡端坐在案前,耳边传来一声声轻唤,他手中的笔不知何时停下,忍不住蹙眉,旋即放下毛笔。
心不静,便干脆停笔。
齐晟见无人理会,便闭上嘴,蹲下身子用手指戳门,一下又一下,并不急躁,像是怕惹人心烦,无端显出几分小心翼翼。
眼前的门忽然被人打开,齐晟仰头望去。
并不知晓自己为何要开门的人脸色算不上好看,冷声问:“何事?”
齐晟立即起身,“我听闻......”
他唇齿微启,淡淡的酒香随着风拂面而来,池州渡垂眸,反手便打算将门合上。
齐晟情急之下一巴掌按在门上,强行挤入门内。
池州渡眼前笼罩一片阴影。
齐晟的身形与容貌,若稍微强硬一些,便会显现出几分锋利的侵略性。
他也许也深知这一点,很快便退后一步,缓和语气道:“玄九,可是我惹你不快了?”
池州渡薄唇微抿,本该是危险的神情,但玄九的五官柔和,中和之下有些难说。
齐晟所见,便是玄九一双水润杏眼微微上挑,就这么不悦地望着他。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先吃些填饱肚子可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还有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