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恪知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住进何术之家里。
一个月前,他们还在第一区四处上演飙车戏码,夏野手持利刃,威胁何术之放了他们,而现在……
小少爷从何术之家那张kingsize的软床上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北极熊光滑的皮毛。
雪白的皮毛把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软垫。
林恪知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抱怨:“你怎么又在这儿啊?”
精神体自然是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的。
北极熊只是抬起了巨大的爪子,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一把。
那动作简直温柔的不像话,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反差。
然而,林恪知还是愤怒的跳了起来,一把拨开北极熊的爪子:“啊啊啊头发要被你薅秃了!”
北极熊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显得分外无辜。
它慢悠悠的把爪子放下来,像个罚站的小学生似的,双爪垂落在身侧,满脸都写满了乖巧懂事听话。
“你现在这是什么表情?别以为现在装乖就有用啊,”林恪知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把脑袋低下来,给北极熊看他被揉成一团的头发,“看看,看看,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我要是英年秃头,那都是你的锅!”
林恪知的控诉掷地有声,顺手又从北极熊的爪子里薅出两根浅棕色的头发,拎到北极熊面前晃了晃:
“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我的头发啊!我有多少头发,经得起你这傻大个天天这么薅啊!”
林恪知对着北极熊一顿数落。
说够了之后,就把人家的脑袋扒拉过来,狠狠揉搓了一番,大有要一雪前耻的意思。
揉得北极熊像个毛绒玩具似的,毛毛都被他薅得乱七八糟了,林恪知才满意的停手。
“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他在卧室里面玩北极熊玩的正开心,便听见门口的锁咔哒一声。
何术之那标志性的懒散声音在外面响起,隔着一层墙壁,听的并不真切。
“大清早的,你拿我的精神体撒什么气呢?”
林恪知的起床气,在整个上七区都格外有名。
早在十五年前,小少爷还只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就曾经因为不愿意起床哇哇大哭,哭得自己都喘不上气,被送到了联盟第一医院。
从此之后,小少爷一战成名,再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在他睡觉的时候打扰他。
直到出现了何术之这个不长眼的。
何术之进了卧室,第一件事就是招手叫过自己的精神体。
北极熊站起来足足有两米高,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宠物似的,可怜巴巴的蹭到何术之身后,一副等着主人为自己做主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也别委屈了,”何术之拍拍它的头,“谁让你要薅人家头发呢?”
他脸上带着老好人的笑容,边说边摇头,看起来就像个温柔好哥哥。
林恪知对他怒目而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精神体的行为是受主人控制的。”
换言之,就是何术之本人要薅他头发。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思想和行为总会有一些差距。”
何术之一挥手,北极熊消失不见。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林恪知的头发,动作温柔,语气更温柔。
“我的想法是这样,它的行为……显然跟我的想法有些区别。”
林恪知鼓着脸颊,一脸不想搭理他的表情。
何术之任由他冷落自己,并不强迫他说什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他的头发。
脸上带着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番僵持下来,还是林恪知先忍不住了。
林恪知一把拨开他的手,气呼呼的说:
“何术之,你几个意思?”
何术之莫名其妙被他凶了一通,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显得恼火。
林恪知把他的手拨开,他又毫不在意的放了回去。
这回是搭在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弄着他的脊背,惹得林恪知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一个劲的往后躲。
何术之早就知道他要躲,悄悄侧了身,林恪知一躲,正好靠进他怀里。
林恪知发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一时气急。
“何术之,你干嘛?”
“我干嘛?”何术之悠然答道,“抱抱我男朋友,不行吗?”
林恪知本来起床气就没消,又被这无赖抱了个满怀,还听他一口一句男朋友,心里更是火大。
“你别欺负我没谈过恋爱啊,”林恪知满脸警惕的往后缩,“你算我什么男朋友,你这明明是软/禁我。”
-
住在何术之家这一周,林恪知思考过无数遍,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周前,林恪知按照夏野的安排,装得像没事人似的,照例和狐朋狗友吃喝玩乐。
朋友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里长辈都认识,就算是这个风口浪尖上,想对他不利也要掂量一下家里的关系。
按理说,安全系数是相当高的。
谁知,饭还没有吃完,变故就发生了。
有人精神力当场暴走,巨兽横空出世,朝他们嘶吼。
宽敞的包间顿时乱作一团,又有好几人的精神力接连失控。
一时间,包间内被一堆精神体挤得水泄不通,显得狭小而局促。
混乱之中,一柄尖刀抵住了林恪知的后腰。
挟持他的人显然不属于这个包间,不知道是哪个狐朋狗友带来的小弟,声音相当陌生。
“小少爷,别乱动,我手里的刀子可没长眼睛。”
一回生二回熟,即使是挟持这件事情也一样。
林恪知额头冒汗,但身体却很老实,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给足了挟持者面子。
“你是谁?”他问。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挟持者冷笑一声,听起来像个公鸭嗓。
“跟我走一趟吧。”
话是这么说,但包间里的精神体们正打得不可开交,他们贸然行动,很有可能被波及。
挟持者得到的命令,是不允许伤害林恪知分毫,将他带到军部。
上七区有名的小少爷,联盟SSS级黑暗向导唯一的朋友,活着当然比死了价值更大。
看出挟持者的忌惮,林恪知看似随意聊天,实际上却是在套他的话。
“我们要去哪?”
对方不答。
“刀有点尖,要不你挪开点,我保证不逃跑。”
对方不答。
“不知道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唉,这就是不好好听课的后果。”
对方仍旧不答。
没什么意义的对话之间,包间里的气氛却是悄然有了变化。
刚刚还打作一团的精神体,似乎是隐隐分出了胜负,或者说,有了领头者。
林恪知看着眼前的逐渐变得和谐的情景,不禁思考了起来——
包间里面,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头北极熊?
长得憨气十足,像个巨型毛绒玩具,眼神却异常锐利,比他腰间的尖刀更令人胆寒。
短短几秒之间,北极熊已经制服了包间内的精神体,表现出一种唯我独尊的架势。
林恪知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又不太熟悉。
身后的挟持者手开始微微发颤,连带着刀尖划过他的后腰。
不至于触及皮肤,但衣料正在发出嘶啦轻响。
情况显然不太妙。
“兄弟,你这手……能不能稳点啊?”
林恪知忍不住小声念叨:
“我害怕啊……”
回答他的是挟持者崩溃的哀嚎:“我更害怕啊啊啊——”
后腰上的凉意消失,林恪知骤然回头。
何术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正用两根手指拎起挟持者的后领,像在拎一只小鸡仔儿。
军部有名的笑面阎王微微眯了眼,问他:“谁派你来的?”
声音平和,像是没什么脾气,甚至还有点调笑的意味。
挟持者抖得像是筛糠:“啊啊啊啊没人告诉我您在这儿!我知道错了!求您饶我一条小命!”
何术之像是在欣赏他的窘态,迟迟不作回答。
僵持十几秒后,林恪知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你怎么来了?”
何术之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他一般,给了他一个你自己心里清楚的眼神。
他手上用力,把手上的人直接甩了出去,没好气的说:“下次记住了,这小少爷是我的人,叫他们别打注意。”
挟持者被他摔在地上,尾椎骨都断了一根,龇牙咧嘴的看着他们,结结巴巴的问:“什、什么意思?”
他是真没明白。
这小少爷不是夏野的人么?上七区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联盟军校里,就只有林恪知一个人能跟传说中的黑暗向导聊上几句。
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想着要趁着夏野不在,悄悄给他长个教训,让他们知道特别行动部在上七区还是不够横着走的。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军部有名的笑面阎王说小少爷是他的人?
“什么意思?”
何术之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膝盖,立即有一列穿着军部制服的士兵冲进来,把挟持者往外拖。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这位小少爷,是我的男朋友。”
挟持者一脸三观俱裂的表情,被生生拖出了包间。
林恪知再一回头,他的狐朋狗友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跟挟持者差别不大。
他估计,自己脸上的表情也差不多。
可惜,何术之没留给他解释的时间。
处理完了挟持者,何术之便直接揽住了他的肩膀,朝包间里的少爷小姐们点了点头。
“我们还有事,就不陪各位继续玩了。”
林恪知几乎是被他硬掰着走出了包间门,不死心的朝他们喊:“记得给我打电话啊!说好的一起去度假!”
潜台词,记得给我爹打电话,告诉他我被大魔王抓走了。
狐朋狗友们显然没能领会到他的精髓,还在那傻乎乎的问:“打你哪个号码?”
何术之适时回头,报上一串号码,笑道:“打我家的电话吧,我们住一起。”
包间里发出一阵八卦十足的笑声,笑得林恪知简直绝望。
他怎么会有智商这么低的朋友?看不出他这是被挟持了吗?
-
当晚,林恪知入住了何术之位于第一区的住宅。
何术之家世显赫,在上七区小有名气,林恪知听说过关于他的传闻,这回被接进他的住宅,才知道自己听见的传闻,那都属于保守的。
何术之独自居住在湖景别墅区,住宅背后便是一汪深蓝色的湖泊。
刚一看见那汪湖泊,林恪知就嚷嚷开了。
“好家伙,这是软/禁没错吧?”
“脑补什么呢?”
何术之把他扔在柔软的大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说出来我听听。”
林恪知双手抱臂,警觉的盯着他:“你想干嘛?”
“我能干什么?”何术之笑眯眯的看着他,“你想让我干什么?”
林恪知唤出梅花鹿,自认为凶猛的冲着他嘶吼。
林恪知:“现在从我床边离开!倒着走,出去,把门关上。”
何术之看着那只张牙舞爪的梅花鹿,若有所思的点头:“你该不会以为它很凶吧?”
林恪知不答话,给梅花鹿使了个眼色。
梅花鹿顿时会意,冲上去就咬住了何术之的袖子,使劲把他往外拖。
何术之十分想笑,但想想小少爷的脾气,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好好好,没问题,我走。”
何术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把门带上之前,还不忘调笑一句:
“你倒是不认生。”
林恪知思维凝滞一瞬,顿时反应过来。
他笑的是那句“离开我的床”。
林恪知哗啦一下,砸了个枕头过去。可惜还没落到何术之身上,就已经被他伸手搂住,兴致盎然的说:“这么想跟我同床共枕啊?”
他单手提着那只枕头,朝着林恪知晃了晃:“枕头都送来了。”
“谁送你了!”
林恪知恶狠狠的冲他嚷了一句。
“我是想砸得你脑门开花!”
“嗯嗯,脑门开花,”何术之一脸了然的点头,“小少爷脾气真烈。”
他拎着那只枕头,顺手带上了门,只留下一句话。
“我会好好享受的。”
林恪知盘腿坐在软床上,一时气结,实在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个无赖。
门缝开合,只余无赖修长有力的一只手,戴着金光闪闪的腕表,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林恪知很有一种冲动,把手上剩下的这一只枕头也扔过去。
可惜,何术之关门的速度比他动手的速度更快,枕头落地之前,卧室门已经关上了。
枕头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好在何术之家中足够干净,即使是这样掉在地上,枕头上也不见灰尘。
林恪知盯着落在地上的枕头看了半晌,确定何术之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这个人,真的很让人火大!
住进何术之家的第一个晚上,林恪知是抱着满腹怨气睡着的。
-
翌日。
林恪知是被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叫醒的。
有人在看着他。
专注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看着他。
好像要把他扒光似的。
林恪知猛然睁开眼睛,把被子用力一拉,蒙住自己的脑袋,问:“谁!”
何术之觉得有点好笑。
事实上,他真的笑出声了。
“林恪知,你是认真的吗?”
哨兵的声音轻慢,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伸手去拉他的被子。
“你这样把头蒙起来,能起到什么防御作用?”
林恪知听见他的声音,动作比他还快,哗啦一下就从被子里钻出来了。
“何术之,怎么又是你?”
恐惧消失,起床气又回来了。
林恪知把被子一卷,气呼呼的坐起来,对何术之怒目而视。
“怎么又是我?”
何术之上下打量他一番,很是玩味的问:
“这儿是我家,不是我,还能是谁?”
林恪知冷笑道:“谁知道?你在军部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那这就是你的误会了。
何术之两手一摊,看上去相当纯良。
“我一生积德行善,奉公守法,是谁在背后编排我?
“大家都这么说,林恪知把他的手薅开,毫不留情的说,“我爸也这么说,叫我离你远点……唉,老头子要是知道你把我软/禁了,肯定要被气吐血了。
何术之没理会他话里的深意,仍旧笑得轻飘飘的,说:“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把我们的事告诉家长了?
林恪知又一次被他的无赖震惊了。
“你……
林恪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半饷才憋出一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他时常怀疑,何术之跟他生活在不同次元。
不然,为什么这人说的话,他总是好像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这怎么能说是胡说八道呢?
何术之站在床边,理了理自己的领带,分外认真的说:
“你出去打听一圈,现在整个上七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林恪知对他的无赖已经多了很多理解。
“我们什么关系?林恪知木着脸问,“监控人和受害者?
“恋人关系。
何术之忽然俯身,笑眯眯的凑近他,慢悠悠的说:
“林恪知,现在整个上七区,都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林恪知一时愣住。
很显然,何术之又刷新了他对无赖的理解。
“这事儿我同意过吗?
林恪知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对他翻了个白眼。
“你不要污我清名。
“小少爷,你未必把我想象得太下/流了。
何术之似乎是失去了耐心,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我只是为了保你一条命。
皮肤上传来一阵剧痛,何术之的手显然用上了力气。
“我还不到要你保命的地步吧,何术之。
林恪知伸手,去掰他的手腕。
在绝对的体力差异下,何术之的手纹丝不动,只是压低了声音:
“你是站在哪一边的,现在有目共睹,想要你命的人,能从这儿排到联盟总署。
“现在能保护你的人,只有我了。