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将将,寿考不忘。————《诗经·终南》
“什、什么……”
元锡白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嘴硬道:“这有什么,说得你小时候没尿过床似的。”
宋钊看了他一眼,面色不变地回道:
“怎么没尿过,不仅小时候,中秋夜那晚我还——”
“……闭嘴!不许再说了——”
元锡白霎时回想起了那夜两人交缠的荒淫之景,急得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警告道:
“还有,阿奴是我的小名,只有我家里人才能叫,你以后莫要再乱叫了,知不知道!”
宋钊眨了眨眼,神色无辜:
“莫非,在下不是元大人的‘家里人’?”
大概是那双美目的杀伤力实在太强,元锡白不自在地松开了他的嘴,眼神游移:
“总、总之,你以后不要再叫了。”
“那……”
“床上也不许叫!”
……
到了午时,后厨送来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鲫鱼龙骨汤,元锡白与宋钊便顺势在雅间的空地上吃起了火锅。
水牛黄喉、羔羊卷、肥牛卷、鸡鸭鱼肉荤类俱全,还有不少把鸭血小肠串在一起的竹签肉摆在盘中,再配上白菜裹着的玉米莲藕等素菜,实则一场令人胃口大开的丰宴佳肴。
其中最别致的一道菜名为“清骨尘珠”,此菜的制法便是将猪肉碾碎后与芥菜、荸荠一起揉成丸状,再将其塞入莲藕的各个孔隙中,以特制的肉汤为底蒸上数个时辰,待到出锅时,满屋子都是那股混着清淡气息的肉香。
就连胖坨都从隔壁屋里闻见了那味儿,啪嗒啪嗒地摇着尾巴过来了,在两人中间耷着脑袋趴着,口水一直淌到了地板上。
宋钊看着它那张渴望被投喂的呆脸,给它夹了几颗肉丸。
饭饱之后,下人又端上一坛陈年梅花酿与几盘消食的山楂冰糕,元锡白就这么裹着大氅捧着暖炉,与宋钊坐着一同饮酒。
他望着庭外漠漠飞雪,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一时有些怔忡。先前在书院不快的种种,似乎都已如隔世之梦,遁入前尘再不可寻。
遥想数月之前,他与宋钊还是水火不容的旧仇宿敌,可现下与那人并肩坐着,竟好像与之相守了半生一般,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安定与熟稔。
“上京的雪,像细盐、像鹅毛,轻飘飘的。”
元锡白望着天,忽然开口:
“你见过关西的雪吗?”
宋钊看向他,回道:“没有。”
“关西的雪可比这猛多了,刮在脸上都是疼的,像下了场刀子雨,连眼睛都睁不开。”
元锡白停了一会,继续道:“但是,很痛快。”
“远处是无涯无际的高耸苍山,脚底是望不到尽头的蔓草野原,骑着一匹马,可以到任何地方。”
“下雪的时候,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黄沙与雪混在一起,连胡杨的枝干都结成了冰花,漂亮得很。”
宋钊静静地听着元锡白聊自己的回忆,半晌,突然道:“我怎不知你去过关西?”
元锡白顿了顿,咳了一声:“就……书院那件事后。”
“我爷爷知道那本书是我放的之后便大发雷霆,直接让当时还在遂州驻守的二叔把我给抓过去……狠狠‘教育’了一番……”
宋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元锡白见他不说话,便又急脸了:“我……我那时整日也挺不好受的,白天吃沙子晚上冻成冰雕,还得被我二叔逼得学骑射,还要学女人跳的舞……”
“我……”
“行了。”
宋钊伸出食指,抵在元锡白唇边:“我原谅你了。”
元锡白睁大了眼睛:
“——真的?”
“真的。”
元锡白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复杂道:“你……就不在意我对你做的那些……”
宋钊笑了一下:“当然在意。”
“那——”
“因为我觉得你变了。”
宋钊握起了元锡白的手,十指慢慢地扣进了他的指缝中:“我记得你说禄儿原先是路边的乞儿,你看他可怜才将他收作侍从的。”
“换做是从前的你,可曾同情过世上这么多的可怜人?”
元锡白愣了好一会儿,任由宋钊执着他的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少年时期确实过得无忧又放荡,课业上的成就让他觉得自己便是那天命之才,每日不是再那红楼风月场中招摇地骑马过,便是跟着那群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从城东混到城西。
就连路边的乞儿看见他们都会绕道走,生怕一个不慎便被那些金贵的马蹄给弄丢了性命。
他看见那些衣衫褴褛的穷鬼都觉得晦气,更别说心生怜悯之意了。
现在回想起来,倒真是段荒唐岁月。
“……”
半顷,元锡白反握住宋钊的手,叹了口气。
两人在满天细雪中对望着,一时寂静无言。
饱餐一顿的胖坨在隔壁屋兜了一圈后,又慢悠悠地转了回来。它看见元锡白压在袖底的暖炉,便快步地凑了过去,想挤到宋钊与他之间取暖。
宋钊用手抵着胖坨的脑袋,轻声道:
“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元锡白怔了一下,看着他从袖中缓缓拿出的东西,心口猛地一滞——
那是一块通体透白的玉佩,被雕琢成了两只仙鹤相依偎的形状,那鹤顶上是显眼的一抹萦红,艳如朱砂,尾部的丝缕玉痕又恍如桃花,透着股鲜活的粉色。
竟是块稀世血玉。
宋钊抚着玉佩的纹路,垂眼道:“传闻说,鹤的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世人皆羡鸳鸯不羡仙,殊不知鸳鸯虽每日成双入对,但清晨伴在鸯身侧的是这只鸳,到了晌午便又换了另一只。”
“鹤却不似鸳鸯那般无情,若是它的另一半不幸罹难,它也会孤独守望一直到老。”
听到这,元锡白早已无法保持镇定,不仅手抖得握不住人,就连眼眶都变得赤红一片。
“此玉产自扶桑,是这次进贡的顶级名品,名为红玉双鹤佩。”
“意为不离不弃,白首同归。”
宋钊带着他颤抖的手指,轻抚那白鹤顶上的那抹朱色,慢声道:
“一点丹心……”
“相思至死。”
【作者有话说】:
给没关注我微博的小伙伴们说一声,最近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可能会一直忙到十一月中下旬QAQ,这段时间只能抽空更新了,忙完之后就恢复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