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沉默下来,空气仿佛一堵厚重的墙,隔绝了他们所有过往。
庄越松了手,起身走到门外:“先吃饭。”
庄越说完这句话便关上了门,方嘉禾坐在床边,不明白他说的第二次代表什么意思。
他理了理衣襟,觉得头脑昏胀,说不清是生理因素还是心理因素。
打开门时,庄越已经坐在餐桌上,仿佛刚才的争执并未发生,他们还处在昨日的微妙和谐之中。
方嘉禾吃了几口东西,想到自己休假将要结束,还有秋季展览的事,尚未完成的事项积压起来,他又不得不焦虑起来,但也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说出离开的事情,庄越似乎并不想和他谈论这件事。
这两天他过得实在混乱,好像清醒无比,但又没有一件事能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追根到底,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注射那几支强效抑制剂,否则也不会牵扯出后面许多事情。
虽然说明书上有提醒过可能产生副作用,但方嘉禾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身体素质还不错,应当不至于出现太严重的反应。
两人安静的用完餐,氛围依旧沉默。
过了一会,有人敲了敲门,庄越开门拿了一袋东西放在方嘉禾面前:“换好后我送你回去。”
方嘉禾打开袋子,里面装的是已经干洗好的衣物。
他进房间把重新穿好自己的衣服,看着被换下来的庄越的衣服,他想了想,还是装进了袋子。
庄越等在门口,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方嘉禾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说更多的话,跟他进了电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标记过的原因,方嘉禾总觉得庄越的信息素没有散去。但他没法求证,只能将其归结于强效抑制剂的副作用。
昨夜下过一场雨,今早的风也跟着凉爽起来,天空干净得连白云都有些反光。
庄越开着车,跟着方嘉禾输入地址后的导航行车。
他住的地方处在市中心和工作室的中间地段,出行都还算方便,此刻还是上午,路上的车辆不算多,堵车的路段很少。
二十三分钟后,车辆停在了一个有些年份的小区门口。
楼房是多年前流行过的红白砖瓦洋房,门口的安检装置也是近些年业委会出资安装的。里面的住户大都在此居住多年,不愿搬迁至新修的高楼,社区氛围还算和谐。
方嘉禾解开安全带,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你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吗?”
庄越的目光压了过来,眉头皱得很紧。不知怎么,方嘉禾突然觉得今天的庄越似乎有些烦躁,跟前两天的状态很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早上的话题太过不美好,方嘉禾想。
“嗯。”庄越收回目光,“工作。”
“如果你还愿意要这套衣服的话,我清洗过后送到你的酒店前台,可以吗?”方嘉禾低头看着口袋上的标识,没有看他的眼睛。
庄越回了好,方嘉禾也松了口气,庆幸没有听到庄越说要把衣服丢掉的话。
他道了谢,推开车门,还未来得及探出脚,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庄越的表情有些严肃,手也握得很紧,像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方嘉禾也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吗?”
过了片刻,庄越才松手,头转向前方,拿出了手机:“电话。”
庄越的手在半空悬停,方嘉禾下意识接了过来,又不太确定他的意思,便问:“我的吗?”
“不是要送衣服吗。”庄越说,“到了联系我。”
“好的。”方嘉禾低头回答,把自己的电话输了进去,又把手机还给庄越。
庄越接过后扫了一眼屏幕,很快按下拨通,视线落在方嘉禾的手上。
方嘉禾感受到手机的震动,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虽然显示着未知号码,但方嘉禾却很熟悉。
他盯着那串庄越从十三岁开始就不曾变化过的数字,胃部突然产生轻微的不适,有隐隐的垂坠感,像是在提醒他很多事情都是既定事实。
无法避免,也无法消除。
他短暂陷入回忆的时候,庄越已经挂掉了电话。
“你住几楼?”庄越突然问了一个跟当前话题无关的内容。
方嘉禾觉得奇怪,但也不认为庄越有关心他的可能,只是想不出理由,便诚实回答,“五楼。”
“是么。”庄越不咸不淡地开口。
方嘉禾察觉不出庄越还有继续对话的意图,又看见他的手已经放在了方向盘上,于是再度推门。
这一次,他很顺利的下车,隔着车窗跟庄越道谢,也道别。
方嘉禾所在的楼栋离街道有些距离,从入口进去需要经过两个分叉口。他在即将拐入岔路时回头看了一眼路口,庄越的车辆早已消失在原地。
回到家后,他先贴了抑制贴,然后才坐下来看这两天没有回复的消息。
往上滑了几条,都是工作室的群消息。私人消息中,程若安发得最多,直到今天上午,还在发来新的消息。
「画展看得怎么样?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看吗。」
「我表哥说你遇见了朋友,没能一起吃饭,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你没事吧,我表哥说你遇见朋友后表情不太好。」
「这么久都不回我消息,活着请扣1。」
程若安虽然偶尔过分热情,但很会关心周围的人。
方嘉禾发了一个数字过去,没过多久,程若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在电话里的语调有些激动,还以为方嘉禾因为不满要和他断联。
“我这两天有点事,没什么时间看消息。”方嘉禾避重就轻地解释,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没什么事,我表哥说那天有个很凶的人把你带走了,还自称是你的未婚夫,我是担心你遇到什么麻烦了。”程若安问得无心,但方嘉禾还是感到几分沉重。
重新遇见庄越,或许不是一件正确的事,不然他们也不会发生那些不愉快的谈话。
“没有,他是我认识的人。”方嘉禾说出来时觉得心脏有些发酸,又忍不住为庄越辩解,“他人很好,你表哥可能误会了。”
“那就好。”程若安没再追问,跟他聊起了文化馆即将举办的展览,抱怨还有好几件文物差人手,他俩都得凑人头。
方嘉禾跟他聊了一会,确定了明天的集合时间。
挂掉电话,方嘉禾又觉得无所事事。他瞥见沙发上的袋子,决定送到附近一家价格稍贵一点的干洗店。
休假过后,方嘉禾打起精神重新投入工作。
滨城前几年注重城市文化,决定将现代和历史联动起来,扩建了市博物馆。
方嘉禾原本要去导师推荐的雕塑修复工作室实习,但因为滨城要举办一次文化展览,工作室也收到了许多批待修复的文物,他也就被调来了文物修复室。
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一周滨城都会是阴雨天气,今天也不例外的是个阴凉天。
刚到集合地点,程若安就朝方嘉禾挥了挥手。
“你脖子怎么了,扭了?”程若安眼尖,盯着他后颈的半透明抑制贴研究。
Beta比Alpha和Omega对信息素的敏感度低很多,也并不把后颈当作很重要的部位。
方嘉禾拉了拉衣领,只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转移话题问起工作的事情。
“是这次展览的赞助公司之一捐赠的文物,估计咱们这段时间都要忙这个了。”程若安苦着脸,等着交接的人送来文物。
他们在门口等了一会,一辆集装箱驶进了箱子,侧面印着两人不太熟悉的赞助公司的标识。
司机和一名工人从车头跳了下来,让他们把仓库的门打开。
程若安自来熟地问起公司的来历,司机点了根烟,跟他们解释这是入资的公司,总公司不在这边,准备来这边发展业务,就投了这个项目。
修复的过程并未有多少趣味,反反复复拼凑,清洗掉上面积久的污垢,再耐心打磨,一个部件有时要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做完。
好处也显而易见,认真工作的时候,大脑就很难再思考其他的事情。
好在这件文物保存得很好,他们修复过程也很顺利。
下班时程若安的伴侣照旧在巷口等他,他们就住在离工作室不远的小区,步行十分钟就能到达。
方嘉禾和他们告别后绕了点路,取回了送去干洗的衣服。
初秋的街头湿气有些浓重,像是要在人身上挂一层水雾。街道两旁种植的桂花陆陆续续的开,香气溢满了整条长街。
其实滨城和首都是两座截然不同的城市,不像首都四季分明,秋天跟冬天有明确的界限。
首都的空气干燥许多,滨城的雨总是说下就下。
方嘉禾提着衣服还没走几步,天空就笼了一层淡淡的乌云,接着就是细密的雨滴。
他把袋子揣在怀里,跑到路边拦了辆车,才在更大的雨势到来之前安全回家。
他检查了下,衣服还很干净,没有因为他抱在怀里而变得皱皱巴巴。
其实店员前几天已经联系过他,只是看着手机里庄越的联系方式,方嘉禾又有些犹豫,几句简单的问候语也让他不知从何开口。
他也有些后悔,那天不应该提到以前的事,也不应该展露出自己的痛苦,因为他不是最应该难过的人。
他可耻地接受了父亲的安排,接受父亲对他和庄越的祝福,实际上并没有勇气面对庄越,还做了逃兵,让庄越十八岁到二十岁的时间都被迫跟他捆在一起。
方嘉禾身体感到疲惫,大脑又莫名的亢奋,迟迟无法入睡,只能躺在床上闭眼冥想。
黑暗的空间里,手机突然亮了起来,随即不停震动,提醒他有人来电。
方嘉禾很快睁眼,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大脑产生了片刻的恍惚,怀疑自己其实已经在梦中,但他也只认识一个叫庄越的人。
他按下接通,一道不属于庄越的男声从听筒传出,语气有些严肃。
“请问是方嘉禾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重新回顾一下开头更好衔接
都很期待重逢之后的故事,不知道写的能不能达到大家的期望o(^▽^)o
重逢的几个关键词是:沉默、尴尬、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