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锡白醒来时,宋钊还在他身后躺着。
那人连睡觉也要搂着他,两手紧紧地环住腰际,脑袋垂在肩窝上,几缕青丝甚至顺着肩颈进了自己的里衣里,随着呼吸轻动着,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一想到这人昨晚做了什么,元锡白的脸顿时红一阵青一阵,他一把翻开身上的薄被,只见自己下面的褥子上果然出现了大片液体干涸后的痕迹——
“宋钊——!!你给我起来!!”
谁知那人闻言皱了皱眉,竟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元锡白忍着下体的酸痛,狠狠抓住那人的肩头,非得把那罪魁祸首给摇醒才罢休。
“怎么了……”
被暴力骚扰了一阵,宋钊眼睛都没睁,一抬手又将元锡白给摁到了自己的胸口上,声音带着一丝宿醉后的喑哑。
“你、你还有脸问……!”元锡白被他的不要脸程度给震惊了,但他屁股和腰又使不上劲,只得就着这个憋屈的姿势窝在那人怀里:
“昨日你耍酒疯,弄在里面就算了,还、还——!!”
“还什么。”
宋钊慢慢睁了眼,垂首看着怒目圆睁的元锡白。
“你一次,我一次,不是很公正么?”
“哪儿公正了!?!”元锡白感觉到股间那不可启齿的黏腻体液,气便不打一处来:
“我倒想问,右相大人整日抄阅的礼义廉耻都用到哪里去了!”
宋钊听罢却淡淡地道:“床上无须做君子。”
“你——!”元锡白一时语塞,眼睛瞪得更大了。
“要我说,你才是真正的无情。”
他侧着头,将元锡白的额前碎发撇到了耳后:“……分明昨晚不是这么叫我的,怎么过了一夜就成了‘右相大人’。”
“我、我那是……”
元锡白回想起昨晚那一声声堪比叫床的呓语,脸瞬间涨红到了脖子根,但仍硬着头皮道:“我那是被你……被你诱迫的……”
“是吗。”
宋钊看着耳尖都变成赤色的元锡白,明白这人又在口是心非了,忍不住上手搓了搓那红得滴血的耳垂。
“呃、我……”
这下元锡白直接变结巴了,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到最后还是懊恼地低下头:
“……也不全是。”
察觉到房中之人已经醒了,厢房门口传来了一阵叩门声:“大人。”
宋钊替看起来有些警惕的元锡白掩好被子:“没事,是我的暗卫。”
他转而朝外询问道:“何事?”
门外顿了顿,似乎还有所顾忌。
宋钊接着道:“有话就说,这里没有外人。”
那暗卫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
“陆秉成死了。”
*
陆秉成原是刑部的一位六品主事,为人忠厚老实,甚至有些木讷,因此在朝中少了些存在感。
三年前因右相的一谏之恩,开始追随其左右。他平日掌管的禹天监便是专门收押因犯罪而入狱的官员的场所。陆秉成有时从狱卒口中套出的一些讯息,便会借由竹简秘密传递给宋钊,频率大约为半月一次。
而他最后一次传递给宋钊的讯息,便是藏在青鱼寺石像中的那卷名单。
“尸体呢?”
待宋钊与元锡白收拾好赶过去时,却发现陆秉成的尸身已经躺在一片火海中了。
“刑部验尸的人还没来,谁允许你们擅自焚化尸体的!?”
宋钊本身面相就偏冷,动了怒之后更是如同一尊活修罗般,令人不敢直视。
陆秉成的妻子王氏一边发抖一边抽泣:“是……是大人曾经同妾身说,若有一天遭遇了不幸,就、就在衙门的人来之前,将他的尸体……烧了……”
“他何时同你说的?”
“想、想不起来了……大约半月前吧……”
元锡白望着那具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问道:“陆大人是怎么没的?”
王氏以袖掩泪:“是醉酒后失足掉落池塘溺毙的。”
“就是这个池塘?”
他看着身后的庭院,里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子,其间有座石头砌成的假山,上边还修了间八角亭子,有湍急的小瀑布从亭边簌簌而下。
“这水深能淹死人吗?”
王氏哭着道:“我家大人是头朝着底部栽进去的,等到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元锡白趁着王氏与其他人交谈的空隙,伸手探了探那池子的深度。
——确实是能淹死人的水深。
不过……
一个庭院里用作观赏的清池,有必要引入这么大量的水吗?
他皱了皱眉,手指抚过那假山的缝隙,发现里头还长了大量杂草。往水下一看,只见那假山的底部上下竟然分成了一浅一深的两种颜色。
等走到陆秉成的书房,却发现宋钊正站在门口,垂着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书房怎么样?”
“很整齐,不像是有人闯入的样子。甚至有些地方干净得过分了,想来这位陆大人可能有洁癖和强迫症。”
元锡白左右看了一圈,低声道:“虽然陆夫人的伤心看着不似作伪,但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寻常。”
宋钊点了点头:“你说。”
“第一,便是那池塘假山中的异处。我在那瀑布的石头缝中看见了许多喜旱类的杂草,按理来说,如果那瀑布天天都往下流,在水流的冲击下应当长不出这些杂草来。第二,我观察到那假山底部有颜色分层,且池塘的水清澈得过头了,想必石头底下的深色部分才是水塘的原始深度,现在的那些水可能是昨晚或者今早才引进来的。”
“第三——”元锡白看着宋钊,“我刚才看了一眼尸体,陆大人似乎没穿鞋靴……”
宋钊沉吟了片刻,道:“方才有个小厮告诉我,他无意中看见了陆秉成火化前的尸身。”
“他说:‘陆夫人抱着一身官袍的陆大人,哭得令人心碎断肠。’”
“官袍的穿法十分繁琐,昨日也并非有官员大典,在自家饮酒应该着便装才是。”
元锡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一个醉酒跌落池塘的人不会专门把鞋脱去,而且比起溺毙,还有另外一种与之相近的死法能让人窒息身亡。”
宋钊望向他,心有灵犀地接道:“你是说,上吊?”
“如果是你,上吊自缢的时候会想穿鞋吗。”
宋钊深深看了他一眼:“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低声喃喃道:
“怕弄脏凳子?”
洁癖。
强迫症。
怕弄脏凳子……
良久,宋钊才长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两人来到前门时,王氏正坐在门槛上,看着府中进进出出的人发呆。
“陆夫人。”
宋钊走到她身边,俯身轻问:“请问最近府上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王氏扯了扯嘴角:“要说不寻常,这几个月每一日都过得不寻常。”
“前些日子后院招来一批仆人,结果没过多久竟然全都以不同的方式丢了性命。当时大人便去求了天师,觉得府中有邪物作祟,可从那之后他自己也开始成天恍惚,整夜整夜地失眠,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约从什么时候开始?”
“半个月前。”
元锡白与宋钊对视一眼,问道:“半个月前你府中可曾来过什么人?”
王氏含着泪摇头:“我平时都在女眷所住的后院,对于前院之事一概不知,只知道所有访客都是由大人自己亲自接待的。”
这时,陆家小孩的乳母从门前经过,碰巧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不由插嘴道:“那日我和鄢儿碰巧在花园里玩,似乎瞧见了来拜访的那位大人。”
“他的模样你看清了吗!?”
乳母思考了一会儿,道:“只记得那位大人执着一把大扇子。”
诸葛少陵——
宋钊眉头紧皱,想必那时陈国公便知晓陆秉成暗中同他递消息的事了。
陆秉成之死十有八九便是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