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钊面不改色地回道:“都疼。”
元锡白哼了一声,将他的外袍与里衣慢慢剥开,见昨夜缚好的绷带果然又渗出了少量乌血,心下一紧,便索性拆了绷带,拿过桌上的瓷瓶给他上起药来。
借着烛火,宋钊看见了地上那一坨形状诡异的纱布,想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元锡白手忙脚乱的模样,没忍住地勾起了唇。
“笑什么。”
元锡白手掌沾了药,恶狠狠地往那伤处压了压,听得耳边响起一阵忍痛的抽气声。
宋钊轻咳了几下,低声道:
“……家有贤妻,吾自然……甚是欣悦。”
元锡白闻言瞪了他一眼,随即掩饰般地背过身,闷着头摆弄那绷带去了:
“又在说胡话了。”
“哪里是胡话?”
宋钊见他这副模样心觉十分可爱,便双掌拦住了元锡白劲瘦的腰,将头搁在他的肩窝上,几缕青丝摩挲着那光洁的颈侧,缓声道:
“子初与我已有夫妻之实,又有信物为誓,即使没有那一纸婚书,也早就是我认定要携手一生的人了。”
元锡白被他抱着,心口被颈边那恼人的发丝蹭得又痒又麻,四肢经络像被蚁虫啃过一般,变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早些年风月场上撩得姑娘们脸红心跳的好手段忽然间被他忘得一干二净,才三言两语就被宋钊套牢了,现下竟只得僵硬笨拙地任由那人搂着,甚至忘记自己方才还在气头上。
宋钊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手指便从腰际慢慢下移了几寸,划过那紧实平坦的小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子初如若是女儿身,这儿……便不会是此般形状了。”
元锡白愣了一瞬,待反应过他话中隐喻,顿时一腔气血都涌至面上,转过头攥住那人衣襟,恼道:
“宋淮庸……你!——”
宋钊却不惧这纸做的老虎,只是揽着那腰,左手将元锡白的细发轻拢至耳后,在灯下捏了捏那赤如红豆般的耳垂:
“我说得不对吗。”
指骨修长的右掌转而抚向小腹,若有似无地磨了磨那曾被某物顶出形状的地方,语中透着些许无辜之意:“每次里头都吃得很干净,这儿便会鼓起来。”
“若不是早已知晓小白是男子,我倒要以为——”
“以为什么……”
元锡白被那温热粗糙的指腹磨出一阵心火来,气息都不稳了,但见那罪魁祸首依然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仿佛口中所出不是什么狎昵之语,而是警世恒言一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而抨斥道:
“……不要脸!”
“嗯。”
宋钊捧住他的脸,在那绵云般的桃花鬓上吻了一吻:“要小白。”
元锡白难得见到宋钊有如此胡搅蛮缠的时候,想要推开他又顾及那一背的伤口,于是忍无可忍道:“你这一身的伤究竟还疼不疼了……”
宋钊面色苍白,但唇角却带着笑:“不疼了。”
“怎的又不疼了,你松手!松……!”
“唔!————”
几声令人脸红的窸窣动静后,桌上那支银叶灯烛也悄然燃至了尽头。
室内重归一片漆色,那暖香帐中却隐隐传出了一阵唇齿交缠的水声,与窗外的春潮急雨混作一道,湿漉漉地淋在了天地间。
……
“芷,杜衡芳草也,岚,山林朝雾也。”
记忆中,那人曾坐在马上,遥遥回首对她笑道:
“令尊为姑娘取名为芷岚,兴许便是期冀她能有香芷秋兰一般的品行,还能像青山晴岚一般来去随心,无拘无束罢。”
她站在木梯上,攀着墙头,望着夕阳下那个渐行渐远的人,急道:“既是如此,那———”
那你又为何单名一个木字呢?
话还未出口,马蹄声便已逐着暮色逐渐远去了。
那人来的时候从未打过招呼,所以她总是在等他。
吃饭也等,睡觉也等,荡秋千的时候也等。
只是没想到,他连离开时都走得这么急,这么快……
宋芷岚移开自己手中捂过嘴的帕子,只见那原本绣着青山与芳草的地方已被血污了一片,再难辨得曾经样貌。
“咳咳、咳…………”
就连咳声也已是嘶哑不堪,听起来让人心中无端难受。
诸葛少陵站在帘外,却迟迟不进门,氅上全沾上了风雨的湿腥气:“魏太医呢。”
近侍回道:“回大人,魏太医……不敢见您。”
诸葛少陵垂眸半晌,声色比那银匕寒针还要冷上几分:“他同你说了什么。”
“他说,娘娘自从幼子夭折后,便落下了心病。再加上从前累下的种种旧疾,身体状况已是十分凶险,能够支撑至今已是不易,现下哪怕天神降世……于此症也药石无医。”
近侍即使一身铁胆,说完之后也不由发了一身冷汗,继而抬头暗瞧诸葛少陵的脸色。
可那人面上竟是一片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不信。”
诸葛少陵望着庭中被风摧折的兰草,慢声道:“魏太医治不得,总有孙太医丘太医王太医能治,你让人去上京寻,寻不到便到整个大胥去寻,对他们说治不好无责,治好有大赏,他们便会来了。”
“是。”
近侍领命后,便识趣地孤身离去了。
偌大的鸾凤阁一时又空寂了起来。
诸葛少陵拾起地上一枝被雨打落的红芍,似是想起什么,望向了腰间的白玉笛。
半晌后,他握着它吹了一曲双调的《小重山令》。
柳暗花明春事深。
小阑红芍药,已抽簪。
雨馀风软碎鸣禽。迟迟日,犹带一分阴。
往事莫沉吟……
房内的宋芷岚似乎听见了那一墙之隔的笛声,只是听见了似曾相识的故曲,她的眉目却仿佛更加黯淡了,像香炉里燃尽的一炉灰,心底再泛不起一丝波澜。
良久,她起身灭了床头那盏琉璃宫灯,室中又归于一片寂黑,只余了窗外不歇的雨声与呜呜咽咽的笛音。
冥冥中正应和了那曲中词句。
旧游无处不堪寻。
无寻处,只有少年心。
“还未找到玉玺的下落?”
苏其正望着靠在太师椅上的诸葛少陵,那人正翘着腿闭目暝神,一袭乌色长袍顺着椅腿拖到了地上。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似乎几日来都未睡过好觉一般。
“是。”
苏其正叹道:“几个经常出入御书房的宫人也排查过了,完全找不到头绪。”
诸葛少陵闻言睁了眼,静静地看了苏其正半晌,才道:“你知道若是没有玉玺,我们即使占了皇宫这块要地,待太子的援军赶到,这点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下官知道。”苏其正身姿端正,眉目低顺,“但我相信,总会有法子的。”
诸葛少陵顿了顿,侃道“不知苏大人现下可曾后悔同诸葛家作这‘一丘之貉’?”
“既然当时作了选择,现下便没有后悔这一说,寻常之事如此,更何况如此大业。”苏其正坐到诸葛少陵旁侧,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对苏家来说,扶持四皇子是比太子更好的选择,我相信对于诸葛大人而言也是如此。”
诸葛少陵笑了笑,执起桌上那杯茶一饮而尽:“确是如此。”
“那依苏大人看,如今吾等没了这玉玺,该怎么办?”
苏其正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叹道:“属下不知,还望大人赐教。”
“黄钟五塔。”
诸葛少陵意味深长道:“相传这钟楼五塔的钥匙乃是机关家族的公输大师所制,世人皆不知其踪迹,惟有得了玉玺才能知其下落。”
苏其正疑道:“大人是让下官去找那机关匙的下落?”
“并非如此。”
诸葛少陵看向他,眸中精光一闪:“如若三天之内还未找到国玺,我要你带人将那五座钟楼悉数毁了。”
“如此,就算太子那群人真的找到了机关钥匙,也定然无法再用它来开启五塔。”
【作者有话说】:
有朋友担心小宋的伤,以防大家误会还是说下,他俩这章没有那个那个,就是单纯抱在一起亲亲而已 \(*T▽T*)/
小宋:我会好好养伤的(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