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cis约在一家日料店,古老的墙壁,上下颠簸的石板路街道,昂贵的跑车主人也得下来走两步。
不过陶家舶不在意,黑色皮裤和金属色马丁靴长腿跨下,他将自行车停在门口。门童素养极高,看惯了豪车并未对这辆“不合时宜”的自行车侧目。
陶家舶走进包间,对方已经到了。
金色的发色,在米色的光线下更柔和,底下是一张圣母玛利亚亲手捏的建模脸。巴掌大的脸和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组成一张雌雄难辨的脸。
“你想跟我说什么?”
陶家舶无视对方眼里的敌意,拽了拽裤管坐下。他骑得快,抓起茶碗猛灌了几口。这种不绅士的动作引来Francis更浓的鄙视,包间门被关上,他不加掩饰的厌恶表现在脸上。
今天的Francis衣服不再凌乱,他穿一件华贵的黑色烫针织衫,胸前别着一枚老鹰的胸章,同色系毛呢西裤,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
他喝了口茶,抬眼望着陶家舶的时候,眼尾自带股风情。
这样浑然天成的魅色,裴淮年喜欢这种类型?
陶家舶微微蹙眉用茶杯掩盖住眸色,茶水顺着喉管下滑,不苦,微涩。
Francis开门见山:“帕特里克先生这两天是不是没有联系你?”
年轻人的手段,先发制人。陶家舶在老陶那里从小习得一些谈判技巧,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淡然的回答:“联系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你想说什么?”
Francis看他不在意的样子,坐不住了,“你不清楚,我知道。他前两天在挪威和QOM组织的外事长商讨新航线的合作,今天刚回伦敦”。
说到裴淮年,Francis眼里有崇拜和得意,“帕特里克先生在兄弟中虽然年纪最小,但工作能力得到过家族董事会的称赞。他是家族近百年唯一一个在20岁地到棕熊徽章的人,外界想要接触他讨好的人很多。年轻的男孩女孩,明星名媛没少往他床上送。如果让外人知道他和你这头亚洲猪有特殊的关系,他会失去家族董事会对他的肯定和股东们的信任!”
Francis语调逐渐提高,眼里涌现出憎恶。
“是吗?”,陶家舶将茶杯放下,抬眼看他说:“与你有什么关系?”
陶家舶完全没有被影响的淡定让Francis激动,“我和帕特里克先生的关系当然非比寻常,家族也有亲缘关系。St那处庄园我可以随意进出,你那天不也看到了吗?”。
“哦,就是你一大早慌乱逃跑的那天,我确实见过你”。
“那天早上…”,Francis眸色轻晃,“那天早上我只是没准备好,帕特里克先生是喜欢我的!他很爱惜我!是我自己有点害怕”,Francis喃喃地解释。
“帕特里克先生只是没玩过你们这些亚裔猪,对你不过是一时新鲜。”
“既然你对他这么重要,你今天找我来做什么?”
陶家舶无意与一个未成年争风吃醋,可不知怎么的,出口却有些尖锐。他不动声色地戳穿Francis的伪装,他不理会对方红了眼睛,继续说:“我对他来说也许是一时新鲜,你怎么知道我对他不是?在一起还是分开都是我的事情”。
Francis愣了一下,没料到陶家舶不按牌理出牌,他注意到一个词,愤愤地敲响桌面。
“你想抛下帕特里克先生?别做梦了”,他嗤笑一声,“他如果不想,你逃不了的。这是他的习惯,他必须掌控身边的一切”
Francis倾身,眼尾的红逐渐变得桃色,他有一双与裴淮年一样的淡蓝色的眼眸,他幽幽地说:“你的翅膀迟早也会被剪断,甘愿做他的俘虏。不过这对于你们这些亚裔来说,是上帝赐福了”。
陶家舶的呼吸乱了一下,他哽住脖子,觉得自己和一个不到18岁的青年人争执这些有些可笑。
他直接抬手唤了服务生,“买单”。
结账的时候,陶家舶故意将黑卡的正面向对面斜了一点。满意地看到Francis瞪大的眼睛,当着服务生的面再无法保持华贵的少爷模样。
“你用的是帕特里克先生的卡?”
“你不是看到了?”
“你!”,Francis站起来,指着陶家舶骂道:“你这个亚洲猪!你就是图他的钱!我要去告诉帕特里克先生!”
陶家舶耸耸肩,“请便”,利落地起身,离开时眼里灰沉一片。
自行车在伦敦的夜色里蹬的飞快,背包里的手机不断振动。
陶家舶在公寓附近的面包店门口停下来,扭头看着橱窗里广受顾客好评的核桃面包。
那张卡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用的卡,今天用了。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证明他和裴淮年的关系。
可他裴淮年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不要恋爱的关系的确实是他,可如果他没有说,裴淮年原本打算和他算什么关系?
理想和现实无法并行前行,一连串的提问在夜晚放肆生长,陶家舶固守的一些东西在这个夜晚悄悄松动。
屏幕上赫然是某个消失快2天的某人的电话。
陶家舶接通,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陶,你在哪里?”
几天未联系的人语气平淡,完全符合上位者的询问,裴淮年的声音在一个密闭安静的环境里,陶家舶不知道他在哪里,挪威,伦敦?家里还是车上,抑或他完全没听说过的地方。
左手还抓着自行车,陶家舶张了张嘴,一些冲动的问题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望着橱窗里倒映出来的疲惫身影,垂头丧气。
砰!
一阵巨大的震动突然从前方一个路口那里传来。
他瞬间蹲下,裴淮年的声音在听筒里放大,“陶,回答我,你在哪里!”
陶家舶耳膜被震得发麻,爆炸过后,对面的方向冒出青烟,一些建筑倒塌的声音和细密的人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求生的本能让陶家舶抓着自行车向反方向骑。
临近年底,街上偶尔发生一些暴乱,老公寓这边治安不是很好,没想到今天被自己遇到了。
如果再晚一点,自己走过马路,又会发生什么。
他不敢想,蹬得很快,寒风刮着脸颊。
直到听不见骚动,陶家舶停下,肺泡被撑满,胸腔里跳动的频率快要蹦出来,他靠在路边喘气。
手机屏幕已经熄灭,他颤抖地重新点亮,裴淮年已经挂断。
陶家舶贴着墙靠坐着,双腿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弯曲的伸不直。
他想见到裴淮年,陶家舶深呼吸几次尝试站起来,去裴淮年的公寓。
这时车灯从拐角处照射过来,陶家舶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熟悉的车和熟悉的PAK的车牌映入眼帘。车门被推开,从后座下来一道慌乱的身影。
裴淮年差点没站稳他扶着车门,下车的瞬间目光紧紧地锁在陶家舶身上。
空无一人的街道,硝烟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陶家舶的鼻腔。他们隔着对岸几百米的距离,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动。
直到裴淮年向陶家舶跑过来,陶家舶才发现尊贵的帕特里克先生忘了穿外套。
他被大力揽入温暖的怀中,脸颊贴着柔软的衬衫布料,裴淮年低吻在他头顶。
“陶,你安全了”。
————
劳斯莱斯的后座,陶家舶疲惫地靠着,身上盖着一张喀什米尔的羔羊毯,耳膜受到爆炸音的刺激至今还听不清楚。
裴淮年一手打电话,另一手在毛毯下牵着他。
陶家舶每次试探的抽离,深蓝色的目光都会立刻看过来。裴淮年只当他是个刚刚受惊的小孩子,用眼神安抚着陶家舶。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裴淮年一直都是得体的。
陶家舶放肆地看过去,裴淮年的发丝凌乱,领带也被松开,他的西装被随意丢在地毯上,衬衫的袖子罕见地挽在手肘,蓝宝石的手表镜面折射出冷光。
他对着电话,说一些安保调查的事情。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裴淮年并不满意,言语犀利,咄咄逼人。陶家舶没见过这样的裴淮年,他不由得动了动手腕,裴淮年察觉了。
电话的间隙,裴淮年用拇指摸索着陶家舶的手背,似安抚握得很紧,然后很快结束通话。
陶家舶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我的公寓,陶,你暂时不能回家”。
陶家舶皱眉,但没反驳,“最近新闻里暴乱不少,我没想到会在我家附近”。
“南部在闹罢工,今天是你运气好”。
回到公寓,两名助理模样的人在等候,预备跟他们的雇主汇报。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陶家舶,眼里没有惊讶和特别的神情。
裴淮年揽着陶家舶的后背,将他拉到自己面前说:“我还有点事,给你放了泡澡水。”
陶家舶点头,紧绷的神经在入水的刹那被释放。佣人很贴心的没有加泡澡浴球,那玩意陶家舶接受不了,浴室里袅袅的线香让他很舒服。
他闭着眼睛,咫尺之间的爆炸音还存留在脑海里,陶家舶将脑袋藏进水里,心里唯一的念头是不能让老陶知道这件事。
不多时候,浴室的门被敲响。
陶家舶警觉地望着门的方向,把手没有被转动,裴淮年的声音隔着门板。
“陶,需要帮助吗?”
内容很正经,语气却不怎么正常。
陶家舶眯着眼,大声拒绝:“不需要!”
对方很遗憾无法为陶先生提供贴身服务,又敲了敲门,说:“出来吃点东西吧”。
陶家舶出来的时候,助理们都离开了。裴淮年似乎不喜欢他们独处的时候房子里有人,事实上,陶家舶也不喜欢。
他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裴淮年身边的人,尤其在见过金发少年之后。
“陶?”,裴淮年举着酒杯,用动作问他要不要来一点。
陶家舶摇摇头,受惊后的肠胃需要被安抚,他吃了一点通心粉,又喝了半碗奶酪蘑菇汤。
划拉着手机,不解地说:“怎么没有今晚爆炸的新闻?”
裴淮年仰头喝完酒,停滞的动作微乎其微,说:“这种报道太多了,不一定都会上新闻。今晚你去了哪里?”
消失两天的人不解释反而先质问别人!
陶家舶的拳头都握紧了,他重重地放下马克杯,“尊贵的帕特里克先生又在哪里?你回伦敦多久了?”
陶家舶努力不用审问男朋友,呸,审问暧昧对象行踪的口气问出这句话。
裴淮年却牵起唇角,探过餐桌,牵着陶家舶的手。
“Miss me”
陶家舶:!!!不要脸。
他微微偏头,用很酷的侧脸对他说:“想多了,最近很忙。史密斯教授的论文还没改完”。
陶家舶的口是心非,裴淮年很受用。
他走到陶家舶身后,俯下身,鼻息碰上陶家舶的耳垂,柔软的发丝轻抚陶家舶的额头。
裴淮年反手碰了碰陶家舶透着朝气和倔强的下颌,嘴唇近乎要吻上他的脸颊,沉沉一笑说:“Need me”
陶家舶:!!!
他咬着牙,很别扭地站起来,他微扬下巴,唇线崩的僵直,对裴淮年说:“你不觉得我们之间不是很公平吗?”
裴淮年垂下目光,审视着陶家舶不满的眼神,从容地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你每天做什么,在哪里我完全不知道。虽然我们不是恋爱的关系,但是在目前的关系里我希望我们至少是单纯的一对一关系”。
陶家舶皱眉,想着金发少年,硬邦邦的开口。
公平是一件威廉先生感到陌生的词语,他与生俱来的身份,一切都唾手可得。
裴淮年思索片刻,轻松地问:“陶,你希望我公开自己的行程是吗?这是不是叫,报备?”
报你....陶家舶咽下脏话。
陶家舶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但好像又是这个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裴淮年却先提起一件事,“陶,我很高兴你使用了那张卡”。
裴淮年笑着抬了一下眉,牵着陶家舶的手腕两人坐在沙发上。蓬松的沙发陶家舶一下就陷进去,裴淮年半揽着他的肩膀。
尊贵的庄园主对他耳语,情人间最温柔的低语,他问:“今晚是和朋友一起用餐的吗?哪位朋友,我认识吗?”
裴淮年垂下眼睫,观察着陶家舶的神色,对方被问到今天共进晚餐的对象后背挺直了。
“你不仅认识,还大有渊源呢!”,陶家舶看着裴淮年,眼里除了恼怒还有几分迷茫,“裴淮年,我不知道你这么会给人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