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仰马翻地忙了几天,表弟孙墨跟他约顿饭。
海鲜店老板是老陶的同学。
老陶创业那会不是泡在国道上就是在港口,陶家舶学生时代的夜宵多半是这家的干贝海鲜粥。
特殊三年的餐饮不好做,货进不来,资金链也断了。陶家舶做国际运输的,虽然不是生鲜专区线,也有点资源。
他搭了一条供应链和钱成了这家海鲜火锅的半个老板。
“哥,又去仓库盯货了?”
“嗯”,陶家舶解了三颗扣子,水晶灯明亮,光线透进布料,蜜色的胸肌依稀可见,宽厚的背部线条,沟壑分明。
挽袖的动作不拘小节,又不显粗犷,透着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孙墨看得一脸羡慕,他这个表哥不过26岁,留学-辍学。破产-破亿。
别人刚出社会的年纪他经历了几十年的人生波折。
“双节赶上黑五,今年新加了几个电商渠道,西郊仓库换了经理,五个集装箱装错了两个,瞎搞一通!”
孙墨把炉子的火开大,安抚道:“为他们生气不值当的,星财如今都这个规模了,仓库和码头的事儿就让底下的人去盯着好嘞”。
味碟有好几个,黑色的海林酱油,陶家舶沾了块煎饺。
几口下肚胃里有了着落,他说:“虽然最难的那几年熬过来了,国际形势又开始乱。海上不太平,价格涨得吓人,明年恐怕会更难”。
孙墨做贸易的也了解不少。他前两天看了个新闻,正想问他:“北大西洋和亚欧航线掌握在欧洲几个大家族手里,听说最近有点变动,你知不知道?”
手顿了顿,酱油沾多了,陶家舶被咸的皱紧眉头,“不知道”。
“苏伊士那条线易主了,现在是William家族接手”,孙墨碗里的东星斑没断过,他一口接一口完全没留意陶家舶放下了筷子。
“你读书的那所大学校友就有William的,这一代是那个叫什么来着...”,脑子在胃里,孙墨记不起来。
陶家舶从锅里捞起一只双头鲍,眼疾手快堵住表弟的嘴。
他喝了口茶,打开新闻app看到相关推送。
孙墨吃得满足,半眯着眼盯着他表哥看,“果然人长得好,在哪儿都能混得开。同样是亲戚,我这副马相就随了我爸,不像你随了姨妈”。
“我是靠我的双手好吗?勤劳人民的双手!”,陶家舶说着把是个老茧和变形的指关节凑到孙墨眼前。
“啧,那是回国以后。之前是富二代的时候不参加了学校的迎新会?我看小道消息说那迎新会是几个老钱家族控制的,成员能得个什么徽章。据说那玩意是特殊的通行证,欧洲老钱还是挺亲民的嘛”,孙墨总结。
“是”,陶家舶双手抱胸,想到什么,眼神透露着凶狠。
是个屁!
百年资本主义的熏陶下,付出什么都是讲究回报的!
被人拉到小树林亲了半天,他还摸了摸湿润的嘴唇,问的驴唇不对马嘴,“徽章是大家都有的吗?”
傻得要死!
服务员进来加汤,一缕秋风挤进门缝,陶家舶闻到湿润的水汽。
上海下雨了,雨水淋湿斑驳的回忆。
裴淮年怎么回答的?
“徽章不是,吻也不是。”
两人吃完,孙墨打包了两份煎饺,“晚上还约了兄弟打王者,正好带回吃夜宵了。哥,谢了啊”。
陶家舶接起电话,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倏地沉了下去。
“船被劫持?”
*
办公楼的停车场没什么车,陶家舶把宾利随便停了一个位置。拔腿往电梯冲,唐晓已经在那里等他。
“现在是什么情况?”
“船被劫持,货没了”,唐晓报了一个混乱的海域。
“人怎么样?”,陶家舶走进电梯,听对方说船上的人没事松了口气。
整片办公区域灯火通明,部分同事下班又折返回来。会议室里挤满了人,走廊的人也都夹着手机,紧急联络客户和船公司。
陶家舶大步走到会议室中央,他一手扯开领结,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问:“这个船是谁负责?汇总目前的情况,我要的是所有方面的情况”。
这次受波及的不只是陶家舶的船,但星财的情况是最严重的。1000吨的货,光运输成本就在3000万还不包括已经预缴的各关卡税费、附加费。他们不仅仅损失了自己的部分,对客户那边也不好交代。
“陶总,这属于不可抗力因素,卖方买了保险。何总跟我们是老客户,这种突然事件也不是头一次碰上。既然有保险,这一块儿不会让我们承担太大的损失。我们再跟船公司商量一下,拿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陶家舶双手撑着桌子,衬衫袖子被挽起来,露出精壮的小臂。他看上去面色沉稳,是经过几年风浪的成熟模样。
闻言,拉过椅子坐下,手指在桌面上轻点,“我担心的不是损失,而是这一单生意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做”。
几个自身的总监瞬间就明白他的潜台词。
陶家舶打开投影调出所有人都熟悉的海运航线图,说:“我来的路上已经跟何总通过电话。他这一单生意合同的条款特殊。何总的意思货品损失可以找保险公司和船公司慢慢理赔,但这一船货他一定要在约定期限内送到鹿特丹港。而我们要思考的是,去哪里找第二艘船”。
所有人面面相觑。
比如何善后一起劫持事件更棘手的是在针都塞不进去,排队排到明年2月的旺季临时找一艘时间航线都正好的船。
操作部主任李奇举手问:“何总的下一批货什么时候可以到位”。资深老手问的自然是关键问题,买房备货的时间,就是他们找船的期限。
而货到的时间直接关联着海运抵达目的地的时间。
距离何总的合同期限只有40天。
“何总说会在3天内将货送过来,我们的任务是重新搞到一艘船和相应的手续文件”,陶家舶站起来,拍了拍手,眼神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家辛苦,不过这一次的突发事件不仅是操作一组的,以后也可能发生在你们每一个人身上。所有人立刻去联系船公司,发动所有的关系”。
强将手下无弱兵,第三天傍晚接到李奇的好消息。
“陶总,船搞定了。唐晓找了一些关系,手续还在加紧办”。
陶家舶在公司熬了两天,红血丝布满眼球,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怎么弄到船的”。
李奇说:“是池明迈,池总帮的忙”。他把这几天联络的过程大致描述了一下。
“池总联系我说尽力找一下,没想到真被他弄到了,帮了我们大忙”。
说曹操曹操到,陶家舶的手机上赫然出现了池明迈的电话。
他比了一个手势让李奇先出去,接起来:“池总,这次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池明迈那天沉默了一会儿,只听齿轮滑动的声音,他吐出一口烟后对陶家舶说:“你这忙,不用这个人情怎么约你出来?”
马当路的一家酒吧,陶家舶下了出租车,他穿一身风衣,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大步走进店里。这是一家清吧,但这两年换了个老板,成了圈里公认的gay吧。
池明迈靠着吧台,扭过来的脸英俊不凡,五官不算精致但配上他188的个子和品位不俗的打扮,足够在gay吧里吸引一堆小0。他们盯着这个天菜,发现天菜看着另一个天菜,瞬间垮了脸。
这年1本来就少,两个1在一起,暴殄天物!
陶家舶脱下风衣坐下来,两人简单碰了干杯。
从陶家舶进来的那一刻,池明迈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离得近了,眼里的光更加灼热。陶家舶闪了闪睫毛,先开口说:“星财...”。
“诶!”,池明迈用手背抵了一下他的酒杯,“喝酒,不谈公事。再说了,你不必谢,都是一个圈子的,有今天我帮你的时候,就有明天你帮我的时候”。
他话说的真诚又正经,陶家舶跟他碰了一下仰头把杯里的酒都干了,池明迈却没喝,等陶家舶看他的时候,低声说:“你今天来了,就算是还礼”。
陶家舶面色一僵,他并没有应对追求者的经验,回国后连短暂的Date也没有过。
他端着酒杯,正色地说:“我来只是想谢你,如果你有别的想法,我很抱歉”。陶家舶
昏暗的氛围灯下,池明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笑,拍着他肩膀说:“有没有那么夸张?我不吃人的”。他又给陶家舶倒了杯酒,眼神越过他的肩膀望出去,漫不经心地说:“我俩认识有2年了吧,怎么一直没见你约会?”
陶家舶耸耸肩,“忙啊,家里的债去年才还清。公司里那么多人,现在海运的利润逐年下降,怎么办,只能拿时间去拼”。
池明迈点点头,提议去露台吹风。
陶家舶略慢他一个身位,上楼梯的时候,眼神突然在池明迈的背影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池明迈是国内航运头把交椅的企业继承人,努力松弛的外表下精明味道太重。个子稍微矮一点,肩也不够宽,身上还是有着这个牌子的高定线lookbook已经送到那人...
陶家舶生硬地收回目光,两人并排站在围栏后面,池明迈指着不远处繁华的地方给他讲那一块最早是他家祖上的产业,后来变成了租界。
池明迈转身靠着栏杆,正脸看陶家舶,问:“说说吧,你喜欢什么样的”。
“没有设定的标准,高一点吧”,陶家舶,慢悠悠地说,“白一点,衣品要好”。
“别太黏人”,他最后这一点补充,说的时候脸色沉了两分。
池明迈没发现,还笑说:“黏人?陶陶,你怎么这么直男啊”。
这个称呼陶家舶不喜欢,但也犯不上在被人帮了这么大个忙以后当面反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陶家舶发现池明迈会时不时触碰到自己的身体,不过分却毫不掩饰。有的时候是胳膊,有的时候是后背。
这些举动都在朋友的边界内,但池明迈每一次转头看他的神情都如同丛林里的猎豹,侵略感逐渐加码。
夜更加深了,被风吹过的头犯晕,正当池明迈再次伸手企图搭上陶家舶的肩膀时,他的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来电的人是本以为再也不联系的相亲对象。
“华小姐,有什么事吗?”
“陶总,明天有一个画展,有时间吗?”
明天要盯着何总的货看什么画展!
陶家舶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人,说:“几点,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