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交作业只剩下6天,他联系了自己的小组搭档。对方回复得很快,言辞优雅又富有绅士气度,没有想象中的高高在上。
邮件的开头是Dear Todd...
他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询问陶家舶能否到他家去讨论小组作业。
本月的打工时长顶格,他没别的事,第二天一早按照对方给地址出发。
下了大巴车,他沿着河道拐了几个弯。
在山脚下找到一处入口,道路悠长,藤蔓爬满砖墙,茂密却不凌乱,不像无人照料的野生植物。
在英国维护这种古老城墙所一年所需要的费用可以供他在英国读完本硕。
陶家舶万分庆幸今天带上了他那辆价格不菲的Bianchi自行车,算是他目前最值钱的家当。他意兴阑珊的骑了15分钟,经过一所无人看守的岗亭,铁门自动打开。又一个15分钟爬上半山坡的露天停车场,五组摄像头高悬随着他轨迹移动。
高矮不一,颜色迥然的两排豪华车大概能买下北一区一整栋高级公寓。
陶家舶很爱骑车,一身麦色的皮肤就是在国内经年累月晒出来的。饶是他这个体力,半小时蜿蜒的上坡也得停下来喝口水。
他摸了摸一头青茬,碰到左耳的耳钉。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半小时所见到的价值与价格,不经意瞥见那辆开头PAK的劳斯莱斯。
原来是他的车,怪不得司机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了。
最后一条平稳的上坡,尽头是一栋中世纪风格的别墅。千平的绿地和喷泉,一主一从的三层两翼的建筑,灰白的石墙有深浅不一的印记。
高耸的铜门前站着一位戴白手套,西装革履,银发一丝不苟的长者。
中国人骨子里尊老爱幼,陶家舶下车恭敬地对老者表明身份。对方转身带他走向一辆高大炭黑的加长版Range Rover,陶家舶单手提着自行车,指着双翼别墅说:“先生您弄错了,我是来找帕特里克,他不在家吗?”
年近70的管家里克在William家族服务了一辈子,极少听到有人直呼少爷的名字,表情瞬间变了变,在客人面前保持微笑说:“这里只是门房,我们要乘坐这辆车前往少爷的住所”。
陶家舶:......
开车的是黑人司机,与其说是司机更像是保镖,他十分轻松地把陶家舶Bianchi地固定在车顶。司机对蓝牙耳语低语说些警报解除,即将抵达之类的词语。
开了将近20分钟,整趟旅程才堪堪接近终点。
辽阔的草地展现在陶家舶的眼前,穿过玻璃花园房子、途经几只孔雀和不知名的飞鸟,转弯爬上一段草坡,大片的蓝铃花和杜鹃,工整又壮观的园艺。
安静极了,绿意盎然又生机蓬勃旺盛。
主楼前还有一座罗马风的三叠喷泉,阳光将其后的三层伊丽莎白时期黄色砖砌的外墙映照成暖色调。陶家舶仰视尖顶、尖塔和浮雕,到此时才有深入欧洲古老家族产业的切身感受。
“Mr.Tao,少爷在一楼小会客厅等您”,陶家舶疑惑地说,“我自己进去?”
“是的”,管家里克恭敬地站在一边,比了一个手势,“从这扇门进去,穿过一条长走廊,尽头就是小会客厅。少爷喜欢安静,请自便”。
高耸的穹顶和赭红色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像走进一头深眠巨兽的喉管。
黑桃木的地板透亮的反光,陶家舶背着双肩包,悠闲地欣赏满墙十六世纪左右的油画,浑然没有察觉自己10英镑的双肩包与这里是怎样的格格不入。
他不禁回想别人嘴里的Mr.William,仪态优雅、严谨肃穆,绅士谦和。
跟partner第一次见面,是应该绅士的握手还是简单的say hi。
突然,左侧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极重的踢踏声。
小会议室近在眼前,从楼上冲下一位年轻、消瘦的金发男孩。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像油画里不分性别的精灵,男孩哭湿的眼尾、垂落的衣领还有光裸的肩。
离去的背影透着失望与伤心,分明是经历了一场情债的模样。
狭窄的楼梯转角出现一位高大的,穿着睡袍,头发凌乱,拿着威士忌的男人。
初阳拨开密云的笼罩,他的轮廓消瘦,朦胧的薄雾模糊了他的五官,如神明降落一隅之地,走廊安静,陶家舶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陶家舶尝试用电影明星与眼前人对比,怎么比都略显黯淡。
浑然天成的气质与脚下古堡契合度100%,自上而下的俯视,他是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如墨般的冷淡注视陶家舶。
几层台阶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明暗的薄雾分割着破碎的空间。
后来陶家舶回了上海,没有再梦到过他,但这处狭窄的,铺着红丝绒地毯的楼梯常入他的梦境。
小会议室古铜色的门被拉开,陶家舶脚下不稳,撞了一下前面的庄园主。那人身材高大,宽阔的肩膀修长的四肢,即使穿着睡袍也...
等等,传说中优雅肃穆的Mr.William,怎么会是宿醉见客的负心汉?
“Be careful”,对方微转下巴低语道。
陶家舶攥紧了肩带对上他的眼睛,深蓝色,像海底般深邃,低沉且韵律优雅的英音震着他的耳膜一阵酥麻,陶家舶的视线不着痕迹地随着他移动。
倒酒的姿势确实优雅,深V的睡袍衣领下明显起伏的胸肌,健硕的大腿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陶家舶不自然的移开视线,社交礼仪忘得干净。
对方端着酒杯走过来,“要来一杯吗?Mr.Tao。”
“不了,我没有早上喝烈酒的习惯,叫我Todd就可以了。”
地板铺着驼毛地毯,家具的木料沉重又华贵,小木桌上艳丽的郁金香下面铺着一块用料精良的埃及长绒棉。
陶家舶撸了撸板寸的脑袋,将双肩包扔在地毯上故作轻松地问:“关于教授这次提出的劳动力市场的课题你有什么初步的想法?”
帕特里克懒洋洋地坐在丝绒的单人沙发里,跷着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讨论。
陶家舶虽然心里一万个不相信这位同学是病了,但由于一些欧洲人即使病了也会喝酒,又由于他们总有各种各样亚洲人不能理解的“疾病”,陶家舶自动担任主笔。
“欧洲劳动力、税法与自由教育的S3研究报告应该能给我们的论点一些支撑,该死,我忘记在哪里见过这篇文章了。”
陶家舶忘了自己早晨不喝烈酒的flag,拿起手边的威士忌,咕咚一口。
帕特里克望着陶家舶的方向,眼底深邃,看不出情绪。他走过来,俯身,一手从他后背绕过去握住鼠标,劲瘦的小臂隔着陶家舶的短袖,紫罗兰混杂着威士忌的气味。
“看这个”,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屏幕,手撤走人却不走,嘴唇偏向陶家舶耳朵的方向,闷热的气息扩散至耳垂。
“足以支撑税法改革的论点,教育历史在page4”。
“你对研究院校内网好熟”,紫罗兰和温热的体温终于向后退去,陶家舶握紧酒杯喝了一大口。
“这篇文章完成的时候我是胡力克教授的助手,他是去年获得了第二座诺贝尔奖杯。”
陶家舶:...小组作业真是委屈您了。
他们讨论的不多,陶家舶一直敲键盘偶尔询问对方。帕特里克回复得很快,好像很专心地在关注他,不说话的时候,眼睛又不知道落在哪里。
快到中午陶家舶合上电脑,如果第一次见面的同学要留他吃午饭应该怎么婉拒。
但帕特里克没有。
他腰间睡袍的带子松散到快要脱落,陶家舶眼看着高大的身影走近,浅棕色的发丝被跳进来的阳光照得柔软。
对方的存在感在这间宽大的像阶梯教室一般的“小会客厅”里还是太强,陶家舶背上包,飞快说:“我走了,谢谢你的酒。论文前半部分已经差不多写完了,我回去润色一下发你邮箱。”
帕特里克左手中指上戴一枚绿宝石戒指,其上的花纹陶家舶没看清,酒杯凑近唇边的时候绿宝石与蓝眼睛呼应。帕特里克想了想,给出一个合理的建议:“邮箱可能回复不及时,你可以加我的WI。”
WI是一个新开发的APP,深受欧洲年轻人的喜欢,隔壁谈恋爱的室友经常分享软件上新奇的功能,但陶家舶只当作一个英区的微信。
陶家舶耸耸肩,说回去之后加他,开门之前被叫住,庄园主大步跨到他眼前。
“干什么...唔...”,粗粝的拇指抚上陶家舶干涩的嘴唇,唇肉被轻轻按压,指腹的纹理与唇纹摩擦,温热的,成熟男性体温。那力道逐渐变大,陶家舶感到了轻微的疼痛。
即使在基佬国也是极没有分寸感的动作,带着丝挑逗。金发少年离去的背影一闪而过,陶家舶脸色一沉,飞快拍掉对方的手。
他有点应激反应大声说:“别碰我”。
“你嘴角有酒渍”,帕特里克背靠着桌面点燃一根烟,夹着烟的手扬了扬,“陶先生,我没那么饥渴”。
陶家舶脸色白了又红,他站在房间中央,背脊挺的板正脚下一双马丁靴,黑色裤管扎进去,一头青茬像个不好惹的毛头小子。
“你最好是,另外你应该向我道歉”,楼梯间那一幕桃色绯闻印象太深,威廉先生没有这方面的信用。
帕特里克显然不打算对这个动作道歉,他说完拿着酒杯懒散地坐进松软的沙发里,微冷的视线将陶家舶扫了个遍,开口送客:“车在外面等你。”
回程依然是那辆路虎,驶离主宅前陶家舶向后看了一眼。
大巴车上他按照邮箱搜索帕特里克的ID,对方的头像是一头棕熊,ID是帕特里克-菲利普-欧特维尔-威廉。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ID:Rich Tao ....
陶家舶瞪大眼睛,这人的粉丝列表里都是些什么人啊。隔壁国某皇室王子,亲王女儿,政要子女还有欧洲几个榜上有名的巨富家族子女。
而他的关注为0。
他一个酗酒负心汉到底在高傲什么?
好吧,1040公顷的庄园主确实有高傲的资本。
陶家舶发送了好友申请后闭上眼睛休息,伦敦街道上他骑着自行车在一栋老旧的公寓门前停下,口袋里发出震动。
好友已添加成功。
他没有注意的是,对方的关注列表变成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