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把这周的时间空出来。”庄天明在一个平常的上午对庄越开口,并非请求,而是带有一贯的命令。
周末的时候,庄越和庄天明坐在车里,司机驱车驶向一处度假别墅。
在车里的时间,庄天明一反常态,没有说一些泛泛而空的东西,而是关心起庄越的想法。
“你母亲走得早,这些年来都是爸爸一个人带你,难免会有很多考虑不周到的地方。”庄天明惆怅地开口,“虽然你不说,但爸爸知道,你对我多少是有些怨气的。”
他说得好像真心惭愧,庄越侧头看了他一眼,看见庄天明有些用力过度的笑容,又别开眼,等待下文。
“也有我的错,我不懂怎么和孩子相处,也没人教过我该怎么教育孩子。但这么多年,爸爸对你向来也是有求必应,从不阻止你去做什么,你开心了,爸爸也高兴。”庄天明说得很慢,手搭上庄越的肩,回忆着从前。
“你第一次比赛得了奖牌,回来告诉我的时候,我也特别高兴,还推了晚上的会,陪你去你喜欢的餐厅吃饭,记得吗?”
庄越想起那是自己滑雪的第一块奖牌,庄天明得知后脸上并未露出欣喜的笑容,带他去了一家餐厅,中途总是在和谁发着消息。
后来开始心理治疗时,庄越才发现那家餐厅离心理诊所不超过五分钟。
“后来你放弃滑雪,爸爸也特别替你可惜,但有的事是勉强不来的。”庄天明说着又露出一点微笑,“没想到后来你又喜欢网球,年轻人嘛,总是要找个喜欢的爱好才对,爸爸也很支持你的,对吧?”
庄越对庄天明的说辞感到几分可笑,觉得他擅长编排剧本,把所有光环都叠加在他一个人身上。
“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爸爸也感到很欣慰,只是等你真正独立了,家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庄天明露出落寞的神色,头转向窗外,好像也为子女的成长而感到些许不舍。
车辆缓缓驶入铁门,庄园的主建筑就在前方,两旁停了一些私家车。
“这是我朋友的酒庄,一直没带你来过。”庄天明带他进去,一名中年女性早早候在门口,见他们后,立刻笑着迎了过来。
女人穿了一身素色衣裙,笑起来时眼睛很像月牙,左脸会显出酒窝,是很具有亲和力的长相。
她先是跟庄天明寒暄几句,又转向他:“你好啊,我叫白清雅,你也可以叫我白阿姨。”
庄越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女人,但一时没有想起来,只简单地同她打招呼。
她自然地拍了拍庄天明的肩:“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你那会也是这样,笑都不笑一下。”
其实客观来说,庄越和庄天明相像的地方不多,白清雅的形容有些夸张,不过庄越也只当白清雅是客套。
没过多久,白清雅就被邀请到庭院中心发表讲话。
在她的介绍和旁人的言语中,庄越大概知晓她以前一直在南方做红酒生意,最近几年才回来,今天的品鉴会算是为她日后在首都发展铺路。
无论是晚宴还是酒会,无非都是换个场合的社交。
只是今天,白清雅对庄越格外地热情,问了他许多事情,像是相熟的长辈探问他的近况。
酒会过后,白清雅积极地邀请他们留宿,庄天明不知怎么,也同意留了下来。
宾客们先后离开,白日热闹的庄园寂静下来。
庄越在房间休息,忽然听见走廊有细微的动静。
他打开门,沿着走廊走了一段,看见二楼的阳台有两道身影,借着旁边的壁灯,庄越很轻易的认出那是庄天明和白清雅。
看见这两个人并不能让庄越意外,而让他迟迟没有迈步离开的原因,是白清雅正亲昵的靠在庄天明肩上。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被灯光拉得细长,像是相恋已久的伴侣。
“你说小越会愿意接受我吗?”白清雅的声音响起,语气熟稔。
“当然。”庄天明回应她,“他是我的儿子,自然什么都是我说了算。”
“那你还让我等这么久。”白清雅半是埋怨半是打趣地说,“要不是那场意外,咱俩这么多年,孩子也不比庄越小。”
庄越站在转角的阴影处,突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白清雅了。
他记得自己曾见过庄天明的大学纪念册,里面有几张父亲和朋友的合照,其中唯一的女生笑起来眼睛弯弯,有酒窝。
庄天明身上的香水和白清雅身上的味道相似,而从庄越记事起,庄天明就一直用的这款香水。
每年夏季,庄天明都会去南方待一段时间,他所在城市的名字与白清雅在宴会上介绍的城市相同。
很多事不必说得明明白白,庄越想起庄天明来时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这场宴会既是欢迎白清雅回到首都,也是庄天明想要让他接纳白清雅。
庄天明还在低声安慰着她,语气暧昧。
庄越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他没有回房间,而是让司机把自己送回市区。
他走到书房,拿出了温忻和庄天明的结婚录像带,这大概是庄天明留下的唯一跟温忻有关的东西。
在庄越还未懂事时,也会好奇父亲的过往经历,询问他和母亲相处过的细节。
庄天明对自己的感情也并非完全保守得一丝不露,有时会透露一些细节,描述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有一个酒窝。”
庄越那时对温忻没有记忆,以为父亲说的是母亲,听得认真。
实际上温忻和庄越眼睛很像,眼皮薄,眼尾略微上翘,无论笑或不笑,都会给人距离感。
对于庄天明的标准,温忻哪一条都不符合。
他按了播放键,录像带开始转动,屏幕上也映出了婚礼现场的模样。
摄影师的镜头紧紧追随着这对新人的移动方向,庄天明穿着一身妥帖的西装,看上去斯斯文文,望向温忻的表情柔和。
温忻一身漂亮的白纱,脸上也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如果不是司仪念祝词时,庄天明踌躇地为温忻戴上戒指,庄越也会认为这是一场诚意满满的婚礼。
他和庄天明相处多年,比谁都更清楚庄天明在那一瞬间是有犹豫的。
三分钟后,在新娘和新郎拥吻时,摄影机也对准了台下的宾客,记录着他们此刻的祝福与掌声。
在人群欢呼中,庄越顺着庄天明之前的视线转过去,白清雅也在其中。
她站在角落,敷衍地跟着随同的朋友一起鼓掌,脸上笑意很淡。
庄越完完整整的看完了一整部录像带,看着婚礼当事人脸上的笑容,会有几个人是真心祝福,温忻知不知道?
他收好录像带,既没有泄愤地毁坏,也没有太多怒气,只是突然想确认一件事情。
在方嘉禾楼下等待的几个小时里,庄越看着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
如果亲情是虚假的,爱情也只是谎言和欺骗,那方嘉禾呢?
庄越看着楼上的灯光明灭,行人来来去去,路上积雪渐渐消融,而方嘉禾过了很久才出现在街角。
刚一见面,方嘉禾就抱住了他,像是需要收留的流浪动物,依赖着庄越,也全身心信赖庄越。
庄越手捏住他的脸颊,虎口卡在方嘉禾的下颌,看着他投过来的眼神,湿漉漉的,像是细密的春雨淋下。
方嘉禾是属于哪一类呢?会有虚假吗?
不会的。
庄越思索了几秒,自己给出了回答。
*
庄越隔了两天才知道自己去找方嘉禾的那天,他刚从医院回来。
方启华病倒了,与之而来的是方嘉禾瘦了很多。
方嘉禾总是要陪方启华到很晚,跟庄越见面的时候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打瞌睡,睫毛颤颤,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网球比赛完送方嘉禾去医院的时候,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方嘉禾又靠在庄越肩上睡着了。
他的头发贴着脸颊,脸颊被挤得有些变形,嘴唇红润,平缓地呼吸着。庄越叫了他一声,方嘉禾也只是动了动脑袋,迷迷糊糊地回应。
庄越一点点打量着方嘉禾,从他翘起的一撮头发,到下巴上的痣。
方嘉禾皮肤很白,因此眼下的乌青很明显,也许是因为浅眠,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睡得并不安稳。
他碰了碰方嘉禾的下巴,方嘉禾像是很怕痒,侧了侧头,手指挠了挠庄越刚才碰过的地方,又恢复成无知觉的模样。
车停下来后,方嘉禾又眯了几分钟才睁开眼,然后露出笑容,跟庄越说再见。
再见的意思,是明天还会见面。
作者有话说
小庄心意初次变化(o^^o)
真的觉得我有必要学习一下怎么取标题了 取的都是什么东西(捂脸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