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见保姆说房间里都是很多没有署名的包裹时,方嘉禾就有意识到,自己几年来送的东西可能一件也没有到庄越手里
直到看见自己送出去的茶具,连包装也没有被动过。方嘉禾才敢确定,庄越是真的没有收到过。
他说不出自己是该庆幸还是难过,至少庄越不是不想回,而是没看见。
但仔细想想,是他自己要匿名寄送,没有被舒雯看见也在情理之中,好像也不能要求庄越必须能收到。
即便他努力这么想,还是没能免于失落。
第一次准备送庄越礼物时,方嘉禾想了很久,下了很大的决心。
信写了很多封,又全都被揉成一团塞进垃圾箱里。他组织了许多语言,但始终难以找到合适的言语,似乎怎样的措辞都显得是在为自己开脱。
最后落笔时只写了很简短的话,祝他二十岁生日快乐。
那封贺卡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写了自己的名字。
送出去的一个月里,方嘉禾都没怎么睡好,每天查看信息,想知道有没有来自湘市或是首都的包裹,又或者有没有庄越的信息。
他从春天等到夏季,又等到树叶泛黄。总藏着侥幸,也怀有期待。猜测庄越今年也许很忙,没有来茶园,也抱有小小的忐忑,希望舒雯能看见。
但很可惜,两个人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说不伤心,不丧气,都是假的,可是方嘉禾自己要走,过后又要请求谅解,好像太任性了一些,庄越不愿意回复也很正常。
他花了一些时间,才消化掉庄越其实不想再看见他的事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照常生活,也照常在庄越生日来临之际,选定礼物,不过再没有写下自己的署名。
即便见不了面,他也希望庄越会在另一座相隔千里的城市生活得很好。
独自生活比方嘉禾想得要麻烦一些,因为父亲生病的大半年里他休息得很差,刚回到滨城没多久,他的腺体就出现了一些问题,时常要去医院做引导治疗。
医生用一根很长的针刺进腺体,刺激他释放信息素,然后注射刺痛感很强烈的药物,过程不能打麻药,否则会影响腺体功能。
每次做完方嘉禾都会疼出一身冷汗,走路都觉得腿软。
他知道腺体出现问题时会有多难受,所以更不想庄越受太多苦楚。
他也想要让庄越知道,自己不是因为他是庄天明的孩子,又或者是舒雯的亲人,才会这么做。
“你不用这么快就回答。”方嘉禾逼迫自己不去看他,“可以慢慢想的。”
他不想庄越是因为生病自己帮忙,又或者是因为收到礼物后感动而仓促给出的回答。
方嘉禾有足够的经验,明白如果不是真心的答案,即便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
他也不是没有强迫自己去思考以后,庄越身边会出现其他人,两个人很多地方都合得来,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亲朋的祝福。而那时提起方嘉禾,庄越可能也不会再有太大反应。
如果庄越不出现,不向他提出结婚,方嘉禾是决定这么说服自己的。
他以为自己会是很大度,很理智的人,应该要学会正确看待得不到的感情,毕竟没有人会事事顺心。
可偏偏庄越要出现,也要打破方嘉禾本就不牢固的底线。
他只要一闭上眼,庄越关心他,送他礼物,亲吻他的每个场面都历历在目,也近在咫尺。
方嘉禾当不了很宽容的人,没办法心真心大度地对庄越说他可以去喜欢其他人。
拍照片时,他想的是能和庄越一起看,逛展看到油画时,会想买下来送给他,因为觉得会是庄越喜欢的风景。
如果庄越给出拒绝的回答,方嘉禾也会很努力地不再打扰他。
但哪怕庄越给出一点愿意的可能,他就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忘记了,方嘉禾想。
“不用再想了。”庄越很快回答,也伸手抱住他。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比任何言语都有力量,也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订婚是因为对象是你,结婚也是。”庄越在他耳边开口,“没有其他理由,只因为是你。”
方嘉禾听得脑子有点发懵,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他:“你真的想对我说这些吗?”
在这一刻之前,方嘉禾脑中模拟过很多次庄越对他抱歉的场景。
抱歉他没办法给方嘉禾想要的东西,抱歉他对方嘉禾只是多年相处积累的情谊。
可现在庄越很明确,也很认真地告诉他: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只因为是他。
“是。”庄越没有犹豫地承认。
方嘉禾感觉到自己的发梢被他压了压,接着听见他说,“方嘉禾,真的不可以再继续喜欢我吗?”
*
工作时,庄越可以凭据经验,依托数据分析来增加决策的可靠性。社交方式也同理,选取常用的模式,根据对方反应进行下一步话题。
至少在这两个方面,庄越是有信心,也有能力做得好的。
但对感情方面,他接收的信息空白得几近于无,分不清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也不懂要说怎样浪漫的话语才能挽救无言的场合。
跟方嘉禾相处时,他时常克制那些一时冲动,告诉自己应该要冷静对待不平稳的心跳和不受控制地信息素飘出。
但事实证明,理性不一定是最佳选择。
很多时候庄越经过思考后作出的行为,往往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而那些不经思考的行为,似乎更能让方嘉禾感到高兴,也更容易被他接受。
庄越也不清楚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怎么说才能够让方嘉禾心动,不要跟他保持距离。
于是他决定放弃多余的考虑,只说自己认为重要的话。
虽然对方嘉禾来说,他的态度好像是过于急切。
明明每年都在送生日礼物,却一次不回,几年后突然说要结婚,把所有事情都打乱,现在才来解释。
方嘉禾不相信,认为他没有想清楚也很正常。
订婚的时候,庄越很多事情都没有把握,很多事情也没有想得透彻明白,但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订婚对象是方嘉禾。
从一而终都是。
“以前我在担心,你可能没有那么喜欢我。”换做以前,庄越很难相信会有方嘉禾这样的笨蛋,说喜欢就只是喜欢,做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连抱怨都很少有。
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不需要呢。
庄越很轻地吻在他的发梢,后悔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也太自作聪明,以为能够做好一切,实际上做得很糟。
庄天明在他幼时说过所有虚伪的话,扮演过的假象,都让庄越对正面感情感到厌恶,也无数次逃避,最终让方嘉禾也丧失对他的信任。
“后来才认识到,我错得很离谱。”没收到方嘉禾推开的动作,庄越便没有松开手,向他纠正两人想法上的误区,“我没想过离婚,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因为可怜或是感激才对你好。”
“你送我礼物,是希望我开心,我也一样。”
希望方嘉禾开心,希望他再像以前一样,有什么高兴难过的事,都告诉庄越。
没有人什么都不需要,方嘉禾也如此。
只是他需要的西是庄越不曾被索取过,也不曾感受过的东西。
十八岁的庄越解不开这道难题,二十三岁的庄越也不一定能给出让方嘉满意的答卷,但会吸取教训,更认真,也更努力地去挽留他。
方嘉禾一直没有开口,安静得连呼吸都很轻。
等到庄越说完自己的想法再去看他,却看见了一双水汽弥漫的眼睛。
泪水悄悄从他眼角滑落,飞快没入衣领。
庄越有些不忍,托起方嘉禾的脸,同他对视:“现在可以亲你吗?”
方嘉禾还是没有回答,庄越歪头亲了亲他的脖子,又亲到他的耳垂,最终吻到他还带有温度的眼泪。
方嘉禾的笑容很珍贵,却总是因为庄越难过。
咸湿的味道从口腔弥漫,好像这样他也能感受到方嘉禾的情绪,跟他一起快乐或是煎熬。
“你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庄越抹掉他脸上的泪痕,“慢慢思考,好吗?”
方嘉禾不一定要现在就做出决定,他给了庄越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庄越等多久都是应该的。
只是方嘉禾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庄越擦掉一些,又有新的眼泪滑到他的指尖。
他用衣袖一点点去擦:“是我说得太晚,现在才告诉你。”
方嘉禾听到后仍没有停下落泪,庄越一直都不怎么会应对这种状况,安慰方嘉禾的事情也做得很差劲,感到束手无策,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
“方嘉禾,别再哭了。”
也不知怎么,他听到后情绪确实比刚才稍微平静一些。
他抬头看向庄越,眼眶湿漉漉的,嘴微微抿住,像是在努力克制。
庄越要收回曾经有过的错误想法,方嘉禾跟所有Omega都不一样,是最漂亮,也最不能失去的人。
方嘉禾自己擦掉了眼泪,把头埋进庄越的怀里,带着鼻音对他说。
“不可以再骗我了。”
方嘉禾不一定是想得到庄越的承诺,但他仍想做出保证。
“不会了。”庄越很郑重地向他许诺,指腹掠过他下巴的痣,又换作一个吻。
欺骗是很严重的事情,尤其是对最亲近的人。庄越太过愚笨,害方嘉禾流了很多眼泪才明白过来。
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承受了方嘉禾离开几年的代价,最后用数不清的行动和保证才终于能再度拥抱他。
作者有话说
做人一定要坦诚!
这周末周一周二也都有的!o · o榜单任务鸭梨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