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时候,庄越第一次接触到了滑雪。
庄天明投资了一个雪场建设,项目落成之后,庄天明带他去过几次,还为他请了一位教练,说是让他试试。
当冷风吹过面颊,身体滑行在雪道时,他感觉得到自己心中好像有某些东西在沸腾。他享受每一次滑行,操作身体做出动作,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八岁的时候,庄越加入了俱乐部,在教练的指导下,他报名参加了很多区域比赛,获得的奖杯和证书都被他放在了书房里。
加入俱乐部后,除了每周三次的训练,他也开始期待冬季训练。
冬季训练的场地在联盟北部的雪山,那里有一条被誉为联盟最美的蓝道。雪堆积在冷杉的枝桠上,天空呈现出一种澄澈的质地,雪道上可以看到对面山脉连绵的全景。
庄越第一次去的时候,上上下下来回了很多次,每一次从雪道滑下,都会让他产生新的认知。他想,自己大概是喜欢滑雪的。
渐渐地,庄天明也开始注意到他对滑雪的热爱,也许他也未曾想过庄越会进步得这么快。
每次看到庄越拿回奖牌,他的表情都称不上轻松。
十岁的时候,庄越在一次比赛中伤到腿,修养了两个月。
在修养期间,庄天明第一次带他去见了心理医生。
在米白色的咨询室里,庄越做了许多份问卷,回答了心理医生的问题。
三周后,庄天明告诉他,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滑雪。
再次坐在心理咨询室时,医师为他讲解了很多,其中穿插着一些因为滑雪失误而终生瘫痪,或是导致生活无法自理的案例。
这段治疗持续了一个月,每周有两天的时间,庄天明都会按时将他送到健康管理中心,进行两个小时的心理辅导。
庄越熟悉了咨询室的摆设,水箱的位置,还有医生不变的笑容。
当治疗结束,庄越再次进入雪场时,他忽然觉得四肢僵硬,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的胃,让他喘不过气,连着身上的肌肉都在隐隐痉挛。
曾经那种兴奋的感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头晕和反胃。
那天教练和其他学员都在场,庆祝他成功归队。
教练把他的雪板从保养店里拿了回来,交到他手上,鼓励他好好练习,准备参加三个月后的比赛。
庄越穿戴好装备,滑出了一个中等的水平。
教练安慰他很久没有训练,一时生疏是很正常的事情。
庄越训练了三个小时,最后换衣服的时候,在换衣间待了很久。他擦拭着雪板上的浮雪,感到一种难言的厌恶。
他仍可以站在雪场上,做着训练过千万次的动作,但有的东西改变后,就很难再纠正回来。
三个月后的比赛,庄越拿到了自己最后一枚金牌。
他还记得那枚奖牌的样式,上面做了两座雪峰的浮雕图案,背后是比赛山峰的名字。
这次比赛过后,庄越退出了俱乐部,那些滑雪装备也被管家放到了地下室。
庄越不再对滑雪的事情感兴趣,好像他从未有过热爱的运动。
得知学校冬季要去雪场开展滑雪令营时,庄越的心情没有太多起伏,他甚至快忘记自己到底参加了多少次比赛。再次进入雪场,也没有明显的生理反感。
教练同意给有基础的学员自由活动的时间,前提是要通过测验。
那些测验要求并不困难,也许只需要学两个月就能达标。庄越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教练就点了头。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几天他大概会选择在酒店度过剩下的时间。
然而总有意外。
庄越跟周蔚然从健身房回来时,刚好看到方嘉禾和杨安在Alpha这层楼拉拉扯扯。
杨安的滑雪技术简称花里胡哨,他核心不够,基础也不算很稳,教人多半是误人子弟。如果方嘉禾要找他,庄越认为方嘉禾实在没有眼光。
方嘉禾跟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杨安的信息素味道,而他本人浑然不觉,还越靠越近。
他似乎不知道一个omega乱走到Alpha的楼层是件不妥的事情,还跟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庄越很想问他,以前的生理课有没有认真听讲。也不知道方嘉禾是对所有人都毫无戒心,还是根本就不聪明。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故意吓方嘉禾,可能是因为方嘉禾太无知无畏,需要别人的提醒才能意识到。
运动的时候他将抑制环取了下来,这会又不得不戴上。
方嘉禾被困在庄越和房门之间的空隙里,身体有些僵硬地贴在门上,大半个身体被他的影子罩住,眼中有明显的慌乱,却问他是不是生病了,还是不高兴。
庄越不想和反射弧过分漫长的人打交道,拒绝方嘉禾也拒绝得十分果断。
只是方嘉禾学不会适可而止,就像从前想要借他的书看一样,说许多理由出来。
看着方嘉禾扒在门口,眼中的期待显而易见,庄越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也没有拒绝他。
第二天生物钟准时在七点叫醒了庄越,他吃过早餐,又回了楼上。餐厅跟大厅中间有一道连廊,他房间的窗户能够看到连廊的人来来回回。
没过多久,庄越就看见了方嘉禾往餐厅走去,然后又走向了集合的地方。
在酒店待着也是无聊,抽一些时间教方嘉禾也不是不可以。
早起的方嘉禾表情很呆,总是要慢一拍才能跟上庄越的节奏。
不过方嘉禾的态度很好,有天赋的学员是少数,但态度良好的学员,总会让教练更耐心一些。
虽然方嘉禾学得慢,但庄越教得还不算太烦。
雪场的危险不仅来自于自身,那些胡乱冲撞的路人也是危险的来源之一。
在方嘉禾看不到的背后,庄越看见了有五个人从坡顶冲下来,因为刹不住车而撞到人,或是撞上护栏。
在其中一个人控制不住从方嘉禾身边擦过去时,方嘉禾几乎是慌乱地丢掉雪杖。
他学的时候很认真,姿势正确,可惜倒地的角度稍有偏差,那样倒下,手肘很可能受伤,庄越没办法地去接方嘉禾。
方嘉禾低低痛呼了一声,像是小狗被踩到后的轻呜。他检查过方嘉禾的护具,应该不会有问题。
方嘉禾脾气很软这件事庄越知道得很清楚,因为他总是会第一时间去关心别人,明明是自己被撞倒,也没有一点脾气。
如果他不在这里,方嘉禾就那么倒下去,轻则擦伤,重则骨折,还可能被别人的雪板撞到骨头。
庄越脑中一瞬间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大抵是他童年时期进行心理治疗时,心理医生给他看过的照片,有人的腿摔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还有人皮肤擦伤了一大片,身上都是青紫的淤青。
他没由来地感到厌烦,心头涌起一股微弱的烦躁。
庄越本想转头离开,奈何方嘉禾不习惯穿着硬靴走路,平地也会摔跤。
方嘉禾是个笨蛋,庄越再次认清了这件事。
他回去把人拉起来,方嘉禾身形偏瘦,哪怕隔着厚厚的雪服,也能感受到他纤细的手腕,他觉得方嘉禾该让家里的厨师多做点营养餐。
剩下的几天,方嘉禾每天早晨都会在楼下等他,他们训练的效果不错。第四天的时候,方嘉禾已经能够从初级道平稳地滑下来。
起初方嘉禾还有些害怕,欲言又止地看了许多次庄越,最后还是小心地滑动雪杖。
庄越跟在后面慢慢滑,提醒方嘉禾压速度。他转弯转得还算平稳,在雪地上滑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滑完的时候,方嘉禾激动地靠过来,很轻地抱了一下他,欢呼着开口:“我成功了。”
他抱完又很快松开手,把雪镜拉到额头上方,露出一双眼睛,鼻尖冻得有些红。
方嘉禾的眼尾上扬,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好看的弧度,睫毛翘起来,嘴唇很红,一张一合地开口:“你看,我真的有在认真学,不算很笨吧?”
他说完又跟庄越握了一下手:“你教得很好,我才会学这么快。以前学的时候觉得好难,还以为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庄越觉得方嘉禾说话夸张,哪有什么事情一辈子都学不会。
不过他也没有反驳。
“你要滑一次吗?”方嘉禾搓了搓脸,口中哈出白气,对他说,“老是教我,肯定很无聊,你也滑一次吧。”
庄越很想拒绝,但方嘉禾靠得很近,还在不知气馁地说服他。
庄越最后登上了中级道,因为方嘉禾不敢去高级道。
他看着对岸的山峰,这座雪场海拔不高,对面的山脉也不如从前冬季训练场的那样巍峨壮观。
庄越收回视线,落在方嘉禾身上。
方嘉禾比他先滑下来,在他靠近时迅速收起了什么东西。
在庄越望过去的时候,他便露出一个遮掩的笑容。
阳光在他身后为他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微微笑着,亲和无害地夸赞:“庄越,你怎么什么都做得好。”
庄越抬眼看了一眼雪山,他不再追寻滑行时速度带来的肾上腺素升高。
只是从坡上滑下来时,他好像隐隐感受到一点雀跃。
也可能是风太大,让他产生了错觉,误把心跳声当作某种信号。
作者有话说
有朋友向方嘉禾请教如何请庄越帮忙
方嘉禾大方的分享经验:坚持就对了
最后朋友以失败告终,方嘉禾不解,遂问庄越,得到一字评价:笨
方嘉禾:
正确答案是: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