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配交流会？”
夏野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稍微反应了一会儿，才从记忆深处把这个东西捡了出来。
刚入校的时候，林恪知确实跟他说过这么一回事。
一年一度的考核之前，军校都会举办一次匹配交流会，方便尚未匹配成功的哨兵和向导们寻找搭档，已经匹配成功的哨兵和向导们自然也会出席，就当是一场舞会。
入校两年，他还从来没有参与过军校的匹配交流会。
“我之前没去过，不太清楚规则，”夏野显得有些困惑，“是必须要去吗？”
“嗯，既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有必要一起去一趟，”池昼微微低头，蹭蹭夏野的额发，“除了匹配交流会外，我们还要去一趟联盟总署。”
夏野顿了一下，换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词，最后问道：“去……登记资料？”
总署内部，有一名为“塔”的组织，负责管理哨兵和向导的各项资料，包括但不限于能力、评级和婚恋状态，必要时负责举办匹配交流会，以促进哨兵和向导之间的联结。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当然是非常想立即去登记的。”
池昼笑着说，视线落在夏野身上，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神色，温柔的补充道：
“现在确实有些仓促了，等一段时间再正式去登记比较好。不过，我们的评级比较高，联盟需要随时跟进我们的状态，所以，在着陆之后，我们需要去‘塔’进行关系报备，可以吗？”
夏野没有立即回答，但明显神色一松。
“谈个恋爱还要报备，”他偏过了头，“黑暗哨兵真是麻烦。”
“不止是因为我，”池昼的手抚过他的后背，“联盟百年一遇的黑暗向导，跟别人谈恋爱也需要报备。”
他说得轻描淡写，手指却微微用力，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占有欲。
后背上的力道并没有让夏野觉得讨厌，反而有种奇异的愉悦。
“我要是跟别人去报备……”夏野拖长了声音，“你会在总署卡我的吧？”
他微微抬起下巴，流畅的下颌线在灯光下显出几分锋利，挑衅的眼神配上尾音渐低的语调，反倒看得池昼心上一热。
“当然。”
池昼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我会亲自站在管理室门口欢迎你们。”
他忽然俯身，贴着夏野的耳朵，声音低沉，暗藏着某种危险的暧昧：
“然后和你一起进去。”
温热的气息掠过夏野的耳垂，令他微微颤了一下，夏野本能的后退一步，看着白色的地板，言不由衷的说：
“故意伤人会被送进监察所。”
“嗯，”池昼理所当然的点头，“为了你的话，我愿意。”
夏野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池昼，你这人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很显然，他和池昼之间存在一些小默契。不必将话说得太明了，便能听懂彼此的意思。
这种感觉令人着迷。他不必真的进入池昼的精神领域，便能感受到那种微妙的灵魂共振，就仿佛河流汇入大海，本该是两条平行线的精神领域交错了一处。
“因为我知道……”池昼的声音里带上笑意，亲昵的捏了捏他的耳垂，显得有点痞气，“你喜欢听。”
夏野：“……”
他就知道，开玩笑这种事上，他永远都比不过池昼。
“好了，不逗你了，”池昼见好就收，笑眯眯的将人拉进怀里，“还有两天就能见到你妹妹了，开心吗？”
巢穴的情况千变万化，显然不适合带着妹妹。出发前，夏芷留在了南线接驳站，由林恪知照顾，出任务前，林恪知将她送回了联盟，现在正处于何术之的庇护之下。
“其实有点紧张，”夏野实话实说，“从十二区回来后，她的变化比较大，我还在适应。”
说来有些可笑，他习惯了无微不至的保护妹妹，忽然之间，夏芷不再需要他的照顾，反而能在他刚到达南线接驳站的时候，有模有样的带他参观环境，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样。
有几个恍神之间，夏野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各种会议填满了他们在南线接驳站的短暂时间，夏野没有太多机会跟妹妹相处，便已经再次分离，这次回到联盟后，才会有像是小时候一样住在一起的机会。
想到妹妹的事，夏野沉默了几秒。
“是好的变化吧，”池昼笑道，“上次在南线接驳站看见她，她比小时候开朗很多。”
“嗯，”夏野点头，敏锐的抓住了他话里的细节，“小时候？”
池昼动作一顿，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见过一两次。”
夏野抬眼看着他：“什么时候？”
“这么追根问底啊，”池昼显然是不想多聊这个话题，将他揽进怀里，“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记不清了。”
“是么？”夏野伸出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他的领带，“你记性不是挺好的？”
“真拿你没办法，”池昼轻叹一声，按住他的手，“你们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去看过两次，除此之外没有了。”
其实不必他说，夏野早已猜到了答案。
十二区污染事件后，他不得不带着妹妹在孤儿院栖身，待遇可以称得上恶劣，直至他遇见了池昼。
在那之后，他在院长办公室远远见过一次池昼的背影。距离太远，等他冲到院长办公室，黑色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
夏野愣在门口，来不及去想自己违反了多少条规矩，只想追上那个背影，却被老师们拉住了，不轻不重的训了几句。
“我有次差点就逮到你了，”夏野耸耸肩膀，状似无意的说，“可惜你跑得太快了。”
“我可不是故意的，”池昼笑道，“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夏野问，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我高兴还来不及。多亏你来过，我们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他难得坦诚，池昼忍不住亲亲他的额头，说：“拒绝我的时候那么干脆，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夏野不再说话，只是偏过头，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
两日后，飞行器准时降落在第一区。
第三停机坪外人山人海，全是来庆祝他们顺利归来的人。
外星巢穴覆灭的整个过程，早已通过联盟的超级AI‘夏娃’转播到了星网。现在，整个联盟十二区，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看过了那个视频。
崩裂的黑塔，簌簌落下的太阳，以及多得让人头皮发麻，仿佛能将整个世界淹没的外星生物。
如同他们曾经在联盟宣传片里见过的那样，黑龙撕裂苍穹，毫不留情的粉碎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怪物，而在黑龙的身边，是一只身姿矫健的雪豹，与黑龙配合无间，宛若浑然天成的搭档。
无数欢呼声中，飞行器缓缓降落。
舱门打开的瞬间，一道纤细的影子飞奔上舷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哥哥！”
是夏芷的声音，小姑娘今天穿了一条鲜艳的红裙，站在纯白色的舷梯之上，像是一道胜利的旗帜。
“小芷，慢点，小心摔跤，”夏野刚提醒了一句，妹妹已经扑进了怀里，他连忙伸手抱住妹妹，拍了拍她的后背，“是不是想哥哥了？”
“当然！你们去了好久，”夏芷跟哥哥拥抱过后，终于长舒一口气，“我看了星网上的转播，太惨烈了，我真怕你们会受伤。”
她后退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夏野一遍，一颗心才放下来：“还好还好，哥哥看起来很健康。”
夏芷已经在舷梯上聊过一轮，何术之才不紧不慢的走上来，极为礼貌客气的说：“总署派我来迎接各位，大家辛苦了，我们在机场外安排了接驳车，送大家回家休息。”
池昼随意点了点头：“你们看着安排吧。”
他语气散漫，递给夏野一个眼神，夏野便明白自己的猜想没错，联盟总署，大概已经在池昼的控制之下了，他们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只需要尽情享受假期。
舷梯到机场出口只有短短几百米，但这并不妨碍人们挥洒热情，欢迎英雄归来。
无数鲜花被塞进了陪同人员手中，也有人分外热情，直接将花塞进夏野的怀里，其他人自然也不例外。
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走出来后，他们的怀中已经抱满鲜花。
对于这种场面，夏野还有点不适应，脸上泛着点红：“……这也太热情了。”
“很正常，”池昼拍拍他的肩膀，“是你拯救了他们。”
他们已经坐在了何术之准备的接驳车里，后座上只有他和池昼，夏芷坐在副驾驶，正在摆弄刚刚收到的花束。
“感觉有点不真实，”夏野感叹道，“这一切竟然结束了。”
黑塔覆灭的时候，他们曾经看着坠落的太阳，聊过一次这个话题，但这一次和那一次，感觉似乎有些不同。
“是的，这一切结束了，”池昼笑着说，“降落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嗯，准确的说，是看见他们之后……”
夏野伸出手，指了指车窗外仍旧在向他们挥手的人群。
“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喊，说是我们改变了她的生活。我转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哭，她的脸上有一道疤，应该是在某次污染事件里留下的，她是幸存者。”
说着说着，夏野的声音变轻了很多。
“但是，她牵着的那个小孩，气息很纯净，是从来没有见过外星生物的那种气息。”
池昼默不作声的握住了他的手，他知道夏野想说的是什么。
在夏野尚未开口之前，他已经知道了他的心。
“我想，”夏野慢慢的说，“可能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吧。”
除了联盟宣传片外，几乎不在人前露面的特别行动部，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得上生活在黑暗之中，人人都知道他们很强，在联盟的宣传片里，他们是能够与外星生物匹敌的存在，但也是一旦出现，便意味着“危险的存在。
简飞仰、方世科、庄佳薇……特别行动部很多人都思考过，为什么他们会是承受了最多，却又不见天日的那个人。
池昼正想说些什么，驾驶座上的何术之却先开口了：“你们两个还真是挺像的。
他和夏野不算熟悉，只有在十二区有过几面之缘，跟池昼倒是多年的朋友了。
何术之手上打着方向盘，十分潇洒的吹了声口哨，笑道：“夏野，你知道池队拉我入伙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什么入伙不入伙的，池昼语气轻松的抱怨，“说得像什么犯/罪组织。
“意思差不多就行了，何术之单手握着方向盘，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当时问他，联盟折磨你们这么久，你还没受够么？换成是我，早让这帮老头等死去了，是万万不可能跑完北线跑南线，最后还要去端外星人老巢的。
作为池昼的旧部，何术之对联盟过去的事了如指掌。
池昼为何离开军部，特别行动部与军部明争暗斗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认定一向骄傲的池昼不会告诉自己年轻的恋人。
“你猜他怎么回答？
后视镜里，何术之冲夏野眨眨眼，像是笃定了他猜不到。
“我知道。
夏野缓缓勾起唇角，声线清冷，语气却柔软：
“他会说，不是为了联盟，是为了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